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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沈硯是學校物理競賽的頂梁柱,高考前夕卻收到江挽的短信:“陪我一起考砸好嗎?”

理綜考場,他手心冒汗,為了她要的安全感掙扎。

放榜日,江挽竟然進了年級前五。

江挽拿著頂級學府的錄取通知書,奚落這個昔日的天之驕子,不想,沈硯只是淡然一笑:“你是不是還沒看過排名表?”

六月的空氣稠得能擰出水來,沉甸甸壓在省一中高三教學樓的每一扇窗戶上。窗玻璃蒙著一層細密的汗珠,模糊了外面灰白的天色,也模糊了樓下那些掛著“十年寒窗”、“金榜題名”的鮮紅橫幅。教室里靜得可怕,只剩下頭頂老舊吊扇有氣無力的吱呀聲,以及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單調而焦灼,像一群困獸在無聲地磨著爪牙??諝饫飶浡湍?、汗水和廉價風油精混合的、屬于高考前夕的獨特氣味,濃得幾乎化不開。

沈硯坐在靠窗的位置,微微側著頭。他面前攤開的是一份去年理綜的壓軸題卷子,復雜的電路圖在草稿紙上已經被他拆解重組了三四遍,最終導出的那個簡潔得近乎優美的公式答案,工整地寫在卷面下方。他放下筆,指關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目光卻不由自主地飄向右前方。

隔了兩排座位,江挽正蹙著眉,盯著攤開的物理練習冊。午后的光線穿過布滿水汽的窗玻璃,在她低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顫動的陰影,鼻尖沁出細小的汗珠,唇瓣無意識地抿著,顯出一種專注又略帶困擾的神情。她習慣性地用指尖纏繞著垂在肩側的一縷柔軟黑發,繞緊,松開,又繞緊。那縷頭發在她白皙的指尖上勒出淺淺的紅痕,像某種無言的焦慮具象化了。

沈硯看著那個小小的動作,胸腔里某個地方,像被那縷發絲輕輕勒了一下,不疼,卻帶著一種奇異的酸脹感,絲絲縷縷地蔓延開。他幾乎是下意識地,目光掠過桌面上堆疊如山的試卷和習題集,落在一本嶄新的物理競賽專題精講上。那是上周物理競賽組內部發的資料,難度遠超高考大綱。

指尖在那光滑的封面上停頓了一秒,他拿起書,起身。腳步很輕,繞過幾張堆滿書的課桌,走到江挽旁邊。

“卡住了?”他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點不易察覺的干澀。

江挽聞聲抬頭,看到是他,眼底那點小小的困擾瞬間被一種近乎依賴的亮光取代,像陰霾的天空忽然漏進一縷陽光。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手指點了點練習冊上一道關于復雜磁場中粒子運動的題目,小聲嘟囔:“嗯…這個軌跡,感覺好繞啊。腦子像生銹的彈簧,扭不動了?!彼猿暗匦α诵?,嘴角彎起的弧度帶著點孩子氣的懊惱。

沈硯在她旁邊的空位坐下,一股淡淡的、類似雨后青草般的干凈氣息隨著他的動作傳來。他沒有立刻看題,目光不經意掃過江挽攤開的草稿本。雪白的紙頁上,除了演算的公式和凌亂的圖示,靠近頁腳的地方,有幾個反復涂抹、用力極深的字跡幾乎要透到下一頁,沈硯想,這得多大壓力啊,涂鴉都這么用力。

“別急,”他收斂心神,聲音沉穩下來,像投入深潭的石子,“你看這里?!彼闷鹱约旱墓P,筆尖點在題目圖上粒子初始進入磁場的那個點上,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條理分明地開始拆解那個看似復雜的螺旋軌跡。他一邊講,一邊在草稿紙上利落地畫出示意圖,標出洛倫茲力的方向變化和每一次偏轉的角度關鍵點。

