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棄地鐵隧道像一條沉睡的巨蟒，潮濕陰冷，鐵軌在昏黃手電光下泛著黯淡銹色。沈念跟在顧淵身后，腳步聲在空曠通道里被無限放大，仿佛隨時會驚動潛伏在黑暗中的未知。

她不知走了多久，只覺雙腿愈沉，呼吸像被濕布堵住。顧淵的背影卻始終筆直如出鞘的刀，劈開前路所有迷霧。

“我們……還有多遠？“她終于開口，聲音在隧道間蕩出微弱回音。

“前面左轉，再三百米?！邦櫆Y抬手示意跟上，未曾回頭。

沈念咬緊牙關加快腳步，就在以為前路無盡時，銹跡斑斑的鐵門出現在前方。顧淵在門側電子鎖輸入密碼，按上指紋。幾秒后，“咔噠“輕響，鐵門緩緩滑開。

“進來?！八麄壬碜屔蚰钕冗M，自己隨后踏入，順手關門。厚重金屬門合攏的轟鳴，仿佛隔絕了整個世界。

門內景象讓沈念微怔。與外面的破敗截然不同，這里是間寬敞明亮的地下空間——白墻合金地，天花板嵌著柔和燈帶，空氣中飄著淡淡消毒水味。中央擺著幾臺陌生儀器，屏幕閃著幽藍光芒；角落堆著貼有彩色標簽的密封箱與金屬柜。

“這里是……“

“安全屋?！邦櫆Y將風衣掛在門邊，露出黑色作戰服，“組織在城市的十七個隱蔽據點之一，暫時不會被追蹤?！?

“不會被追蹤？“沈念想起黑色面包車與呼嘯的子彈，仍心有余悸。

“有信號屏蔽與空間折疊層，除非知道精確坐標，否則任何探測設備都找不到?！邦櫆Y走到儀器前按下啟動鍵，“過來，做個全面掃描。“

沈念猶豫著走過去。儀器像大型 CT機，中央是環形艙體。顧淵示意她躺進去，語氣難得柔和：“別怕，只是檢測系統寄生程度。“

艙門合攏，淡藍色光束緩緩掃過，耳邊響起細微嗡鳴。沈念盯著艙壁光點，心跳漸快。

“顧淵……“

“我在?！巴ㄓ嵠鱾鱽硭头€的聲音。

“如果……我體內的系統已經徹底融合，你會怎么辦？“

艙外沉默幾秒：“我會找到辦法?！?

“如果找不到呢？“

就在她以為得不到回應時，通訊器傳來極輕的一句：“我不會讓你死?！?

短短七字像穿透黑暗的光，沈念鼻尖一酸，慌忙咬住下唇。

幾分鐘后掃描結束。顧淵扶她起身，遞過透明平板。屏幕上的立體圖像里，她的大腦與心臟部位有兩處紅色區域，像燃燒的火焰。

“系統主要寄生在情感中樞與生命核心?！邦櫆Y放大圖像，“這里負責釋放多巴胺與血清素，系統通過刺激獲取情感能量；這里是心臟神經節，直接關聯生命力“

“能剝離嗎？“沈念看著那兩團紅，喉嚨發干。

“可以，但風險極高?！邦櫆Y語氣凝重，“系統已釋放納米級觸須與神經末梢交織，強行切斷會導致神經崩潰。得設計'誘導剝離'方案，讓系統主動收縮觸須“

“怎么誘導？“

“利用它的貪婪?！邦櫆Y關掉屏幕，目光銳利，“系統以情感能量為食，若制造更強大的情感源，它可能會暫時放棄你，轉而寄生新目標?！?

“更強大的情感源？“沈念皺眉，“你是說……你自己？“

顧淵點頭：“我的精神抗性較高，能承受系統侵蝕。只要在你體內植入'誘餌芯片'，系統會被吸引到我身上，我再趁機封印它?！?

“不行！“沈念立刻拒絕，“萬一你失敗了呢？萬一你被控制了呢？“

“我不會?！邦櫆Y語氣篤定，“我曾回收過十七個寄生系統，從未失手?！?

“那是以前！“沈念聲音提高，“你剛才為了壓制系統已經消耗不少，再冒險會死的！“

顧淵怔住，似沒料到她反應如此激烈。他垂下眼睫：“這是目前最可行的方案?！?

“一定還有其他辦法?！吧蚰钭プ∷滞?，急切道，“我們再想想，再找找資料……“

“時間不夠?！邦櫆Y搖頭，“系統下一次任務將在 48小時內發布，若不盡快削弱它，你的生命力會再次大幅流失?！?

沈念語塞，想起昨晚畫完血色城市后幾乎虛脫的場景，一陣后怕。

“那……至少讓我幫忙。“她低聲道，“我不能眼睜睜看你一個人冒險?！?

