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陽光透過薄紗窗簾灑進房間，喬曦從睡夢中自然醒來，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發現窗外已經天光大亮。

這一晚她睡得格外踏實，連一個夢都沒做，她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感覺全身的疲憊都被一掃而空。

窗外傳來清脆的鳥鳴聲，與城市里機械的喧囂截然不同。喬曦走到窗前，輕輕拉開窗簾，讓更多的陽光照進來，遠處的山巒若隱若現，近處的樹木上，幾只不知名的小鳥正在枝頭跳躍。

簡單洗漱后，喬曦換上一件淡藍色的T恤和牛仔褲，她對著鏡子整理了一下頭發，將散落的發絲別到耳后，神清氣爽地走下樓。

一樓大廳里除了吳良水，其他人都已經在用早餐了。唐佳佳和覃一帆坐在前廳的皮質沙發上，面前的小茶幾上擺著幾樣早點，兩人正在投入地邊吃邊聊。而孟涵之和左晟則選擇了庭院里的藤椅，透過落地玻璃門，可以看到他們正悠閑地喝著咖啡，偶爾交談幾句。

兩撥人這種刻意的距離感讓整個大廳彌漫著一種說不出的尷尬氛圍。

喬曦輕輕走向窗邊的一張單人沙發，盡量不引起注意。這張沙發緊挨著一個書架，旁邊還有一盞復古的落地燈。

她剛坐下，一個女服務員就端著托盤走了過來。她約莫二十出頭，扎著兩條麻花辮，臉上帶著吃瓜的笑容——似乎對他們這個旅行團充滿了好奇。

“早上好，這是您的早餐。”服務員將托盤放在喬曦面前的小圓桌上。

早餐很簡單：一碗冒著熱氣的酸湯米線，一個水煮蛋，還有一碟清炒時蔬。

“好的，謝謝。”喬曦接過餐具。

“需要加辣椒嗎？”服務員微笑著問，手里拿著一個小瓷瓶，里面裝著特制的辣椒醬。

“不用了，謝謝。”喬曦禮貌地回答，余光卻瞥見唐佳佳正朝她這邊看過來。

喬曦假裝沒注意到，專心致志地攪拌著碗里的米線。酸辣適中的湯底喚醒了她沉睡的味蕾，米線爽滑有嚼勁，配上新鮮的蔬菜，讓人胃口大開。

十分鐘后，她以最快的速度吃完早餐。

喬曦放下碗筷時，孟涵之正好從庭院走回來，兩人目光短暫相接，孟涵之微微點頭示意。喬曦回以一個禮貌的微笑，然后也跟著快步上樓。

回到房間后，喬曦便開始收拾起行李。她把洗漱用品裝進防水袋，疊好換洗的衣物，窗外，陽光越來越強烈，樹影在地板上緩緩移動。

半小時后，喬曦的手機震動一下，是覃一帆在群里發的消息：“大家收拾好了嗎？十分鐘后大堂門口集合。”

喬曦回復了一個“收到”，最后檢查了一遍有沒有遺漏的東西，然后把背包背在肩上，再次走下樓。

前臺處，服務員正在為其他客人辦理退房，喬曦耐心地等待了一會兒，遞上房卡，很快就辦完了手續。她走到民宿門口，發現其他人都已經在那里等著了。

“還差誰？”覃一帆大聲問道。

孟涵之環顧四周：“吳良水好像還沒來。”

“怎么這么慢啊？”唐佳佳不滿地嘟噥道。

“他應該已經收拾好了，”左晟說，“我路過他房間的時候聽到他在里面打視頻。”

覃一帆不耐煩地皺了皺眉，拿出手機，在他們幾個人的群里@了一下吳良水：“大哥，全隊就等你了！”

五分鐘過去，樓梯上終于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吳良水匆匆跑下來，頭發還有些凌亂，他滿臉堆笑，雙手合十不停地道歉：“抱歉抱歉，讓大家久等了，咱們這就出發吧！”

-----------------

眾人來到鎮口，陸續登上了已經等在那里的旅行社大巴車。

大巴車司機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他戴著墨鏡，穿著一件灰色短袖，麻利地幫眾人歸置好行李后，回到駕駛位上發動了引擎。

“大家好，我是負責今日游覽的司機，”擴音器里傳出略顯青澀的嗓音，“我姓王，大家叫我小王就可以了。”

大巴緩緩開出奢香古鎮，沿著山路行駛。一路上，除了司機小王一開始的那幾句話，其他人都是一言不發，只有空調運轉的嗡嗡聲和車輪碾過山路的聲響伴隨著眾人。

喬曦心不在焉地看著窗外不斷后退的景色，只覺得一陣壓抑——一早上了，他們還是誰都不理誰，這對于接下來要進行的深山徒步旅行，可不是個好開頭。

她正想開口說點什么來活躍下氣氛，忽然聽見后排傳來一陣動靜。

喬曦轉頭，發現吳良水站了起來，臉上帶著誠懇的笑容：“各位，昨天見面太匆忙了，我還沒好好給大家做下自我介紹。”

