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空氣壓抑到讓人感覺到窒息,我們站在經理辦公室里仿佛是置身于雪原之上,那寒冷并非是來自四周而是源于我們的內心。班主任那凄慘的死相仿佛還在我的眼前,她化為灰燼消散的場景,和那張不翼而飛的粘膩紅黑色地毯,就像是像兩把冰冷的錐子扎進我的腦海。
我的大腦拒絕回想剛才看到的場景,但越是控制自己不去想那畫面卻在我眼前越來越清晰,我蹲在地上用雙手不斷地撕扯自己的頭發,我似乎是出現了幻覺,周圍的溫度似乎在驟降,我的牙齒不斷地打著顫,我抱緊了自己試圖讓自己能溫暖一些。我甚至覺得自己能聽見那些破布怪物活動時布料摩擦的細微聲響,感覺它們此刻就在這間辦公室里,就潛伏在某個我們察覺不到的維度窺視著我們。
但班長和房間里的其他人臉上只有看見班主任消散時的悲傷和絕望,并沒有表現出因為溫度驟降而產生的不適感,這多少能讓我確認一件事:房間里現在并沒有那些破布怪物,至少目前,這間辦公室還處于安全之中,那些怪物并沒有聚集起來。
可剛才驚恐尖叫的聲音還是傳了出去,其他房間的同學顯然聽到了我們剛才面對班主任尸體時失控的叫聲。走廊那邊傳來一個同學帶著慌張的詢問:“班長,你們怎么了?剛才發生什么事了?”他的聲音顫抖著,充滿了不安,生怕自己聲音大了又擔心自己的話傳達不到我們這里。
班長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些,但他現在也因為突發情況有些哽咽,完全無法掩飾自己內心的慌張:“…沒事!我們這邊暫時安全!別過來!”他努力平復了很久才終于說出這句話,幾乎是在嘶喊一般,聲音堵在喉嚨里又強壓下去,“這個房間里…發現了一點兒…不同尋常的東西…你們先待在原地!等我們通知!”
班長飛快地找了個理由搪塞過去走廊另一邊的同學一開始沒有得到回答心里隨著時間延長越來越慌,直到聽到班長回答后他才放下心來,所以他也就沒能察覺到班長語氣里的恐懼。班長知道絕不能讓其他房間里的同學知道班主任已經死在了這個度假村之中甚至身體都已經化為灰燼,這絕對會瞬間摧毀所有人的心理防線。同學們心里那根名為“救援希望”的弦已經崩得太緊,要是再壓上一根名為“班主任慘死”的稻草,那根弦很容易就會斷裂,到時候的情況就不是班長一個人能控制的了,在這一點上班里沒有人能幫到他。
就在經理辦公室里的我們努力平復心神時,隔壁房間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帶著困惑和新的恐懼:“廚房…廚房現在已經快被那些怪物圍起來了…廚房里還有幾個同學在。”從他們房間的角度能看到廚房的情況,他們擔憂起廚房里的同學現在的狀況。
一個之前在探索隊伍里的同學發出疑問:“他們為什么跑到廚房去了?廚房里不是還有…”他的話沒有說完就打斷了自己,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不能把之前在廚房里看到的場景說出來。
另一個同學回答他:“我也不知道他們為什么要去廚房,可能是覺得廚房里有水能更好的控制住這些怪物吧?”大家都變得沉默了起來。
視線來到廚房這邊,廚房里只有三個同學,他們也確實是想著能用水控制住怪物才來到廚房,他們進入廚房的時候就注意到了燃氣灶上的鐵鍋和鐵鍋下燃起的火焰,鐵鍋里的水正在沸騰,但他們還是感覺不到一絲熱量,他們不知道是誰燒的水,他們只知道現在有一部分怪物已經圍了過來,而水正是他們的武器。
很快其他房間能看見廚房門口的同學們就看見一盆水從廚房里潑了出來潑在了廚房門口的怪物們身上,但這一次和之前有些不同,這一次的怪物們沒有像之前一樣被潑到之后行動變得遲緩,它們仿佛更高興了,甚至主動迎著潑出來的水飛了過去。
“怎么回事?它們不是畏水嗎?為什么這一次沒有起到作用?”一聲大喊從廚房里傳了出來,這也是所有看到這一幕的同學心里的疑問,本來事態就已經很絕望了,現在得知水可能也失去了作用自然讓大家心里更加慌張。
“不一樣!之前空地潑的冷水有用!我們剛才潑的是燒開了的熱水,盡管我們感覺不到熱量,但這些怪物應該能感受到。”一個稍微冷靜點的聲音回答道,“熱水對它們沒有作用!怪物可能還很喜歡熱水!它們可能…它們怕的是冷,不是水!”
