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糊與濃重的血腥氣，如同粘稠的尸油，死死糊在丙字七號木屋的每一寸空氣里。葉青羽直挺挺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如同一截被天火焚燒過的焦木。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扯動著全身龜裂焦黑的皮肉，帶來凌遲般的劇痛。體內，經脈如同被滾燙的犁耙狠狠犁過，遍布焦痕與細微的裂口，丹田處那道剛剛被撕開一絲裂痕的封印，依舊散發著冰冷的刺痛，提醒著他昨夜那場逆天之舉的慘烈代價。
然而，在這具仿佛隨時會散架的殘破軀殼深處，一股微弱卻無比精純的暖流，正沿著那被雷火淬煉過的、帶著焦痕的經脈，極其緩慢地流淌。那是他自身的力量！被封印囚禁了五年之久，終于泄露出來的一絲本源靈力！
這絲靈力雖然微弱得如同風中的燭火，卻像一劑最猛烈的強心針，支撐著葉青羽瀕臨崩潰的意志。他艱難地轉動著唯一還能靈活運用的眼珠，布滿血絲的視線掃過屋頂那個被天雷劈開的巨大破洞。慘白的天光從破洞中吝嗇地灑下，照亮屋內彌漫的煙塵和地上那灘已經半凝固的暗紅血跡。
焦黑的手指微微動彈了一下，帶起一陣鉆心的疼痛和皮肉剝離的簌簌聲。他咬緊牙關，牙齦再次崩裂出血，混合著嘴角不斷溢出的血沫，滑落頸側。不能死在這里！絕不能！封印已松，逆天道已入門徑！他需要療傷！需要力量！需要……靈藥！
一個名字如同毒蛇般鉆入他混沌的腦海——外門藥園！那里有最低階的療傷草藥，雖然靈氣稀薄，但對他此刻油盡燈枯的身體，就是續命的甘泉！更重要的是，那里偏僻，看守松懈，是唯一的機會！
求生的欲望壓倒了撕裂般的痛楚。葉青羽開始掙扎。每一次微小的挪動，都伴隨著皮肉撕裂的聲響和深入骨髓的劇痛。他如同一條被剝了皮的蛇，在冰冷的地面上艱難地蠕動、翻滾。焦黑的皮膚碎片混合著血污，在他身下拖出一道觸目驚心的暗紅軌跡。
終于，他依靠著墻壁的支撐，如同風中殘燭般，顫抖著站了起來。雙腿如同灌滿了鉛，每一次邁步都像踩在燒紅的刀尖上。他撕下身上僅存的、還算完好的內襯布條，用顫抖的、焦黑的手指，艱難地將身上幾處最深、還在滲血的傷口草草捆扎。布條很快被滲出的鮮血和焦黃的膿液浸透。
他扶著墻壁，一步一挪地走向門口。每走一步，身體都在劇烈地搖晃，仿佛隨時會散架。推開那扇吱呀作響、布滿焦痕的木門，清晨冰冷的空氣夾雜著草木氣息涌入，讓他灼痛的肺部稍稍一緩，卻又引發出更劇烈的咳嗽。
屋外十丈，那株虬結古樹的陰影里。那道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的灰影，冰冷的瞳孔猛地收縮！他死死盯著那個從破敗木屋中艱難挪出的身影。
焦黑！殘破！如同剛從地獄熔爐里爬出的惡鬼！全身幾乎沒有一寸完好的皮膚，焦黑的皮肉翻卷脫落，露出下方鮮紅蠕動甚至隱隱可見白骨的血肉！濃重的焦糊味和血腥氣隔著老遠都能聞到。走路踉蹌，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
然而，灰影的心頭卻掀起了滔天巨浪！昨夜那引動天罰的桀驁氣息，那毀滅雷光灌體的恐怖景象……還有此刻，這個本該在雷罰下化為飛灰的廢物，竟然……活著走出來了？！雖然狼狽凄慘到了極點，但那股微弱卻異常精純的靈力波動，如同黑夜里的螢火，在他敏銳的神識感知中，清晰無比！
這絕不可能是一個煉氣三層廢物能做到的！昨夜那絲靈力泄露，絕非偶然！這葉青羽身上，必有驚天隱秘！灰影藏在陰影中的手，下意識地握緊了腰間冰冷的匕首。殺意如同毒蛇般在心頭纏繞。但他強行按捺住了。趙長老的命令是“盯住”和“回報”。他如同最耐心的毒蛇，無聲無息地融入更深的陰影，尾隨而上。他要看看，這個從雷罰中爬出來的“廢物”，到底要去哪里？
***
外門藥園位于后山最偏僻的角落，倚著一片低矮的山坳。低矮的籬笆歪歪扭扭地圍著幾塊藥田，里面的靈藥稀稀拉拉，品相低劣，多是些不值錢的止血草、化瘀根之類。空氣里彌漫著淡淡的泥土腥氣和劣質靈藥特有的、帶著苦澀的微薄靈氣。