他環顧四周，看到大家的目光已被他吸引過來，便繼續說道：“我叫吳良水，冀北人，在一家物業公司當主管。看年紀我應該是這里最大的了，大家叫我老吳就行。我特別喜歡戶外活動，經常參加各種徒步旅行團，有時候也會帶著全家一起去露營，不是我自夸，我的烤魚手藝可是相當不錯，有機會一定給大家露一手。”

“歡迎老吳！”孟涵之率先鼓起了掌，其他人也跟著鼓起掌來。

有了吳良水的帶頭，大家逐漸打開話匣，車廂里的氣氛頓時輕松了不少。

原來，左晟和孟涵之都是遼省人，他們前后腳到達民宿，見面一聊才發現原來是老鄉；覃一帆是浙省人，唐佳佳是湘南人，目前都住在昆市，因為經常參加一些昆市的戶外旅行團而認識，這次也碰巧都收到了短信。

“孟小姐，你也喜歡徒步旅行嗎？”覃一帆突然問孟涵之，“我聽客服說這個旅行團是踩線團，邀請的應該都是有經驗的人吧？”

他有這樣的疑問喬曦能理解。像孟涵之這樣的帝都白領，居然會被旅行社的大數據選中參加徒步團，的確挺稀奇的。

“其實我不是很有經驗，只在去年去過一次稻城亞丁，就沒再出來玩兒了，帝都的工作實在太忙……”孟涵之做出無奈的表情。

“也不一定都是有經驗的吧，像我就沒什么戶外經驗，就兩年前來烏蒙山玩兒過。但是我以前經常跑生意，去過的地方也不少。”左晟不以為然地說。

“對了，”吳良水突然想起了什么，“咱們最后一名隊友，就是那個帝都來的江先生，他來頭應該不小吧，能讓這么大一家旅行社為他一個人更改行程……”

他此言一出，大家也覺得是這么回事。

畢竟，行程多一天就意味著多一天的開銷，而進山前的食宿這一塊兒都是由旅行社承擔的，這就不得不讓人聯想，這位尚未謀面的隊友究竟是何方神圣。

好在，眾人也算是在這多出一天的愉快交談中，化解了前一天的尷尬。

大巴車繼續向前方行駛。到達赤水天瀑的附近時候，太陽已經西斜——并不是因為車開得慢，而是盤山公路實在是不好走，還常遇到落石需要繞行。

接近下午三點的時候，大巴車緩緩停靠在了半山腰的停車場。而這里，距離赤水天瀑還有幾百米的山路。

一路上的顛簸，讓他們一行人都有些昏昏沉沉，游玩兒的興致也減了一半。

大家將沉重的背包留在座位上，只帶上相機、水壺等輕便裝備，然后陸續走下車，沿著蜿蜒的山徑向瀑布進發。

還未見到瀑布真容，遠處便傳來雷鳴般的轟隆聲，那聲音在山谷間回蕩著，而隨著距離的縮短，水聲也愈發震耳欲聾，空氣中彌漫著濕潤的水汽，讓人精神為之一振。

山路轉過最后一個彎，壯觀的赤水天瀑豁然展現在眾人眼前，只見一道銀白色的水簾從百米高的丹霞絕壁上傾瀉而下，如九天銀河墜落凡間。

“家人們快看！這就是藏在烏蒙山深處的赤水天瀑！”唐佳佳立刻掏出自拍桿，熟練地打開直播軟件，對著鏡頭興奮地解說：“這里全是典型的丹霞地貌，紅色的巖壁配上白色瀑布，絕絕子！”

喬曦站在瀑布腳下，仰望著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她從未見過如此壯觀的景象，只見那瀑布飛流直下，撞擊在底部的巖石上，激起漫天水霧，在夕陽的映照下，形成一道絢麗的七色彩虹，橫跨兩岸赤紅的山巖。

喬曦忙掏出手機，從不同角度拍攝這難得一見的美景。

而正當她專注于取景時，一首《異客》從身后傳來：“那遠山，呼喚我，曾千百次路過……”

她回頭看去，只見她身后的吳良水正從包里摸出手機，接通了微信視頻。

“爸爸！”手機里傳來清脆的童聲。

“湉湉！”吳良水臉上立刻綻放出慈愛的笑容，他將手機舉高，讓攝像頭能拍到他身后的瀑布，“看，這就是爸爸跟你說的烏蒙山天瀑，是不是很壯觀？”

“太美啦爸爸！等放暑假你一定要帶我來這里玩兒！”小女孩的聲音里充滿童真。

喬曦會心一笑。

她不愿打擾這溫馨的親子時光，也想著避開唐佳佳的直播鏡頭，就索性向瀑布邊上的一棵大樹下走去。

樹下，左晟正倚著樹干，若有所思地望著遠方。

“怎么不去瀑布前面拍照？”喬曦好奇地問。

左晟聞聲轉過頭，目光從遠處的山巒收回，落在喬曦身上。

他無所謂地聳了聳肩：“瀑布不都差不多嗎？我對這些景點沒什么興趣。”