但之前的聲音再次響起:“如果它們怕冷的話,那為什么度假村這么冷卻對它們沒有影響?它們不是應該追著溫暖的地方跑嗎?為什么會一直停留在度假村?這不是不符合它們的行為模式嗎?”他們發現熱水沒用就接了一些冰水繼續潑,發現冰水確實還能起到作用,所有看到的同學也就安心下來,可聽到這個聲音發出的疑問后他們也產生了類似的疑惑。
那個冷靜一點兒的聲音思考了一會兒才回答到:“你說有沒有一種這么一種可能,度假村之所以這么冷純粹就是這些怪物造成的?它們持續不斷地吸收周圍的熱量才導致了溫度不斷降低,水才成了冰水,它們本身并不害怕水,但水終究讓它們的身體變得沉重,而那種寒冷也帶走了它們身上的熱量才導致了這些怪物行動遲緩下來?所以單純的冷不能影響它們,單純的水也不能影響它們,只有冰水才會對它們造成影響?”
這一番解釋很繞,同學們理解了好一會兒才明白了他表達的意思,紛紛覺得有一定道理在。
這個發現傳到了我耳里時讓我的思緒變得更加混亂,水本身不是關鍵但水也確實很重要,更關鍵的問題還是在于溫度!這些怪物一直都在追逐熱量,它們的身體同時也是類似破布一樣的存在,所以才會被冰水短暫干擾!這與我們之前觀察到的特性完全吻合!但我現在更在意的卻是那個可能存在的第二種怪物。
我還是蹲在地上不斷的撕扯自己的頭發,此刻的我,思維卻像灌滿了粘稠沉重的鉛液無論思考什么都像是一團漿糊。班長知道了所有的事情后也想不清楚到底該怎么辦,他急切地需要一個人來幫自己分析接下來的情況,于是班長抓住我的肩膀用力地搖晃起來試圖讓我振作一些。
班長不斷地搖晃終于讓我渙散的瞳孔重新聚焦,我使勁咬了自己的手掌一口,疼痛終于讓我清醒了過來。我把視線放在了班長身上,平時很酷的他總是會把自己打理得一絲不茍,可現在的班長頭發凌亂,臉上還沾染著一些灰塵,他的眼中布滿血絲,有悲傷,也有恐懼,但依然帶著最后一點支撐我的力量:“振作點…我們需要你振作起來……現在只有你振作起來才能讓我們有可能逃離這個鬼地方。”
我木然地點頭,強打起自己的精神,我的視線再一次飄向那個坐在椅子上自殺的男人。他為什么要自殺?這個念頭不受控制地跳了出來。尸體和正常的人有什么區別呢?我開始思考這個問題,人死后的尸體會失溫,只要沒有溫度就不會吸引到周圍的怪物?他是不是知道自殺后體溫消失就不會被怪物吞噬?他是不是也在和我們一樣的絕望中發現了什么更可怕的真相,才選擇用這種方式保留自己……的“全尸”?
我下意識地在那具尸體身上和他周圍摸索,希望能夠找到什么線索或遺物,但除了滿手的灰塵以及那些毫無生氣的家具之外,一無所獲。
沒找到任何線索的我有些泄氣,房間里絕望再一次籠罩在我們身上,屋漏偏逢連夜雨,新的警報就像是喪鐘一般從走廊方向急促響起!
“冷……好冷!”另一個房間的同學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充滿了極度的恐懼,“溫度突然下降!它們進來了!它們已經進到房間里了!”
“關門!快關門!”不知道是誰在尖叫,帶著最后的瘋狂掙扎,同學們已經沒有力氣再逃跑了,只能采取這樣的方法。
幾乎是條件反射一般,所有靠門的同學都奮力將各自房間的木門猛地關上!沉重的關門聲不斷響起,像是能隔絕所有的恐懼。每個人都安靜蹲在墻邊死死盯著門縫,屏住了呼吸,仿佛這扇門就是我們最后的壁壘。但我心中卻是一片冰涼,看著地上厚厚的灰燼,如果我的猜測無誤的話,他們曾屬于來到這里的無數不幸者。這些怪物和我們并不在同一維度,它們有這種特性又怎么會被這樣一扇木門阻擋?