江挽湊近了些,那股干凈的青草氣息更清晰了。她聽得極認真,目光緊緊追隨著沈硯的筆尖,偶爾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小聲地“哦”一下。隨著沈硯抽絲剝繭般的講解,她緊蹙的眉頭一點點舒展開來,像被熨帖的絲綢。

“……所以,最終這個臨界速度,其實只取決于這個初始入射角和磁感應強度的比值?!鄙虺幝湎伦詈笠还P,一個簡潔的表達式清晰地躺在草稿紙上。

“明白了!原來關鍵是要找準每次偏轉的圓心變化規律!”江挽眼睛亮晶晶的,像落滿了星星,之前的困擾一掃而空,只剩下純粹的欣喜和欽佩。她長長舒了一口氣,肩膀放松下來,帶著點感激和俏皮看向沈硯:“沈老師,你簡直是行走的物理百科全書!以后我要是開個物理診所,一定高薪聘你當顧問!”

沈硯被她這突如其來的比喻逗得嘴角微揚,考前的些微壓抑,像陽光下的薄霧,瞬間消散得無影無蹤。他搖搖頭,收拾起自己的書和筆:“少貧。這種題,多練幾次就熟了。”他站起身,準備回自己座位。

“哎,沈硯,”江挽忽然叫住他,聲音又低了下去,帶著一絲猶豫,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她飛快地抬眼看了看周圍埋頭苦讀的同學,確認沒人注意這邊,才壓著嗓子,眼神里帶著點懇求和試探,“那個…我總覺得心里沒底,慌得很。你說…我們…高考的時候,能不能…互相等等?就…別考得太好?”

沈硯的腳步頓住了,有些愕然地回頭看她?;ハ嗟鹊??別考得太好?這話從任何一個高三生嘴里說出來都顯得荒謬,尤其是對他這個被老師寄予厚望的物理尖子。寒門學子,留守青少年,高考是唯一的通天梯,他一躍而起的最好機會,他怎么能兒戲?外地打工的父母該有多失望?可是那是她啊,在他堅持不下去的時候,無數次鼓勵過他,也讓他默默看了三年,卻不敢宣之于口的白月光。他看著她,那雙總是帶著笑意和依賴的眼睛里,此刻盛滿了真實的、甚至有些脆弱的忐忑。像一只在暴風雨前尋求庇護的雛鳥。這眼神像一根柔軟的刺,輕輕扎進他心里最柔軟的地方。

他沉默了幾秒。教室里吊扇的吱呀聲,旁邊同學翻動書頁的嘩啦聲,都變得遙遠模糊起來。他最終只是極輕地點了一下頭,幅度小得幾乎看不見,喉嚨里發出一個短促的、幾不可聞的“嗯”。

江挽緊繃的肩膀瞬間松弛下來,臉上綻開一個如釋重負的笑容,純粹而明亮,仿佛剛才籠罩著她的陰霾從未存在過。“謝謝!”她用口型無聲地說,眼睛里盛滿了感激的碎光。

沈硯回到自己靠窗的座位,窗外灰白的天色似乎更沉了。他拿起筆,指尖冰涼。桌面上,那張剛解出的物理競賽壓軸題答案,字跡清晰銳利,像一道刺目的光。他盯著那答案看了很久,久到筆尖的墨跡似乎都凝固了。然后,他拿起橡皮,一點一點,用力地、近乎粗暴地,將那幾行完美的演算過程和那個簡潔優美的最終答案,擦掉了。橡皮屑簌簌落下,在桌面上積起一小堆灰白的碎末,像某種無聲的祭奠。

教室里沉悶的空氣被驟然響起的下課鈴聲打破。尖銳的電子音如同冰冷的鞭子,狠狠抽打在每個人的神經末梢。原本埋頭于書本的“困獸”們猛地驚醒,動作僵硬地收拾起桌面上堆積如山的課本和試卷,沉默像一塊巨大的鉛,沉沉地壓在每個人的頭頂和肩背。

沈硯默默地將最后幾本書塞進那個洗得發白的舊帆布書包。他抬起頭,目光穿過攢動的人頭和雜亂的課桌縫隙,下意識地尋找那個身影。

江挽正背對著他,和鄰座一個女生低聲說著什么。她側臉的線條顯得有些緊繃,不再是平日里那種帶著點迷糊的柔和。女生似乎遞給她一張紙巾,江挽接過去,很快地、用力地在眼下按了按。沈硯的心猛地一沉。她哭了?是因為緊張?還是別的什么?