喬曦一時語塞，正想說什么，突然聽到身旁的灌木叢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

她轉頭一看，頓時倒吸一口涼氣：一只相貌奇特的猴子正鬼鬼祟祟地向她靠近。

這只猴子長得異常丑陋，皺巴巴的臉像極了蒼老的怪物，瘦骨嶙峋的身體讓喬曦想到了《山海經》插畫本里的山魈。

“糟了，一定是聞到包里零食的味道了。”喬曦暗叫不好，下意識地護住了背包。

然而，那猴子的動作卻快得驚人——它猛地竄了過來，精準地抓住了喬曦肩上的挎包。

只聽“嘩啦”一聲，包里的東西頓時散落一地：薯片、巧克力棒、礦泉水瓶落到了草叢里，防曬霜和紙巾也散落得到處都是。

那猴子瞥見地上花花綠綠的零食，立刻興奮地騰出一只爪子去抓。喬曦敏銳地抓住這個機會，猛地向后扯背包帶。

經過短暫的拉鋸，猴子抓著帆布包的爪子終于松了勁，喬曦順勢奪回了自己的包，趕緊退到幾步開外。

而這一舉動也徹底激怒了猴子。只見它齜牙咧嘴地發出刺耳的尖叫，弓起背做出攻擊姿態，眼中閃爍著兇光。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左晟一個箭步上前，飛起一腳將猴子踹出幾米遠。猴子吃痛后退，卻仍不死心，蹲在不遠處伺機再攻。

左晟眼疾手快，從地上抄起一塊拳頭大小的石頭，精準地砸中了猴子的腦袋，這一擊力道十足，猴子發出凄厲的慘叫，連滾帶爬地逃進了樹林深處。

喬曦站在原地，驚魂未定。

“這些畜生就這樣，你越怕它，它越囂張。”左晟轉身說，語氣平靜得仿佛剛才什么都沒發生。

“左晟你真厲害！”唐佳佳的聲音遠遠傳來。

剛剛的人猴大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大家停止拍照和觀景，默默地站在那里觀戰。

“嗯。”左晟沒說什么，他拍了拍手上的土，轉身向停車場那邊走去。

唐佳佳的表情由晴轉陰，憤憤地瞥了下嘴。

她剛剛看到左晟幫喬曦大戰猴子，本想著贊美一下，趁機拉攏下關系，結果卻發現他對自己的態度相當冷淡，不由得有些氣惱。

在山中，天往往黑得比較早。此時，太陽漸漸開始西沉，天邊的云朵也染上一片橘紅。剛才那場驚險的人猴大戰之后，大家都心有余悸，擔心沖突隨時可能再次爆發，紛紛沿著蜿蜒的山路返回大巴車，準備啟程前往下一站。

大巴車內一片寂靜，司機小王很負責地清點了下人數，然后說了一聲：“咱們人都齊了，準備出發了哦！”

“等等，等下！”吳良水緊張的聲音傳來，打破了車內的平靜，“我的玉牌不見了，你們誰見過我的玉牌？”他的臉色煞白，手不自覺地摸向胸口的位置。

眾人面面相覷。

“你還戴了玉牌？什么樣的？”孟涵之問道。

“是一塊滿綠的無事牌。”吳良水焦急地解釋，“我怕磕碰，一直貼身戴在衣服里面。那是我三年前在緬甸買的，花了八九萬呢！”

“這么貴重，為什么出來旅游還帶著？”覃一帆忍不住問道。

“我老婆說玉能擋災，”吳良水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每次我出遠門，她都非要我戴上不可。”

“那咱們幫忙找找吧。”左晟簡短地說完，第一個起身下車。

眾人也紛紛下車，沿著山路往瀑布方向走去。山路上都是硬土，一眼望去空空如也，很好搜尋，但到了瀑布下方，茂密的草叢讓搜尋工作變得困難起來。

喬曦站在瀑布前面，大腦飛速運轉著：一塊翠綠色的玉牌，在天光已暗的環境下確實很難發現。但如果用強光照射，玉石的折光率與植物完全不同……

靈光閃過，喬曦快步跑回車上取來戶外探照燈，然后返回瀑布邊。她打開探照燈，用熾烈光束掃過每一處顏色較深的草叢，突然，一簇草叢中閃過一道瑩潤的綠光。

喬曦忙走過去，撥開高過腳踝的草叢，撿起了那塊觸感冰涼的玉牌。

“找到了！”喬曦沖著吳良水的方向喊。

吳良水忙踩著草地和碎石路奔來，接過了喬曦手中的玉牌。

“就是它！就是它！”他高興得語無倫次，“喬小姐，真是太感謝你了，你真是好人！”

喬曦被他激動的樣子逗笑：“舉手之勞，不用客氣！”

天邊，火紅的太陽沉入了黛色山巒。眾人重新登車后，大巴車緩緩駛離停車場，在暮色中，向著西林苗寨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