陸雪棠正煩得不行，隨口敷衍了蘇北辰幾句，看到側面有個出口，立刻像條泥鰍似的鉆了出去。

她沒看路，一頭撞進一個堅硬又單薄的胸膛。

“哎喲！”

對方悶哼一聲，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氣息有些不穩。

“對不起對不起！”陸雪棠趕緊道歉，抬頭一看，愣住了。

“韓夙？”

昏暗的安全通道燈光下，少年的臉比平時更白，像一張脆弱的紙。

他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舊T恤，眼神躲閃，根本不敢看她。

“我沒事。”

他低著頭，轉身就想走。

那副樣子，活像一只被主人抓包，偷偷做了壞事的小狗。

陸雪棠心里咯噔一下，一把拉住他的手腕。

“你站住！”

他的手腕很涼，瘦得硌手。

被她抓住的瞬間，韓夙像是被燙到一樣，猛地縮手。

這個動作幅度太大，似乎扯動了背后的傷口，疼得他倒吸一口涼氣，身體都控制不住地顫抖了一下。

這反應……不對勁。

陸雪棠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

她想起在醫院時，他背上那些新舊交錯的鞭痕。

“你身上，”她壓低了聲音，嚴肅地問，“是不是又添新傷了？”

韓夙的身形一僵，嘴唇抿成一條蒼白的直線。

“沒有。”

他的聲音又低又啞，透著一股寧死不屈的倔強。

“你騙我。”陸雪棠瞇起眼睛，繞到他面前，堵住他的去路。

“轉過去，讓我看看。”

韓夙死死地咬著下唇，眼圈泛起固執的紅色。

“我說沒有。”

“韓夙，你當我傻嗎？”陸雪棠徹底沒了耐心，伸手就去撩他T恤的下擺。

“你別碰我！”

少年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貓，猛地往后一縮，聲音里都帶上了顫抖的哭腔。

這一下，陸雪棠的心反而軟了。

她放緩了動作，聲音也輕了下來，像哄不懂事的小孩。

“我就看一眼，看完就不問了，好不好？”

韓夙不說話，只是渾身緊繃。

陸雪棠嘆了口氣，干脆利落地掀起了他的衣角。

只一眼，她的呼吸就停滯了。

那件洗得發白的T恤之下，少年清瘦的背脊上，一道嶄新的、血肉模糊的鞭痕，猙獰地趴在那里。

比上次在醫院看到的任何一道傷，都要重。

皮肉外翻，甚至還能看到暗紅色的血絲正從布料的摩擦中滲出來。

陸雪棠的手指尖都在發涼。

“這是……”她的聲音干澀。

“誰打的？”

韓夙猛地拉下衣服，像是要遮住自己最狼狽不堪的秘密。

他低著頭，一言不發。

“說話！”陸雪棠的聲音陡然拔高，怒火燒得她心口發疼，“到底是誰！”

少年被她吼得肩膀一抖，過了很久，才從喉嚨里擠出兩個字。

“我爸。”

陸雪棠愣住了。

她想過無數種可能，校園霸凌，街頭混混，唯獨沒想過這個答案。

“為什么？”她嗓音顫抖，“為什么這樣打你？”

韓夙的頭垂得更低了，像只大型駝鳥，幾乎要埋進胸膛里。

昏暗的燈光在他臉上投下一片濃重的陰影，看不清表情。

“他……”

少年的聲音像是破碎的玻璃渣，再粘不起來。

“他讓我去賣。”

韓夙的話輕得像一聲嘆息，卻又重得像一塊巨石，狠狠砸在陸雪棠的心上。

賣？

賣什么？

答案不言而喻。

她所有的怒火，都在這一刻，化成了鋪天蓋地的酸楚和心疼。

眼前的少年，倔強，自卑，像一株在石縫里拼命生長的野草，卻要被最親的人連根拔起，踩進泥里。

她伸出手，指尖微微顫抖著，想要碰一碰他背后的傷，卻又怕弄疼他。

“疼不疼？”

她輕聲問。

韓夙像是被這句輕飄飄的話擊垮了所有防備，緊繃的身體驟然松懈下來，眼眶里蓄了許久的淚，毫無征兆地滾落。

他沒哭出聲，只是無聲地掉著眼淚，像一只絕望的、被世界拋棄的幼獸。

陸雪棠的心徹底亂了。

俗話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她從小到大很少見男生在自己面前流淚。

面前這個少年比自己還小兩歲，竟然還經歷這樣的事。

真是太可憐了。

她小心翼翼地掀起他的衣角，用指腹輕輕碰了碰那道鞭痕旁邊的皮膚，想要看清傷口的狀況。

就在這時，一道清冷優越的男聲，從通道的另一頭傳來。

“陸雪棠。”

這聲音，像是隆冬的寒風，瞬間將這方寸之地的悲傷與溫情吹得一干二凈。

陸雪棠的動作僵住了。

韓夙也像是被驚到，猛地抬頭，慌亂地用手背抹去臉上的淚。

兩人齊齊回頭。

只見謝容與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安全通道的入口處。

他還是那身剪裁得體的黑色西裝，身姿挺拔，矜貴優雅，與這破舊樓道的斑駁墻壁格格不入。

燈光在他身后，將他的身影勾勒出一道修長的輪廓。

他的目光，淡淡地落在陸雪棠掀著韓夙衣服的手上。

那眼神里，沒有驚訝，沒有憤怒，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嘲弄的冰海。

他薄唇輕啟，語調平淡，卻字字誅心。

“欠我的債還沒還清，”

“就在這里跟你的小情人，玩什么新花樣？”

陸雪棠的手，還停在韓夙的后腰上。

指尖下的皮膚滾燙，而謝容與的目光，卻冷得好像進入了冰天雪地。

“我……”

陸雪棠下意識地想開口解釋，可當她的視線對上謝容與那張俊美卻毫無溫度的臉時，大腦“轟”的一聲，炸成了一片空白。

前幾天在謝氏集團頂層……

男人赤裸著上身，水珠順著他寬闊的肩背、流暢的腰線、以及那八塊壘壁分明的腹肌一路向下，隱入繚繞的白色霧氣中。

那副活色生香的畫面，如同病毒般，毫無預兆地蔓延，侵占了她的全部思緒。

“刷”的一下。

一股熱氣從腳底直沖天靈蓋，陸雪棠的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燒紅，燙得像要滴出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