藥園入口處，一個簡易的茅草棚子。一個穿著灰撲撲外門弟子服飾的青年正翹著二郎腿，靠在一張破竹椅上打盹。他生得獐頭鼠目，臉上坑坑洼洼布滿麻點，正是看守藥園的王麻子。仗著跟外門一個管事有點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關系，撈了這份清閑又有點油水的差事，平日里沒少克扣藥園產出，對來領藥的底層弟子更是極盡刁難之能事。
葉青羽幾乎是拖著身體挪到藥園入口的。每一步都在泥地上留下一個帶著血污和焦黑碎屑的腳印。劇烈的喘息如同破舊的風箱，每一次吸氣都牽扯著肺腑的劇痛。他扶著搖搖欲墜的籬笆，目光死死盯住藥田邊緣幾株葉片呈鋸齒狀、邊緣帶著一絲微弱藍芒的低矮小草——三葉靈犀草。雖然只是最低階的療傷草藥，但蘊含的微弱木靈之氣，正是他此刻急需的生機！
“站住！”一聲帶著濃濃睡意和不耐煩的呵斥響起。
王麻子被葉青羽沉重的腳步聲和濃烈的焦糊血腥氣驚醒。他揉著惺忪的睡眼，待看清門口那個如同焦尸般的身影時，先是一愣，隨即臉上露出毫不掩飾的嫌惡和幸災樂禍。
“喲？這不是我們玄天宗大名鼎鼎的‘墊底王’、‘柳師姐的前未婚夫’葉大廢物嗎？”王麻子站起身，抱著胳膊，三角眼里閃爍著惡毒的光芒，像打量一堆垃圾般上下掃視著葉青羽，“嘖嘖嘖，瞧瞧這模樣，是半夜鉆灶膛偷食被燒了？還是走路摔進煉丹爐里了？哈哈哈！”
刺耳的嘲笑在清晨的藥園里回蕩。葉青羽垂著頭，焦黑的手指死死摳進籬笆腐朽的木樁里，木屑刺入皮肉也渾然不覺。屈辱和殺意在胸腔里翻騰，但被他強行壓下。現在不是時候！他需要靈草！
“王師兄，”葉青羽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帶著濃重的喘息，“我…我需要幾株三葉靈犀草療傷…宗門規定，外門弟子受傷，可憑身份牌領取…”
“身份牌？”王麻子夸張地掏了掏耳朵，嗤笑一聲打斷他，“就你這廢物，也配提宗門規定？還三葉靈犀草？你當這是路邊的野草，想要就要？”他踱步到葉青羽面前，故意用鼻子嗅了嗅，然后夸張地捂住口鼻后退一步，“呸！臭死了！一股子焦糊爛肉的味兒！熏壞了老子看守的靈藥，你賠得起嗎？”
他指著葉青羽身上不斷滲血的傷口和焦黑的皮肉，惡意滿滿地笑道：“再說了，宗門規定是給活人療傷的，你瞅瞅你自己，跟塊燒焦的木頭似的，還能算人嗎？我看啊，你還是趕緊找個坑把自己埋了，省得浪費宗門資源，也省得出來嚇人！”
惡毒的話語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扎在葉青羽的心上。他猛地抬起頭，那雙布滿血絲、深陷在焦黑眼眶中的眼睛，如同兩簇燃燒的鬼火，死死盯住王麻子！
那眼神！冰冷！暴戾！帶著一種被逼到絕境的兇獸般的瘋狂！王麻子被這眼神看得心頭猛地一寒，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臉上的嘲笑也僵住了。但隨即，一股被“廢物”眼神嚇退的羞怒涌上心頭。
“看什么看？！你這該死的廢物！”王麻子惱羞成怒，一步上前，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帶著煉氣四層的微薄靈力，狠狠朝著葉青羽的胸口推搡過去！“給老子滾！別臟了藥園的地！”
勁風撲面！這一掌若在平時，葉青羽或許能勉強躲開，但此刻他重傷瀕死，行動遲緩到了極點！
砰！
手掌結結實實地印在葉青羽焦黑皸裂的胸膛上！
“噗——！”葉青羽如遭重擊，本就脆弱不堪的胸骨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一大口滾燙的鮮血混合著內臟碎片狂噴而出，盡數噴在王麻子那張驚愕的臉上！他整個人如同斷線的風箏，被這蘊含靈力的一掌狠狠推飛出去，重重摔在藥田邊緣的泥濘里，濺起一片污濁！