他下意識地朝那邊邁了一步,想過去問問。就在這時,江挽轉過了身。她的眼眶果然微微泛紅,但臉上已經迅速掛起一個慣常的、帶著點安撫意味的笑容,只是那笑容像是臨時貼上去的,顯得有點虛浮,有點勉強,像陽光照不到的地方生出的苔蘚,帶著一層濕冷的薄光。

“加油啊,沈硯!”她揚了揚手,聲音刻意提高了些,努力顯得輕快,尾音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像繃緊的弦,“別忘了我們的約定!”說完,她沒等沈硯回應,便迅速轉過身,和那個女生一起,匯入了涌向教室門口的人流中,背影帶著一種近乎倉促的逃離感。

那句“別忘了我們的約定”像一塊冰冷的石頭,重重砸進沈硯的胸腔。他站在原地,看著那個消失在門口的背影,書包帶子緊緊勒在掌心,留下深刻的印痕。教室里的人很快走光了,只剩下他一個。夕陽的余暉從布滿水汽的窗戶斜射進來,在地板上拉出一道長長的、孤獨的光帶,空氣中彌漫著人去樓空的寂靜和塵埃的味道。

橘黃的燈光下,80歲的奶奶顫顫巍巍的端出一碗臥了兩個荷包蛋的面條,奶奶笑瞇瞇的說:“明天乖孫就要考試了,奶奶知道我們乖孫最聰明了,奶奶相信乖孫,吃了面條,一會兒早點睡,明天認真答題?!鄙虺幍皖^吃雞蛋的時候,心里說不出的酸脹。

第二天清晨,省一中的校門口人山人海。警戒線外擠滿了神情各異的家長,焦慮、期盼、祈禱,無數雙眼睛聚焦在那扇象征著命運轉折點的大門。警戒線內,氣氛則肅殺得如同戰場。帶隊老師一遍遍核對準考證和身份證,聲音因為緊張而微微發尖??諝饫飶浡L油精濃烈的氣味,以及一種無聲的、令人窒息的巨大壓力。

沈硯排在隊伍里,脊背挺得筆直,像一棵孤絕的崖松。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心臟在肋骨后面沉重而快速地撞擊著,每一次搏動都牽扯著耳膜嗡嗡作響。他下意識地抬眼,在人群中搜尋。很快,他看到了江挽。她站在另一支隊伍的末尾,微微低著頭,手指無意識地絞著校服衣角,臉色比平時更蒼白幾分,嘴唇緊緊抿著,透著一股壓抑的緊張。

兩人的目光在攢動的人頭縫隙間短暫地觸碰了一下。江挽的眼神像受驚的小鹿,飛快地閃躲開,隨即又像下了某種決心似的,重新抬起眼,直直地望向沈硯。那眼神很復雜,不再是昨晚那種依賴和懇求,里面混雜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一絲不易察覺的焦灼,還有……一絲沈硯讀不懂的、冰冷的微光,像深秋黎明時分的霜。她極其輕微地點了一下頭,嘴唇無聲地動了動,依稀是“記得”。

沈硯的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了,又驟然松開,留下一種空落落的鈍痛和更深的窒息感。他強迫自己移開視線,深吸了一口氣,將準考證和身份證緊緊攥在汗濕的手心。那兩張薄薄的卡片邊緣,幾乎要嵌進他的皮肉里。

