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錦程的表情似是痛苦似是迷茫。
“后來，我和小妹按照小販給的地址找去，那位心善的老先生聽說我們的遭遇后收留了我們，他聽說我會讀書寫字還專門送我去了學堂，我也并未辜負他，花了六年時間成為舉人。
在六年里京中有不少達官顯貴有意拉攏我，甚至不惜想要將他們的女兒嫁給我，可我只想努力讀書將妹妹撫養長大讓她過上無憂無慮的生活，然后好好報答幫助我的老先生和小販，于是我拒絕了他們。
當時我天真的以為他們不會盯著我這樣一個一無所有的舉人不放…”
“可是你太年輕太有才了，如果不能將你拉入自己的陣營成為自己的助力，那也絕不能讓你落入別人手里，所以他們毀了你。”
林錦程苦笑著點了點頭，泠垂下眼眸看到林錦程攥緊了手里的杯子，手背上的青筋更是爆出。
“正因為我什么都沒有，所以無論他們做什么我都無力反抗。
在大紀祈祀節到來的前一個月開始，京中哦不，不止京中，各地都陸續出現孩童消失的事情，起初人們并未放在心上，只是將自己的孩子看得更緊了些。
可事情愈演愈烈，就皇城京都天子腳下一日竟有五名孩童不知所蹤，每日的街上都是男子的咒罵聲和婦人們的哭聲，衙門前更是鼓聲不斷，人們相互防范相互猜忌整個國家終日人心惶惶。
祈祀節那日小妹鬧著想要出去買…買什么來著？”
林錦程蹙緊眉頭努力會回想，腦海中卻依然一片空白。
“泠姑娘，我！我好像忘記了什么！我！是對我很重要的事情，我不能，我一定不能！”
“冷靜一點！”看著林錦程將要陷入魔障，泠趕緊出聲叫醒他，“只是還不到你想起來的時候，千萬不要陷進去。”
林錦程怔怔地看著泠漆黑的眸子，喃喃道：“是嗎？我真的會想起來嗎？”
“會的。”泠的目光不躲不閃，“一定會的，每個人都會想起來的，我保證。”
林錦程目光渙散的點點頭繼續講述：“總而言之自那天之后，我一直在位能成為一名朝臣努力著，似乎那是支撐我存在于世的全部力量。
我沒日沒夜的讀書終于熬到春闈，進入會場之前我的心中一直惶恐不安，但我必須要完成這場考試，所以我只能按下心中的恐慌，全力投入到試題中。
持續九日的考試再加上心里莫名的情緒，出會場時我幾乎要昏厥，更雪上加霜的是衙門的人突然出現將我按倒在地，我無反抗便昏了過去。，而再次醒來我是被人用水潑醒的。
昏暗潮濕的牢房里，我被鐵鏈鎖住雙手吊起，空氣里是血腥味和不知什么東西腐敗后的惡臭，耳邊是別的牢房傳來的鞭打聲和慘叫聲。
潑醒我的人告訴我我在春闈中涉嫌舞弊，讓我老實認罪免受皮肉之苦。我當然不可能認罪！我沒有舞弊又何來舞弊之罪！因我拒不認罪，對方對我施加了鞭刑，我不知痛暈過去幾次，次次都被水潑醒，一連幾日都是如此。
有一日我再次痛暈被水潑醒后，那官差嘆了口氣讓我認罪吧還能有個痛快，沒必要再強撐了。他說我得得罪了京中的貴人，那貴人要我死，還告訴我書店的老先生和好心的小販也因為我的冥頑不靈糟了滅頂之災！”
泠看著林錦程因怨恨與自責留下的血淚，開口阻止：“你該休息了。”
“不！我要說完！”
“不可以。”泠的聲音變得有些空靈玄妙，“睡吧。”
聽到聲音的林錦程頓時昏睡過去，快要摔倒船上時一股看不見的力量托住了他，然后將他送進舫間里。
叮鈴~鈴~
手邊那只精美的手提燈籠上掛著的金鈴無風而響。
“在欲望的操縱下人類甚至能做出令妖鬼都恐懼之事，你應該深有體會。”泠對著空無一人的床尾似是在和誰說話，“得不到就毀掉，真是扭曲到令人恐懼。”
往日一向平靜的江面不知何時起了霧。
“起霧了，后面霧會變得越來越大。等霧散了太陽出來后，船就到岸了。”
叮鈴~鈴~
累，好累…
林錦程覺得自己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了。
“你醒了，起來把湯喝了吧。”
聽到泠的聲音，林錦程強撐著疲憊的身體坐起開口向泠道謝，只是聲音聽起來十分虛弱。
“我…這是怎么了？”
“記憶的復蘇會讓你的怨氣再次被釋放，怨氣會消耗人的靈魂，讓你昏睡是為了保護你，不然這樣下去的結果就是你成為了怨氣的養分，怨氣成為虛時河里那些東西的食物，你就再也無法輪回了。不說這些了，來把養魂湯喝了然后好好睡一覺。”
聽罷，林錦程結果湯毫不猶豫地喝了下去卻并不打算休息，而是強烈希望能為泠講完自己的事。
泠思索片刻對他說：“按理來說你現在不應該在繼續回憶過往，這樣會加大對你靈魂的磨損，但是你既然堅持那我也不再勸你了。不過情況一旦有變，我會采取強制手段讓你沉睡，這是我最后的底線。”
林錦程連連點頭表示沒問題。
“之前說到我得知老先生和小販接因我而死，我無比憤恨，恨到想啖其血肉，而可悲的是我連為他們報仇都做不到，先不提我自己本身就身陷泥濘，我甚至連我的仇人是誰都不知道，這叫我怎么不恨！”
林錦程看到泠蠢蠢欲動的手，連連深呼吸平復心情。
“彼時我已心存死志，卻還是堵著一口氣堅決不認舞弊之罪。我的頑固讓那官差遲遲完不成上頭交代下來的任務被責罵，他惱羞成怒后對我下手越發狠辣，甚至將潑醒我的水換成了鹽水。”林錦程冷笑一身，“他們也真舍得，尋常人家吃不起的官鹽大把大把的用在我這個罪人身上。
鹽水潑在傷口上真的很疼，疼的我想撕開自己這身爛肉想咬斷自己的舌根，但是我做不到，我的雙手被釘穿，下頜也早就被那官差卸下，我連自我了斷都做不到，但我堅決不愿背負著莫須有的罪名死去。”
“對方竟然是有權有勢之人，大可殺死你后對外謊稱你已認罪付諸，亦或者可以砍下你的手替你簽了那認罪書，為什么要你自己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