顧淵看著她，眼底閃過一絲柔軟，輕輕點頭：“好，你協助調試誘餌芯片。“

他走到金屬柜前，取出銀色手提箱。箱內整齊擺放著幾枚指甲蓋大小的芯片與微型工具。顧淵戴上顯微眼鏡，開始拆解芯片。

沈念坐在旁邊看著，燈光下他側臉線條冷峻，睫毛投下淡淡陰影。記憶忽然回到高中午后——少年坐在窗邊，陽光鍍上金邊，安靜而孤獨。

“顧淵?！?

“嗯？“他沒抬頭。

“那時候……你為什么轉學？“

顧淵手指微頓：“家庭原因?！?

“哦……“沈念有些失望，又鼓起勇氣，“那你還記得……那節美術課嗎？“

顧淵停下動作轉頭看她，目光深邃如夜。

“記得?！八吐暤溃澳憬杞o我一支畫筆，還說——'別害怕，顏料不會咬人'“

沈念眼眶一熱，沒想到他記得如此清楚。她勉強笑了笑：“那時候你很瘦，臉色也不好，我還以為你生病了?！?

“我確實生病了?！邦櫆Y語氣平靜，“抑郁癥。那段時間，每天都想結束生命?！?

沈念呼吸一滯，心口像被揪住。

“直到那節美術課?！邦櫆Y垂下眼睫，“你遞畫筆時笑得像束光。我突然覺得，也許世界沒那么糟。“

沈念淚水在眼眶打轉，從沒想過自己微不足道的舉動，竟成了別人黑暗中的救贖。

“所以……“顧淵抬眸與她對視，“我不會讓你死，絕不會?！?

淚水奪眶而出，沈念慌忙低頭擦拭，卻聽見他輕嘆，隨即一張紙巾遞到面前。

“謝謝……“她哽咽道。

顧淵沒再說話，繼續手中工作。氣氛卻不再壓抑，仿佛有什么在兩人之間悄然流淌。

幾小時后芯片調試完成。顧淵將誘餌芯片植入小型無人機，連接主控電腦。屏幕上跳出代碼，他飛快敲擊鍵盤設置參數。

“好了?！八L舒一口氣，“接下來測試系統對誘餌的反應。“

沈念緊張點頭：“我該怎么做？“

“放松，閉眼想象最恐懼的場景?！邦櫆Y解釋，“系統感知到強烈情緒會活躍，我記錄它的能量頻率?！?

沈念閉眼，回想噩夢中的血色城市、燃燒的畫像、哭泣的人影……恐懼蔓延時，胸口浮現熟悉的寒意。

【宿主情緒波動異常……檢測到未知能量源……】系統聲音帶著焦躁。

顧淵緊盯屏幕，代表系統能量的紅線劇烈起伏，像被激怒的野獸。

“很好，再堅持十秒?！?

沈念咬緊牙關，額頭滲汗。就在快要支撐不住時，顧淵按下回車。無人機上的誘餌芯片亮起藍光，釋放模擬情感波動。

系統紅線猛地轉向誘餌！

“成功了！“顧淵眼中閃過喜色，迅速記錄數據。

然而下一秒，紅線突然停滯，像是意識到什么，猛地縮回沈念體內！

【警告！檢測到陷阱！啟動反制程序！】

沈念慘叫一聲跪倒在地，雙手抱頭。無數鋼針似的痛感在腦中攪動，眼前一片血紅。

“該死！“顧淵沖過來，將精神力灌注她體內。兩股力量激烈碰撞，沈念眼前一黑，徹底失去意識。

……

不知過了多久，沈念睜眼，發現自己躺在簡易行軍床上，蓋著薄毯。房間燈光調暗，儀器發出輕微嗡鳴。

“醒了？“顧淵的聲音帶著疲憊。

她轉頭，見他坐在床邊，臉色蒼白，眼下有淡淡青黑。

“我……昏迷了多久？“聲音沙啞。

“六個小時?！邦櫆Y遞過溫水，“系統反制比預計強烈，我暫時壓制住了，但……“

“但什么？“

“它開始懷疑我的存在?！邦櫆Y語氣凝重，“下次任務，可能會直接針對我?！?

沈念握緊杯子，指節泛白：“那……誘餌計劃還繼續嗎？“

“繼續?！邦櫆Y點頭，“但得換個方式。我會制造分身程序，讓系統以為我已被寄生，降低警惕?！?

“分身程序？“

“一種精神投影?！邦櫆Y解釋，“我會分離部分意識偽裝成新宿主。風險是……如果系統識破，我的意識可能被吞噬?！?

沈念心頭一緊：“不行！這太危險了！“

“這是唯一的機會?！邦櫆Y看著她，目光溫柔而堅定，“相信我，好嗎？“

沈念與他對視良久，最終輕輕點頭：“……好。但你答應我，一定要活著?！?

顧淵微微一笑，如冰雪初融：“我答應你。“

窗外，地鐵隧道深處傳來列車轟鳴，仿佛巨獸咆哮。安全屋內，兩人陷入短暫寧靜。沈念靠在床頭，望著顧淵忙碌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