考場里靜得只剩下空調低沉的運轉聲和翻動試卷的沙沙聲。時間在筆尖下冷酷地流逝。

理綜試卷發下來了。沈硯的目光習慣性地掃過整張試卷,大腦如同精密儀器般高速運轉,快速評估著難度和題量。前面的選擇、填空,一路勢如破竹,思路清晰得如同刀鋒劃過冰面。筆尖在紙上快速移動,留下清晰流暢的答案。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思維在題目構建的迷宮中飛速穿行、拆解的亢奮感,那是屬于頂尖選手的、近乎本能的反應。

然而,當他的目光落到最后三道物理大題時,身體里那股奔涌的解題熱流仿佛瞬間撞上了一堵無形的、冰封的絕壁。他握著筆的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微微顫抖起來。掌心一片濕滑黏膩,全是冷汗。額角也滲出了細密的汗珠,沿著太陽穴緩緩滑下,帶來一陣冰冷的刺癢。

他死死盯著那三道題。每一道題干的文字都清晰地印在腦海里,解題的思路幾乎是本能地、爭先恐后地涌上來——受力分析、能量轉換、臨界條件、公式推導……清晰得如同掌紋。只要落筆,他確信自己能完整地、完美地解出來。

可是,江挽蒼白的臉,泛紅的眼眶,那句帶著顫抖的“別忘了我們的約定”,還有那個混雜著決絕與冰冷的眼神,像無數個鋒利的碎片,反復切割著他高速運轉的思維。那不是一個簡單的請求,那像是一個……孤注一擲的賭注。他給她的安全感,難道需要用這種近乎自毀的方式嗎?

“陪她一起考砸……”這個念頭像淬毒的藤蔓,纏繞上他的心臟,越收越緊。巨大的矛盾感和一種近乎背叛自己十年寒窗的荒謬感在胸腔里激烈沖撞,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一邊是清晰可見的解題路徑,是唾手可得的榮耀和未來;另一邊,是江挽那雙眼睛,那雙此刻在他想象中可能正因無助和恐慌而蒙上水汽的眼睛。

監考老師提醒“離考試結束還有十五分鐘”的聲音,如同冰冷的警鐘在死寂的考場里敲響。不知怎么的,腦海里突然出現了昨晚的雞蛋面,奶奶說,“乖孫最聰明了”“認真答題”

沈硯猛地閉上眼,再睜開時,眼底一片清明。他奮筆疾書,最后一筆落下時,交卷的鈴聲正好響起,尖銳得幾乎刺破耳膜。沈硯幾乎是麻木地隨著人流走出考場,交卷最后十幾分鐘的天人交戰,讓他此刻有些疲累不堪。刺眼的陽光撲面而來,他瞇了瞇眼,終于又感受到了一些溫暖。

他在洶涌的人潮中,一眼就看到了江挽。她正從另一個考場的方向走出來,腳步輕快,幾乎是蹦跳著,臉上帶著一種奇異的、近乎亢奮的潮紅,眼睛亮得驚人,嘴角向上彎著,壓也壓不住的笑意從眼底流淌出來。那笑容如此燦爛,如此鮮活,充滿了某種巨大的、塵埃落定的釋然和一種沈硯從未在她臉上見過的、近乎銳利的自信光芒。像一只終于掙脫了牢籠的鳥兒,迫不及待地想要振翅高飛。

六月下旬,空氣熱得像是凝固的油,知了在梧桐樹上聲嘶力竭地叫著。省一中校門口巨大的電子顯示屏,取代了昔日的鮮紅橫幅,此刻正以一種近乎殘酷的冷靜,無聲地滾動著冰冷的名字和數字。那是決定無數人命運去向的榜單。