劇痛！如同海嘯般瞬間淹沒了葉青羽！眼前陣陣發黑，意識在崩潰的邊緣瘋狂搖曳！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胸口的傷口被這一掌徹底震裂，更多的鮮血洶涌而出！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接近！
“媽的！晦氣！”王麻子抹了一把臉上溫熱的、帶著濃重腥氣的血污，看著自己沾滿血的手掌，臉上露出極度的厭惡和暴怒，“敢弄臟老子的臉？你這該死的蛆蟲！老子今天非得好好教訓教訓你！”他獰笑著，一步步走向癱倒在泥濘中、如同破布娃娃般的葉青羽，抬起腳，凝聚著微弱的土黃色靈力，帶著殘忍的快意，狠狠朝著葉青羽焦黑碎裂的膝蓋骨踩踏下去！他要徹底廢了這個礙眼的垃圾！
就在那裹挾著土黃色靈力的腳掌即將踏碎葉青羽膝蓋的瞬間！
異變陡生！
泥濘中，那具仿佛已經失去所有生機的焦黑殘軀，猛地睜開雙眼！那雙眼瞳之中，再無半分痛苦和絕望，只剩下一種被鮮血和劇痛徹底點燃的、焚盡一切的——兇戾！
眉心深處，那九點玲瓏星光驟然亮起！清冷的光輝瞬間洞徹了王麻子那看似勢大力沉、實則靈力運轉粗陋不堪、破綻百出的一腳！
丹田深處，那道被撕開一絲裂痕的封印之中，那絲精純的本源靈力如同被徹底激怒的幼龍，瘋狂咆哮起來！沿著被天雷淬煉過、雖然布滿裂痕卻異常堅韌的經脈，瞬間涌向葉青羽唯一還能勉強動用的——右手！
“滾！！！”
一聲如同受傷兇獸瀕死反撲的嘶啞咆哮，猛地從葉青羽喉嚨里炸出！
焦黑的、皮肉翻卷的右手，如同從地獄探出的鬼爪，帶著一股微弱卻無比凝練、帶著絲絲毀滅氣息的——紫色雷芒！后發先至，以王麻子根本無法理解的、刁鉆到極致的角度，避開了他踩踏的腳掌，如同閃電般狠狠扣住了他的腳踝！
嗤啦——！！！
狂暴的紫色雷芒瞬間爆發！
“啊——！！！”王麻子發出一聲凄厲到變調的慘嚎！他只覺得一股狂暴的、帶著焚燒和麻痹力量的電流，如同無數根燒紅的鋼針，瞬間刺穿了他的皮肉、筋骨，狠狠扎進了他的骨髓深處！他凝聚在腳上的那點微薄土靈力，在這狂暴的雷力面前，如同紙糊般瞬間潰散！
麻痹！劇痛！瞬間席卷了他的整條右腿！
葉青羽一擊得手，眼中兇光暴漲！他根本不給王麻子任何反應的機會！借著抓住腳踝的力道，焦黑的身體如同沒有重量的鬼魅，猛地從泥濘中彈起！另一只同樣焦黑的手，五指如鉤，帶著殘存的所有力量和玉石俱焚的兇戾，狠狠抓向王麻子因劇痛而扭曲的咽喉！
王麻子魂飛魄散！他從未想過，這個他眼中的廢物，竟然能爆發出如此恐怖的速度和力量！更可怕的是那手上纏繞的、讓他靈魂都為之戰栗的紫色雷光！他想躲，想擋，但右腿的麻痹讓他動作慢了半拍！
噗嗤！
五根焦黑的手指，如同燒紅的鐵釬，狠狠刺入了王麻子脆弱的咽喉！
“呃……”王麻子雙眼猛地凸出，充滿了無邊的恐懼和難以置信！他想喊叫，喉嚨里卻只能發出破風箱般的嗬嗬聲！滾燙的鮮血如同噴泉般從指縫間狂涌而出！
葉青羽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王麻子那張因恐懼和痛苦而扭曲變形的麻臉，焦黑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種冰冷的、如同深淵寒冰般的殺意！他五指猛地收緊！
咔嚓！
喉骨碎裂的輕響，在清晨的藥園里顯得格外清晰、刺耳！
王麻子凸出的眼球瞬間失去所有神采，身體劇烈地抽搐了幾下，如同被抽掉了骨頭的死蛇，軟軟地癱倒下去，砸在泥濘的藥田里，濺起一片污血。濃重的血腥味瞬間蓋過了藥草的苦澀氣息。
葉青羽松開手，任由王麻子的尸體滑落。他焦黑的身體劇烈地搖晃了一下，幾乎站立不穩。剛才那瞬間的爆發，幾乎耗盡了他體內殘存的所有力量，經脈的裂痕再次擴大，劇痛如同潮水般反噬而來。他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熱的血腥氣和內臟撕裂的痛楚。
他看也不看地上那具迅速冰冷的尸體，布滿血絲的目光，如同最饑餓的野狼，死死盯住了藥田邊緣那幾株在晨風中微微搖曳的——三葉靈犀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