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到被看穿不堪后，陳時序難堪閉了閉眼。

再次睜開眼時，他眼尾泛起猩紅，從指尖到肩膀，再到感知已經(jīng)不是很靈敏的腿部，全都開始泛起細(xì)細(xì)密密的疼痛。

他幾乎是控制不住的在抖、在恐懼，然而更多的是無力。

被人販子打斷雙腿丟在橋洞底下乞討時他沒哭，因?yàn)樗谛闹谢孟胫却约夯丶业母改福?

被父母拒絕相認(rèn)，像擺脫麻煩一般扔在孤兒院門口時他也沒哭，因?yàn)檫€有滿腔的不甘和怨恨支撐著他。

可是這一刻，年僅十四歲的少年發(fā)現(xiàn)自己連站起來，在人前維持尊嚴(yán)都做不到。

層層交織的夢境破碎掉。

他頭一次萌生了去死的念頭。

死吧！死掉了就不用再陰暗茍且的活著了。

或許他的降生，本來就是老天開的一場玩笑。

然而就在陳時序不斷自我厭棄時，頭頂卻忽地?fù)嵘狭艘粋€柔軟的手，暖意順著發(fā)絲蔓延，令他感受到了一絲灼熱感。

很輕的嗓音響起。

“別害怕，這都是正常的生理現(xiàn)象，我來幫你。”

林星越隨手扯下床邊搭著的破布，似乎是件看不出版型的外套。

但她顧不上那么多了，蹲下將手穿過陳時序干癟的身軀，把布料系在了少年腰間。

察覺到陳時序逐漸放松下來的情緒，林星越遲疑著開口試探。

“你是不是想上衛(wèi)生間了？我抱你去，你不要怕，也不要掙扎哈。”

她魂穿來的這具身體過于虛胖，以至于渾身都是軟趴趴的肥肉，稍微有些動作都會累到呼吸急促。

能夠抱起少年已然要用盡全力，要是對方不配合在懷中掙扎，搞不好就會把人摔了。

看著懷中這具皮包骨頭樣的身體，林星越不由心悸，這要是摔了，該不會直接散架吧？

好在陳時序除了脊背格外緊繃僵硬，當(dāng)真聽話的沒有動彈，只是一畏地縮著頭，臉頰發(fā)燙。

林星越滿意極了，掂了掂懷中跟貓兒一樣輕的小孩，抱得緊了些。

順著記憶走出屋子，林星越抱著人下樓去了廁所。

環(huán)境還是一樣的糟糕，但許是日常有人清潔的緣故，并不是很臟。

廁所里側(cè)靠墻那兒有張矮矮的椅子，椅子中間挖了個洞，大概是雙腿不便少年的專屬。

林星越將陳時序小心翼翼地放了上去，低下頭陷入了糾結(jié)。

褲子……她是脫還是不脫呢？

陳時序怎么說也十四歲了，就算林星越自己當(dāng)作照顧病人不去在意，可并不代表這個年紀(jì)的少年能接受這種行為。

但從對方青筋暴起的脖頸上，林星越隱約能猜到他已經(jīng)忍很久了。

憋太久會壞的吧……

就算不會壞也肯定很難受。

林星越這樣想著，就給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設(shè)。

她正要伸出手去拽陳時序的褲腰，就聽見一聲極小的蠅呅。

“不，我自己可以。”

這算是見面以來，陳時序主動說的第一句正常的話。

語氣中難掩忐忑不安。

林星越猶豫了下，盯著陳時序的雙腿看了幾秒。

“真的？”她忍不住擔(dān)憂。

“我，扶墻。”

十分簡潔的三個字。

林星越了然。

她猜測少年的雙腿可能沒有完全壞死，扶著墻借力應(yīng)當(dāng)勉強(qiáng)能夠站起來。

既然如此，林星越也不堅持，只道：

“好，那你自己慢點(diǎn)，好了叫我，我就在外面。”

陳時序不吭聲，悶著腦袋也看不見表情。

林星越當(dāng)他是默認(rèn)了，她坦然地聳聳肩，快步走了出去。

很快，廁所中隱約傳來微小的水聲，緊接著是一段長時間的靜默。

直到林星越等得都有些心焦了，才聽到里面的少年開口。

“好了。”

林星越進(jìn)去，為了不讓陳時序難堪，她目不斜視地徑直將人抱起，重新回屋。

上樓梯時，林星越走的很小心，生怕摔跤。

因此她分不出精力低頭看懷里的人，自然就錯過了陳時序?qū)徱暤哪抗狻?

像是毒蛇在窺伺獵物，隨時都有可能露出尖牙將獵物一擊斃命。

危險又病態(tài)。

將陳時序放回床上時，林星越這具身體已然累出了滿頭汗水，扶著腰在大口喘氣。

看著她累成這副樣子，陳時序的眸子間罕見地閃過了一絲疑惑。

為什么？

分明眼前這個人前些天還在指著他的鼻子漫罵，平日里除了冷眼就是無視。

如此有耐心的抱他去廁所更是史無前例。

平日里陳時序想上廁所都是忍著，忍到同屋去學(xué)堂的那個伙伴回來，再在對方的幫助下去上廁所。

只是他由于長時間未進(jìn)食，胃部餓到幾近痙攣，午間難受得狠了就多喝了兩口水。

方才也是實(shí)在受不住了，他才想嘗試扶墻站起來去解決一下生理需求。

結(jié)果……

陳時序有一瞬間的恍惚，這個對他刻薄不堪的人，怎么會變得這么好？

察覺到一直緊緊粘黏在自己身上的視線，林星越似有所感地低頭，只來得及看見陳時序躲閃的眼神。

濃密黑長的眼睫搭下，幾乎遮住了少年大半瞳仁。

鬼使神差的，林星越抬手在陳時序腦袋上揉了揉。

手下的人僵了下，緊接著打了個激靈猛地偏頭躲開。

渾身寫滿了不情愿。

林星越訕訕地收回了掌心，其實(shí)手感不是很好。

硬硬的，還有些硌手。

少年的發(fā)絲跟他本人很像，排斥一切觸碰的外人。

然而就在兩人尷尬僵持之際，門外傳來了窸窸窣窣的響聲。

林星越疑惑回頭，瞧見了在門口探頭探腦的兩個小崽。

根據(jù)原身的記憶，林星越認(rèn)出了他倆是孤兒院里的孩子，是一對年僅五歲的雙胞胎。

哥哥弟弟分別叫來平和來安，不知出于何種原因，三歲就被父母丟在了孤兒院門口。

兩小只緊張不安地用手捏著衣擺，小身板緊緊貼著。

兩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盛滿偷看被抓包的恐懼。

臉上眼角還有未消去的青紫淤痕。

林星越淺淺回憶了下，憶起這些傷口貌似時原身造得孽。

她不由暗自在心底怒罵原身真是畜生，對這么小的孩子都能下得去手！

考慮到兩小只的心理創(chuàng)傷，林星越努力用著原身肥胖的臉擠出一個和藹的笑容。

“你們躲在那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