人群黑壓壓地聚集在屏幕下方,像一片躁動的、充滿渴望與恐懼的海洋。每一次屏幕的刷新,都伴隨著一陣壓抑的驚呼、嘆息或是狂喜的尖叫,聲浪如同潮汐般起伏不定。

沈硯站在人群邊緣,像一塊被遺忘的礁石。他仰著頭,視線艱難地在密密麻麻的名字中搜尋。汗水順著額角滑進眼角,帶來一陣刺痛,他用力眨了眨眼,固執地繼續尋找。

終于,在理科榜單最頂端的位置,找到了自己的名字,他彎了彎嘴角,輕輕吐出一口氣,轉身準備離開的時候,突然看到了江挽的名字,在他后面一點,年級第五。

原來,她考的這么好的嗎?沈硯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沉入一片冰冷刺骨的黑暗深淵。如果他遵守約定,那么,他該被她遠遠甩在后面吧??伤?,為什么呢?

一個輕快得幾乎帶著跳躍感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停在他身邊。

“沈硯!”江挽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幾乎是飛揚的輕快語調,像陽光下叮咚跳躍的溪流。她手里捏著一個嶄新的、印著某頂尖大學?;盏男欧庖唤?,那是剛剛從老師那里領到的、滾燙的錄取通知書。她臉上洋溢著純粹的、毫無陰霾的興奮和驕傲,那光芒如此耀眼,幾乎讓人不敢直視。

沈硯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轉過頭。他的動作僵硬得像生了銹的機器。目光落在江挽臉上,然后移到她手上的通知書,那眼神空洞得可怕,像兩口深不見底的枯井,里面翻涌著死寂的灰燼和某種瀕臨爆裂的冰冷風暴。他沒有說話,只是這樣看著她,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這個人。

江挽臉上的笑容在接觸到他那死寂目光的瞬間,如同被寒流凍結的湖面,一點一點地僵住、凝固。那飛揚的語調也戛然而止。她似乎被沈硯眼中那毫不掩飾的、冰冷的審視和巨大的失望刺痛了,一絲細微的慌亂飛快地掠過她的眼底,但隨即被一種更快的、近乎本能的防御性冷漠所覆蓋。她微微揚起了下巴,唇線抿緊,剛才那純粹的喜悅光芒瞬間斂去,換上了一層薄冰般的疏離。

“你這是什么眼神?”她的聲音冷了下來,帶著一種被冒犯的尖銳,“沈硯,考試本來就有運氣的成分。你自己沒發揮好,難道要怪別人考得好嗎?”她捏著錄取通知書的手指收緊,指關節微微發白,那嶄新的信封在她手中顯得有些刺眼,“我們的約定?呵,那種壓力下的胡話,誰還會當真?你不會真的……”她的話沒有說完,但語氣里的嘲諷和不耐煩已經昭然若揭,像淬了毒的冰針。

“胡話?”沈硯終于開口,聲音嘶啞得厲害,像是砂紙在粗糙的木頭上摩擦。此時此刻,他無比慶幸自己最后懸崖勒馬了,沒有遵守所謂的約定,他盯著江挽,有些惡劣的笑道:“誰說我沒發揮好了?你,不會沒看排名表吧?”

江挽確實沒看排名表,她在考前一再跟沈硯暗示,他篤定了沈硯會“等等她”。江挽快速跑到大屏幕前,滾到第一幕的時候,她看到了榜首的名字“沈硯”,也看到了排名第五的自己。

江挽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嘴唇微微翕動了一下,她眼底飛快地閃過一絲復雜難辨的情緒,像是被玩弄的狼狽,又像是某種更深的、冰冷的恨意。她盯著沈硯,聲音依舊維持著那種刻意的冷漠和尖銳:“你TM耍我?”

說完,她像是再也無法忍受這令人窒息的對峙,用力攥緊了手里的錄取通知書,仿佛那是她唯一的盾牌,猛地轉過身,幾乎是逃跑般地,迅速消失在周圍嘈雜擁擠的人群之中。只留下沈硯一個人,像一座被徹底遺忘的孤島,事到如今,還有什么不明白的,江挽就是要讓他自毀前程。可是,他不明白為什么,明明她那么溫柔、善良,為什么要做這么惡毒的事情?

