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末的風還帶著料峭的寒意，林溪拖著半人高的行李箱站在A大南門時，呼出的白氣在眼前凝了一瞬，又被風卷著散了。行李箱的滾輪碾過積著薄雪的路面，發(fā)出“咕嚕咕嚕”的聲響，像在為這個被拉長的寒假畫上句點。
“林溪！”
熟悉的聲音穿透人群撞過來時，她幾乎是本能地轉(zhuǎn)過身。江譯穿著件黑色沖鋒衣，拉鏈拉到頂端，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頸，手里還拎著個鼓鼓囊囊的帆布包，正逆著光朝她小跑過來。他的運動鞋踩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深淺不一的腳印，額前的碎發(fā)被風吹得有些亂，卻絲毫沒影響那雙眼睛里的亮——像是揉了把初春的陽光在里面。
“你怎么來了？”林溪往后縮了縮脖子，把圍巾又拉高了些，遮住半張臉，只露出一雙彎起來的眼睛。
“猜你今天返校，過來接你啊。”江譯自然地接過她手里的行李箱拉桿，掂量了下，“這里面裝了塊磚？”
“哪有，”林溪被他逗笑，伸手拍了下他的胳膊，“我媽塞了兩罐牛肉醬，還有臘魚，說讓你也嘗嘗。”
“阿姨有心了。”江譯彎了彎唇角，視線落在她凍得發(fā)紅的鼻尖上，“冷嗎？我?guī)Я伺謱殹！彼f著就從帆布包里掏出個粉色的兔子暖手寶，塞到她手里，溫度隔著薄薄的針織手套滲進來，暖得人心里都軟了。
兩人并肩往宿舍樓走，腳下的雪被踩得咯吱響。寒假里隔著屏幕聊了無數(shù)次天，從除夕的年夜飯說到年初一的煙花，從各自追的劇聊到新學期的課表，明明才分開一個月，再見時卻好像有說不完的話。
“你猜我寒假胖了幾斤？”林溪戳了戳自己的臉頰。
江譯故意上下打量她一番，煞有介事地說：“三斤？最多五斤，看不出來。”
“才不是，”林溪懊惱地皺了皺眉，“我媽天天變著法兒給我做好吃的，稱了下胖了七斤！”
“挺好，”江譯轉(zhuǎn)頭看她，眼神認真，“多吃點才有力氣上課。”
林溪被他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噎了下，忍不住瞪他：“你才要多吃點，風一吹就倒。”
江譯低笑出聲，胸腔的震動透過手臂傳過來，林溪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連忙移開視線，假裝看路邊光禿禿的樹枝。
到了女生宿舍樓下，江譯把行李箱遞給她，又從包里拿出一個筆記本：“這個給你。”
是個封面印著星空的筆記本，林溪翻開看了看，第一頁上是江譯的字跡，清雋有力：“新學期，愿我們都能像星星一樣，有棱有角，還會發(fā)光。”
她的指尖輕輕拂過那行字，心里像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下，軟乎乎的。“謝謝。”
“客氣什么。”江譯撓了撓頭，有些不自在地說，“晚上一起去食堂吃飯？我知道三樓新開了家麻辣燙。”
“好啊。”林溪抬頭看他，陽光剛好從云層里鉆出來，落在他的側(cè)臉上，勾勒出清晰的下頜線，她忽然想起寒假里視頻時，他說“開學想見你”時，耳尖悄悄紅了的樣子。
“那我先回宿舍放東西，晚上六點在食堂門口等你？”
“嗯。”江譯點頭，看著她拖著行李箱走進宿舍樓，直到那個粉色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才轉(zhuǎn)身往自己的宿舍樓走。帆布包里還放著他特意從家里帶來的草莓，用保鮮盒裝著，是林溪喜歡的奶油草莓，他想著晚上吃飯時給她，嘴角忍不住又揚了起來。
