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花船上的女兵
- 大胤掘墓人
- 我是飛不起來的魚
- 2082字
- 2025-07-26 22:06:04
……半個時辰前。
花船的船艙內,一股甜膩的脂粉香混雜著木頭發霉的氣味,濃得化不開,吸進肺里像是被濕透的棉絮堵住了喉嚨。
蘇長庚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把冰冷的錐子,精準地刺入云氏姐妹驚恐的耳膜。
他沒有看她們的臉,目光落在角落一盞幾乎燃盡的油燈上,那微弱的火苗在渾濁的空氣中無力地搖曳。
“紗帳易燃,但火勢不夠快。船尾那間堆放雜物的隔間里,有三桶未開封的桐油,是水匪們用來保養船身的。”
他的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討論天氣,仿佛那三桶桐油不是致命的武器,而是畫匠案頭的顏料。
妹妹的手死死抓著姐姐的衣袖,指節因為用力而慘白。
姐姐的嘴唇翕動著,卻發不出任何聲音,恐懼已經扼住了她的聲帶。
她們看著眼前這個自稱官府來人的年輕畫師,他的側臉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輪廓分明,眼神卻比無名之湖的湖水還要幽深。
蘇長庚從袖中取出一物,放在身旁的矮幾上,發出一聲輕微的脆響。
那是一枚黃銅火鐮,在豆大的燈火下反射著幽暗的光。
“我沒有時間解釋,你們也沒有時間猶豫。”
他終于側過頭,目光第一次與她們對視,那眼神里沒有憐憫,沒有安慰,只有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和評估,“半個時辰。火起,你們活。火不起,你們和我的人,都得死。選擇權在你們手上。”
他站起身,不再多說一個字,仿佛一個耐心耗盡的商人,給出了最后的報價。
他轉身離去時,姐姐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顫抖著問:“我們……我們憑什么……?”
蘇長庚的腳步沒有停下,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話語。
“憑你們還想活。”
……
湖風吹過甲板,帶著水汽的涼意,驅散了蘇長庚身上沾染的脂粉氣。
他站在大船的船頭,雙手負后,凝視著百步開外那艘燈火通明的“銷魂船”,它像一個漂浮在黑暗中的巨大墳墓,喧囂而腐朽。
孟津和胡德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后,氣氛壓抑得令人窒息。
胡德的手始終按在腰間的刀柄上,粗壯的手指不耐煩地敲擊著冰冷的刀鞘。
孟津則時不時地望向那艘花船,喉結無聲地滾動。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每一息都像是被拉長的酷刑。
湖水拍打船舷的聲音,風吹過桅桿的嗚咽聲,都成了放大了無數倍的噪音,攪動著每個人的神經。
船上的戍卒和天樞閣的弟兄們早已各就各位,弓上弦,刀出鞘,在黑暗中蜷縮著身體,像一群等待撲食的野獸。
“閣主,”胡德終于忍不住,聲音壓得極低,像一頭焦躁的熊,“萬一……那兩個娘們不敢動手呢?”
蘇長庚沒有回頭,聲音平靜地穿過風聲:“那就強攻。代價大一些而已。”
他的平靜,比任何咆哮都更讓胡德心悸。
這位鷹嘴崖的校尉第一次感覺到,自己身邊站著的這個文弱書生,骨子里藏著比他見過的任何悍匪都更深沉的瘋狂。
“閣主,弟兄們……”
孟津的聲音有些干澀。
“我知道。”
蘇長庚打斷他,緩緩轉過身。
他的目光掃過甲板上那些緊張而又嗜血的臉孔,“傳我的話,今夜之后,參與行動的每個人,賞雪花銀五十兩!斬殺匪首黑水蛟者,賞金三百兩!”
他腳尖一挑,旁邊一口沉重的木箱應聲倒地,箱蓋摔開,黃澄澄、白花花的金幣和銀錠滾落一地,在火把的映照下發出致命的誘惑光芒。
五十兩!
對于這些平日里拿命換幾兩碎銀的戍卒和江湖人來說,這是一筆足以讓他們回家置辦田產的巨款。
瞬間,所有人的呼吸都粗重了,眼神中的緊張和恐懼被貪婪的火焰所取代。
冰冷的兵器似乎也變得滾燙起來。
蘇長庚很滿意這個效果。
他不需要忠誠,也不需要信念,在這個世道,金錢和暴力,才是最可靠的語言。
就在這時,桅桿上的瞭望手突然發出一聲嘶啞的尖叫。
“火!著火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投向那艘花船。
只見花船的船尾,先是冒起一縷不起眼的黑煙,隨即,一簇橘紅色的火苗猛地從窗戶里竄了出來!
仿佛被壓抑了許久的惡魔終于掙脫了牢籠。
湖風成了最好的幫兇,火舌舔舐著干燥的木板和涂抹了桐油的船身,火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瘋狂蔓延。
藍紫色的火焰夾雜在橘紅色的火光中爆開,發出噼里啪啦的炸響。
“轟!”
一聲巨響,似乎是那三桶桐油被引爆了。
一團巨大的火球沖天而起,將半個夜空都照得亮如白晝。
混亂降臨了。
島上傳來驚惶的叫喊和混亂的銅鑼聲。
無數水匪從營房里沖出來,看著那艘在湖面上熊熊燃燒的“銷魂船”,一時間都懵了。
那是他們的財產,是他們的樂園。
他們的第一反應不是備戰,而是救火。
無數人提著水桶沖向碼頭,亂糟糟地跳上小船,拼命向火場劃去。
島上的防御在這一刻,形同虛設。
蘇長庚的瞳孔中倒映著烈焰,那張清秀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他等的就是這個瞬間。
“胡校尉,”他的聲音冷得像鐵,“執行命令。”
胡德獰笑一聲,猛地抽出腰刀,向前一揮,用盡全身力氣咆哮道:“弓弩手!放!”
“嗡——”
數十張軍用強弩同時震顫,發出了一聲沉悶而致命的合鳴。黑色的箭雨撕裂夜空,悄無聲息地撲向島上箭塔和碼頭上那些毫無防備的崗哨。
慘叫聲甚至來不及發出,就被火光和喧囂所吞沒。
“突擊隊!登船!封鎖碼頭!”
孟津緊跟著下令。
十數艘早已準備好的突擊小船如離弦之箭,從大船的陰影中猛地沖出,船頭的弟兄手持樸刀與盾牌,臉上帶著嗜血的狂熱,撲向那座已經亂成一鍋粥的島嶼。
蘇長庚看著眼前這幅由他親手描繪的畫卷——燃燒的花船,混亂的人群,以及收割生命的箭雨。
他想起了那兩個在船艙里瑟瑟發抖的姐妹。
她們不是被拯救的羔羊,而是他投向敵人陣地的第一批武器。
是他親手武裝起來的,花船上的女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