七月的熱浪,帶著焚風般的燥意,卷過狹窄的筒子樓走廊。陽光透過樓梯間蒙塵的窗戶,在地上投下斜斜的光斑,空氣里彌漫著灰塵、汗水和廉價殺蟲劑混合的沉悶氣味。

沈硯拖著沉重的腳步回到家。那扇薄薄的木門,此刻像一道沉重的閘,隔絕著門外的喧囂。他掏出鑰匙,金屬碰撞的聲音在空寂的樓道里顯得格外刺耳。剛推開門,圍著圍裙的奶奶就迎了上來,塞給他一大塊西瓜。一老一小圍著小方桌吃了起來。奶奶看沈硯的臉色不太好,還以為沒考好。沈硯拿出燙金的錄取通知書,說道:“奶奶,你明明說我是最聰明的,咋可能沒考好,你看,清華哎,全國最好的學校呢,在BJ呢。”奶奶摩梭著錄取通知書,笑的合不攏嘴“對對對,我乖孫最聰明了”。

沈硯側過頭來,“奶奶,我想問您個事。您說,如果有人騙了我,但是又不告訴我原因,我要不要去問清楚?”

奶奶笑了笑“別人奶奶不知道,但是如果是阿硯遇到這事,應該要去問清楚,因為我們阿硯啊,最是心善,不愿意冤枉別人。奶奶瞧著,這事,壓你心里好久了吧?嘿,你別看奶奶年紀大了,心眼兒可多了呢,啥事兒都門兒清??纯次覀児詫O兒,小年輕的,這眉頭皺的”

第二天,沈硯難得的睡了個懶覺,刷牙的時候,外面傳來了敲門聲。沈硯漱了口趿拉著拖鞋去開門,來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江挽。江挽冷冷清清的看著沈硯,見沈硯愣著,淡淡開口:“這么熱的天,我得一直站門口嗎?”沈硯側了側身,兩人一前一后的進了屋。

江挽打量了下沈硯的房間,狹小而簡陋,只有一張床、一張舊書桌和一個塞滿書的簡易書架。書桌上,放著和她一樣的錄取通知書。江挽的目光靜靜落在那封信上。然后,她轉過身,笑了笑:“恭喜你啊”,曾經盛滿日月星辰細碎星光的眼睛,如今只剩疏離清冷的笑意。

沈硯抿了抿唇,“謝謝。也恭喜你?!?

突然就陷入了沉默。

江挽再次開口了,“對不起,騙了你。不過好在你沒上當?!?

“能告訴我原因嗎?”

江挽的眼圈驀地紅了,仿佛內心正在經受巨大的煎熬。然后破釜沉舟的聲音砸進了沈硯的耳朵“我是你姐姐”

門被“嘭-----”的一聲關上了。震蕩的余聲里,沈硯手里還攥著一個信封——那是江挽走之前塞他手里的。

“嗤啦——”

清脆的破裂聲在死寂的小屋里顯得格外驚心動魄。紙張被粗暴地撕裂開來,一張小小的、泛著陳年舊黃色的硬紙片,從破裂的信封夾層里悄無聲息地滑落出來,打著旋兒,輕輕飄落在沈硯的腳邊。

那是什么?

沈硯狂暴的動作驟然停頓。他喘著粗氣,胸膛劇烈起伏,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地上那張突兀出現的舊紙片。一種冰冷的、不祥的預感,像毒蛇的信子,猝不及防地舔舐上他的神經。

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彎下腰,指尖帶著細微的顫抖,撿起了那張紙片。

這是一張邊緣已經磨損卷曲的老照片,只有巴掌大小。照片上,一個年輕的男人笑得意氣風發,穿著那個年代流行的藍色工裝,胸前口袋里還插著一支鋼筆。他親密地摟著一個年輕女人的肩膀。那女人依偎在他懷里,眉眼彎彎,笑容溫婉,帶著一種被寵愛的幸福光彩。

沈硯的呼吸在看清照片上男人面孔的瞬間,徹底停滯了。

盡管照片泛黃模糊,但那熟悉的眉眼輪廓,那笑起來時嘴角微微上揚的弧度……那是他父親!沈國華!年輕了至少二十歲、頭發烏黑濃密的父親!