林溪回到宿舍時，室友已經(jīng)到了。張萌正趴在桌子上敷面膜，見她進來，含糊不清地說：“溪溪你可算來了，我一個人在宿舍快悶死了！”
“路上堵車了。”林溪把東西放下，開始收拾行李，把牛肉醬和臘魚拿出來，“給，我媽做的，你嘗嘗。”
“哇！阿姨做的牛肉醬超好吃！”張萌立刻摘下面膜，眼睛亮晶晶的，“對了，剛才我好像看到江譯送你回來？”
林溪的動作頓了下，臉上有些熱：“嗯，他剛好碰到我。”
“什么叫剛好碰到，”張萌擠眉弄眼地湊過來，“我可是聽說了，某人寒假天天跟江譯聊天到半夜，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倆那點小心思。”
“哪有……”林溪的聲音越來越小，手里的動作卻慢了下來，腦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現(xiàn)出江譯剛才的樣子——他遞暖手寶時的溫度，看她時眼里的光，還有那句“晚上一起吃飯”。
收拾完東西，林溪坐在書桌前，拿出江譯送的筆記本，翻到第一頁，看了又看，指尖在“我們”兩個字上停留了很久。窗外的雪不知什么時候停了，陽光透過玻璃照進來，在書頁上投下一塊暖融融的光斑。
她拿出手機，點開和江譯的聊天框，輸入又刪除，最后只發(fā)了個“晚上見”的表情包。
幾乎是秒回，江譯發(fā)了個“好”，后面跟著個小狗搖尾巴的表情。
林溪看著那個表情包，忍不住彎了彎唇角。
寒假結束了，新學期開始了。
而屬于她和江譯的故事，好像也在這個初春的午后，悄悄翻開了新的一頁。
新學期的第一堂課是高數(shù)，林溪特意提前半小時到了教室，卻沒想到江譯比她來得更早。他坐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正低頭看著書，陽光透過窗戶落在他的發(fā)梢上，鍍上一層淺淺的金邊。
林溪猶豫了下，還是走過去，在他旁邊的空位坐下。
“早。”江譯抬起頭，眼里帶著笑意。
“早。”林溪把書包放下，拿出課本和筆記本，“你什么時候來的？”
“剛到?jīng)]多久。”江譯合上書，封面是《線性代數(shù)》，“預習一下。”
“學霸啊。”林溪感慨了句，她昨天晚上才把高數(shù)課本翻出來，看了沒兩頁就犯困了。
“談不上，”江譯笑了笑，“怕上課聽不懂。”
正說著，教室里的人漸漸多了起來，張萌一進門就看到了他們倆，夸張地“喲”了一聲，沖林溪擠了擠眼睛，然后在她們后排找了個位置坐下。
高數(shù)老師是個戴著金邊眼鏡的中年男人，講課語速飛快，黑板上的公式寫了擦，擦了又寫，林溪聽得暈頭轉(zhuǎn)向，筆尖在筆記本上劃拉了半天，也沒記明白多少。她偷偷瞥了眼旁邊的江譯，他聽得很認真，筆記本上的筆記條理清晰，字跡工整，連公式都寫得像印刷體一樣。
下課鈴響時，林溪感覺自己的腦子都成了一團漿糊。江譯收拾著東西，見她一臉生無可戀的樣子，遞過來一顆薄荷糖：“清醒一下？”
“謝了。”林溪剝開糖紙，把薄荷糖塞進嘴里，清涼的味道瞬間驅(qū)散了些許困意，“我感覺我可能要掛科。”
“不會的，”江譯安慰她，“課后多看看書，有不懂的可以問我。”
“真的？”林溪眼睛一亮。
“嗯，”江譯點頭，“晚上吃完飯去圖書館？”
“好！”林溪立刻答應下來，有人帶著學習，總比自己瞎琢磨強。
晚上的麻辣燙吃得很熱鬧，張萌也湊了過來，三個人邊吃邊聊，從老師的口音說到學校新開的奶茶店。江譯話不多，卻總能在恰當?shù)臅r候接話，偶爾給林溪夾她喜歡吃的魚豆腐，動作自然得像是做過無數(shù)次。張萌在一旁看得直樂，眼神在兩人之間來回轉(zhuǎn)，把林溪看得臉頰發(fā)燙。
