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畢，風(fēng)停，鬼神皆退。

那股壓得人喘不過氣的陰冷粘稠感，如同退潮般，在頃刻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夜空格外澄澈，星光璀璨，仿佛被洗過一遍。

沈青衣仰面躺在冰冷的戲臺上，像一條離了水的魚，大口大口地呼吸著帶著泥土芬芳的清新空氣。

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疼，舌尖上的傷口更是火辣辣的，整個口腔里都彌漫著一股鐵銹味。

但他卻想笑。

劫后余生的慶幸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成就感，讓他整個人都處于一種奇妙的亢奮狀態(tài)。

一只布滿老繭、卻異常有力的手伸了過來，將他從地上扶起。

是啞叔。

啞叔的臉上看不出什么情緒，但他遞過來的水囊，卻讓沈青衣心里一暖。

“謝了，啞叔。”

他灌了幾口水，稍微緩過勁來。

啞叔沒有回應(yīng)，只是用那雙深邃的眼睛看了他一眼，然后轉(zhuǎn)過身，抬手指了指戲臺正中央那張破桌子底下的東西。

一個破破爛爛的木箱子。

功德箱。

沈青衣愣了一下，隨即反應(yīng)過來。

這是……要開席面兒錢了？

他拖著疲憊的步子走過去，心里還有點小期待。

今晚這“觀眾”雖然嚇人了點，但看它們那滿足的勁兒，打賞應(yīng)該不會少吧？是給點金元寶呢，還是給幾本失傳的武功秘籍？

他懷著開盲盒的心情，費力地掀開了積滿灰塵的箱蓋。

箱子里，空空如也。

別說金元寶了，連根毛都沒有。

“不是吧……”沈青衣有點傻眼，“這幫鬼也流行白嫖？”

啞叔走了過來，從懷里掏出他那個標志性的小寫字板和炭筆，在上面刷刷地寫了兩個字，遞到沈青衣面前。

【賞錢。】

沈青衣指了指空箱子，一臉的問號：“賞哪呢？就這？”

啞叔搖了搖頭，伸出手指，在箱底輕輕敲了敲。

沈青衣這才俯下身，仔細地朝箱底看去。

在厚厚的灰塵底下，有什么東西。

他伸手拂去灰塵，一枚小巧的玉佩，靜靜地躺在箱底。

那玉佩通體由黑白二色構(gòu)成，盤繞成一個完美的太極圖案，兩色交匯處，各有一個小點，宛如兩條互相追逐的魚。

在黯淡的星光下，這枚玉佩竟散發(fā)著一種溫潤如水的光澤。

啞叔又在寫字板上寫道：【它，就是賞錢。】

沈青衣將信將疑地將那枚玉佩撿了起來。

入手溫潤，觸感極佳。

就在他指尖接觸到玉佩的瞬間，一股清涼至極的氣流，猛地從玉佩中涌出，順著他的手臂，瞬間流遍全身！

那感覺，就像是在三伏天里，一頭扎進了冰泉！

舌尖的劇痛，消失了。

身體的疲憊，被一掃而空。

就連因為強行“認證”班主身份而極度虧空的精神力，也在這一刻被迅速填滿，甚至……比之前還要充盈！

臥槽！

回藍神裝啊！

沈青衣攥著這枚名為“陰陽魚”的玉佩，感覺自己又活過來了！

這玩意兒，可比什么金元寶牛逼多了！

……

與此同時，幾百米外的山坡上。

陸小棠趴在冰冷的草叢里，整個人都處于一種宕機狀態(tài)。

她親眼看著那臺上的戲唱完，親眼看著那股讓她渾身發(fā)冷的詭異氣息煙消云散。

她所堅持了二十多年的唯物主義世界觀，此刻已經(jīng)碎成了二維碼，掃都掃不出來。

“滋……滋啦……”

她腰間的對講機，突然瘋狂地響了起來！

一個因為極度激動而變了調(diào)的聲音，從里面炸了出來！

“陸隊！陸隊！你聽得到嗎？！奇跡！奇跡發(fā)生了！”

陸小棠一個激靈，猛地抓起對講機：“指揮中心！什么情況？！”

“醒了！全都醒了！”

“就在一分鐘前！衛(wèi)生院里所有昏睡的病人，在同一時間，全部蘇醒！生命體征全部恢復(fù)正常！”

“專家組都瘋了！這根本不科學(xué)！”

陸小棠死死地捏著對講機，手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

她緩緩抬起頭，再次舉起望遠鏡，望向那座山神廟。

廟臺上，已經(jīng)空無一人。

那個叫沈青衣的研究生，還有那個啞巴，連同那些詭異的紙人，全都消失了，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

只有一座破敗的戲臺，在星光下靜靜佇立。

可那股從山神廟方向傳來的，讓她心臟狂跳的陰冷感覺，卻是那么的真實！

她當了這么多年警察，出現(xiàn)場，見過各種慘烈的尸體，面對過窮兇極惡的歹徒，可從來沒有哪一次，像現(xiàn)在這樣，讓她從骨子里感到一種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懼！

她放下了望遠鏡，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才沒讓自己尖叫出聲。

那個家伙……那個看起來文弱內(nèi)向，甚至有點社恐的沈青衣……

他到底是什么人？

這又到底……是一場演給誰看的戲？

陸小棠看著那座在黑暗中上演著無聲戲劇的詭異戲臺，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瘋了。

這個世界，絕對是瘋了！

……

沈青衣和啞叔收拾好所有的紙人“演員”，將它們一一裝回大木箱里，趁著夜色，回到了老宅。

一路上，沈青衣都攥著那枚陰陽魚玉佩。

他感覺整個世界，好像都有點不一樣了。

空氣更清新了，星光更明亮了，就連路邊野草的輪廓，都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回到那間堆滿雜物的后院廂房，沈青衣將最后一個紙人小心翼翼地放回墻角。

就在他直起身子的一瞬間，他忽然頓住了。

他看向墻角另一個紙人。

那個紙人，是他前幾天排練畫臉譜時，不小心畫錯了一筆的次品。

按理說，那點瑕疵在昏暗的光線下，肉眼根本看不出來。

可現(xiàn)在，在他的視野里。

那個紙人身上，赫然附著著一團淡淡的、如同霧氣般的黑色能量！

那股黑氣，正盤踞在臉譜畫錯的那一筆上，散發(fā)著一種不詳、破敗的氣息！

這……是什么？

沈青衣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去。

那團黑氣依舊存在，清晰無比！

他獲得了“看見”的能力！

他伸出手，指尖緩緩地，懸停在了那團黑氣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