沈硯的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又驟然松開,血液在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冰冷地退潮,留下一種令人窒息的眩暈感。他死死地盯著照片上父親身邊那個溫婉笑著的女人。她的眉眼……她的笑容……那線條,那神態……一種可怕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熟悉感像冰水一樣從頭澆下!

照片上的女人,那彎彎的眼睛,那溫婉中帶著一絲倔強的唇角弧度……竟然與江挽有著驚人的、無法忽視的神似!尤其是那雙眼睛,形狀幾乎一模一樣,只是照片上的女人眼神更柔和,而江挽的眼中,總帶著一種沈硯此刻才猛然驚覺的、揮之不去的疏離和冷意。

“嗡——”

大腦深處像是有什么東西轟然炸開,又瞬間陷入一片冰冷的、死寂的空白。無數混亂的碎片在腦海中瘋狂沖撞:江挽接近他時帶著依賴卻又疏離的眼神,草稿紙上用力涂抹的字跡,高考前夕她眼眶微紅卻強顏歡笑的臉,考場外她那燦爛到刺眼的笑容,放榜時她冷漠尖銳的話語……還有父親那張在病痛折磨下日漸枯槁的臉龐……

一個冰冷、尖銳、帶著血腥味的念頭,如同破冰而出的利刃,狠狠刺穿了他混亂的思維:江挽……沈國華……照片上的女人……!

沈硯猛地攥緊了那張發黃的照片,紙張邊緣鋒利的棱角深深硌進他的掌心,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他像一頭發狂的野獸,轉身沖出小屋,木門在身后發出“砰”的一聲巨響,震得門框上的灰塵簌簌落下。他跌跌撞撞地沖下狹窄黑暗的樓梯,腳步聲在空曠的樓道里激起巨大的回響。他腦子里只剩下一個念頭,一個冰冷而絕望的坐標——市三院!父親沈國華此刻正躺在那里,靠著冰冷的儀器維持著衰敗的生命!

正午的陽光毒辣地炙烤著柏油路面,蒸騰起扭曲的熱浪。沈硯在滾燙的街道上狂奔,汗水瞬間浸透了洗得發白的T恤,緊貼在皮膚上,帶來黏膩的窒息感。他全然不顧周圍行人驚詫的目光,肺葉像破舊的風箱般劇烈地鼓動著,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銹般的血腥味。那張泛黃的照片被他死死攥在汗濕的手心里,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得他靈魂都在顫抖。

沖進彌漫著消毒水氣味的醫院大廳,刺眼的冷白燈光和嗡嗡的空調聲讓他一陣眩暈。他粗暴地推開擋在面前的人,無視護士的詢問,像一顆失控的炮彈,徑直撞向住院部三樓盡頭那間熟悉的病房。

“砰!”

病房門被他用肩膀狠狠撞開,撞在墻上發出一聲悶響。

病床上,父親沈國華形容枯槁,深陷在白色的枕頭里,瘦得幾乎脫了形。灰敗的臉上罩著氧氣面罩,透明的塑料罩壁上隨著他艱難的呼吸,凝起一層薄薄的白霧,又迅速消散。床邊的心電監護儀發出規律而微弱的“嘀…嘀…”聲,綠色的光點在屏幕上緩慢地跳躍,勾勒出一條脆弱的生命線。病房里彌漫著消毒水、藥物和一種生命衰敗所特有的、難以言喻的沉悶氣息。