吃完飯，林溪和江譯一起去圖書館。晚上的圖書館很安靜，只有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和偶爾翻動書頁的聲音。兩人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攤開課本和筆記本，各自埋頭學習。
林溪對著一道高數(shù)題愁眉不展，咬著筆桿冥思苦想了半天，還是沒頭緒。她偷偷看了眼江譯，他正專注地看著書，側(cè)臉在臺燈的光暈下顯得格外柔和。她猶豫了下，輕輕碰了碰他的胳膊，小聲說：“這道題……”
江譯立刻轉(zhuǎn)過頭，湊近了些：“哪道？”他的氣息帶著淡淡的薄荷味，拂過林溪的耳畔，她的耳朵瞬間紅了。
林溪用指尖點了點題目，江譯拿起筆，在草稿紙上一步步演算，聲音壓得很低，耐心地給她講解思路。
他的手指很長，骨節(jié)分明，握著筆的樣子很好看。林溪聽著聽著，眼神就有些飄忽，直到江譯問“懂了嗎”，她才回過神，連忙點頭：“懂了，謝謝。”
“不客氣。”江譯笑了笑，視線在她紅透的耳朵上停留了一瞬，又很快移開，繼續(xù)看自己的書。
圖書館的燈亮到很晚，窗外的夜色越來越濃，偶爾有晚歸的學生從樓下經(jīng)過，留下模糊的說話聲。
林溪做完最后一道題，伸了個懶腰，發(fā)現(xiàn)江譯正在看她的筆記本，上面是她白天記的高數(shù)筆記，字跡歪歪扭扭的，和他的比起來簡直天差地別。
“字該練練了。”江譯抬頭看她，眼里帶著笑意。
“要你管。”林溪搶過筆記本，臉頰發(fā)燙，卻忍不住彎了彎唇角。
離開圖書館時，已經(jīng)快十點了。晚風有些涼，林溪裹緊了外套，江譯把自己的圍巾解下來，繞到她脖子上，動作輕柔，帶著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
“不用……”林溪想摘下來，卻被他按住手。
“戴著，別感冒了。”江譯的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皮膚，兩人都頓了下，他很快收回手，插進口袋里，“送你回宿舍。”
一路無話，卻并不尷尬。月光灑在雪地上，反射出清冷的光，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偶爾會在不經(jīng)意間交疊在一起。
到了宿舍樓下，林溪解下圍巾遞給他：“謝謝你的圍巾，還有……今天的輔導。”
“不客氣。”江譯接過圍巾，搭在胳膊上，“明天早上有課嗎？”
“有，八點的英語課。”
“那我叫你起床？”
林溪愣了下，心臟又開始不爭氣地加速：“好啊。”
“那晚安。”江譯看著她，眼睛在夜色里亮得驚人。
“晚安。”林溪轉(zhuǎn)身跑進宿舍樓，直到上了樓梯，才靠在墻上，摸了摸自己發(fā)燙的臉頰。手機很快震動了一下，是江譯發(fā)來的消息：“早點睡，夢里見。”
林溪看著那四個字，笑了半天，才回復：“夢里別講高數(shù)題。”
江譯回了個“不會的”，后面跟著個晚安的表情。
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腦海里全是今天的畫面——他遞暖手寶時的樣子，講題時專注的側(cè)臉，還有剛才在圖書館里，他靠近時的氣息。
窗外的月光透過窗簾縫隙照進來，在地上投下一道細長的光帶。林溪摸了摸脖子，好像還殘留著圍巾的溫度，心里甜絲絲的。
大一下半年，好像比她想象的，要有趣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