周圍還是一片死寂,短短的幾秒鐘卻漫長如年。
“哐當!”
一聲短促的金屬摩擦撞擊聲驀地從一個角落角落響起!緊接著,房間里一個靠墻的男生突然身體僵住,喉嚨里發出“嗬…嗬…”的短促氣音。下一秒,一道細細的血線毫無征兆地出現在他的頸側!鮮血瞬間就涌了出來!
“啊——!”一聲刺耳的尖叫撕裂了房間里的死寂。
這聲尖叫如同開戰的號角!大量的破布怪物出現在房間里,那些灰色的、飄忽的破布影子,現在充滿了令人窒息的鋒銳殺機!它們沒有選擇之前的溫和方式,而是展現出更加驚人的速度和致命的意圖。它們仿佛被逼急了一般急迫,就連它們的形態似乎也變得更加“緊繃”,原本破布一樣的身體先是蜷縮起來隨后繃得筆直,這個過程很快,帶出了尖銳的破空聲,那破布一樣的身體也因為這種速度變得如刀刃一樣鋒利!
它們仿佛化身成了無形的、飄忽的死神鐮刀!而我們卻并不能察覺它們會在何時出現,在什么地方出現。
“嗤啦——!”
一個女生的背部校服瞬間裂開一道長長的口子,更深、更致命的傷口隨之綻放在她的身體上,她的身體也在傷口出現后慢慢變成灰燼。
“噗——!”
側面一個男生的手臂齊肘而斷,斷口光滑,他瞪著難以置信的眼睛倒了下去,很快就化為了灰燼。
這些怪物在房間里穿梭,切割,動作快如閃電!每一次閃爍都能讓我們中的一位同學倒在地上化為灰燼!慘叫聲、哭喊聲和身體倒地的悶響瞬間充斥了整個房間!不斷有人變為漫天的灰燼,那場景儼然一幅地獄般的構圖,殘忍而美麗。
怪物…它們改變了攻擊方式!它們現在是在收割!我終于明白過來根本沒有什么第二種怪物,一切都是這些該死的破布做的。
“跑……散開!離開房間!”班長目眥欲裂,發出一聲嘶吼,試圖組織大家躲避這根本無法捕捉的襲擊,我并沒有試圖逃避,現在的情況胡亂逃跑只會讓自己陷入更大的危機之中。
但房間太小,人又太多一時之間根本沒有辦法逃離這些怪物的殺戮場。一只破布怪物,如同鬼魅般出現在我身后,它的目標直指還停留在原地的我!那冰冷的、帶著死亡氣息的軌跡在我眼中急速放大!
時間仿佛在那一秒凝固,我能看到怪物那破布一樣的身體上每一條紋路,那紋路在我眼前越來越清晰,看得越來越清楚,已經太近了!以怪物的速度來看我根本躲不開!
就在那千鈞一發的一瞬間,一個身影猛地將我向側面狠狠撞開!我看到撞開我的人正是班長!
“噗嗤——!”
沒有什么聲音就像是刮過了一陣風一樣。我只感到眼前有什么東西一閃而過,我沒能站穩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回頭看向剛才我站著的位置。
我看見班長擋在我的位置上,身體僵直。他的衣服自胸部以下的部分滑落到地上露出了他的身軀,一道細細的、卻橫貫他整個胸腹的紅線赫然出現在他身上!沒有流出什么鮮血,怪物的動作似乎快到他的身體都沒能反應過來。班長不可置信地低下頭,看了一眼自己幾乎被剖開的身體,他苦笑著緩慢抬頭看著我,嘴唇翕動著,似乎是想說些什么。是提醒?還是訣別?
但最終,他也只是發出了一個破碎的、含混不清的音節:“……走……”
班長的身體就像是被點燃的木炭一樣飛快地自傷口處開始化為灰燼,一點一點蔓延到他的全身,班長就這樣倒在了地上,化為灰燼融進了房間里那層厚厚的灰燼之中。
班長…死了?…他為了推開我,就這樣在我眼前被怪物…活活切開了?
我坐在原地,看著地上的灰燼久久不能言語,大腦一片空白,腦海里的轟鳴聲蓋過了周圍所有的聲音。
冰冷的感覺,滲入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