沈硯沖進來的巨大動靜,似乎驚擾了病床上昏沉的人。沈國華的眼皮極其艱難地顫動了幾下,像被粘住的蝴蝶翅膀,最終緩緩掀開了一條縫隙。渾濁的眼球在深陷的眼眶里無意識地轉動著,目光散亂地落在天花板某處,沒有焦點。

就在沈硯大口喘著粗氣,胸口劇烈起伏,準備質問出口的瞬間,沈國華干裂的、毫無血色的嘴唇,極其輕微地嚅動了幾下。一陣模糊不清、氣若游絲的囈語,斷斷續續地從氧氣面罩下艱難地溢出來,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

“小……蕓……”

“對……對不起……”

“我……我對不起……你們……母女……”

聲音沙啞破碎,帶著濃重的痰音和瀕死般的虛弱。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鈍銹的刀子,在沈硯緊繃到極限的神經上來回切割。

“小蕓……母女……”

這兩個詞如同兩道驚雷,在沈硯混亂而冰冷的世界里轟然炸響!他猛地僵在原地,渾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了,只剩下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震得耳膜嗡嗡作響。

小蕓?母女?

他像被無形的閃電擊中,猛地低下頭,目光死死地、近乎貪婪地重新聚焦在手中那張被汗水浸得有些發軟的舊照片上。照片上,依偎在年輕父親身邊的溫婉女人,笑容恬靜。

一個名字,一個被長久遺忘在記憶角落、只存在于父親偶爾醉酒后模糊囈語和家中舊物夾縫里的名字,帶著冰冷的鐵銹味和墓碑特有的石腥氣,如同從地獄深淵里浮出的幽靈,無比清晰地、帶著萬鈞之力,狠狠撞進了他的腦?!?

江淑蕓!

江挽的母親!

那個名字,他曾在去年深秋,陪著江挽去郊外那個荒涼冷寂的公墓時,清晰地刻在那方冰冷的、小小的黑色墓碑上!“慈母江淑蕓之墓”!當時江挽站在墓碑前,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眼神空洞得嚇人,只對他說了一句:“我媽……是被拖死的,累死的,也是……被活活氣死的。”那聲音里浸透的恨意,當時只讓他感到沉重和同情,此刻回想起來,卻像淬了毒的冰錐,直刺骨髓!

“江……淑蕓……”沈硯的嘴唇無聲地翕動著,念出這個名字。聲音干澀得像是砂紙摩擦。

照片上溫婉的女人,墓碑上冰冷的名字,父親臨終懺悔的囈語,還有……江挽那張酷似照片中人的臉,她眼中揮之不去的疏離與冰冷,她刻意接近又驟然抽離的舉動,她要求他考砸的“約定”,她放榜時那燦爛到詭異的笑容和冷漠的嘲諷……

所有的碎片,在這一刻,被“江淑蕓”這三個字,像一根淬毒的鋼針,猛地貫穿、串聯起來!一幅完整而猙獰的復仇圖卷,在他眼前轟然展開,帶著血腥的真相和徹骨的寒意!

沈硯的身體劇烈地搖晃了一下,像一棵被颶風擊中的枯樹。他踉蹌著后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刷著慘白涂料的病房墻壁上。墻壁的寒意透過薄薄的衣料,瞬間滲透進他的四肢百骸,凍結了血液。

他攥著照片的手頹然垂下,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著死灰般的白。那張承載著骯臟秘密的泛黃照片,無聲地飄落,掉在冰冷光滑的水磨石地面上,發出微不可聞的輕響。照片上,年輕的父親和那個叫江淑蕓的女人,笑容依舊溫婉幸福,此刻卻像兩個無聲的鬼魅,嘲笑著他崩塌的世界。

他緩緩地抬起頭,目光空洞地投向病床上那個只剩下微弱呼吸的男人,那個賦予他生命、此刻又在囈語中徹底摧毀他世界的父親。沈國華渾濁的眼球在深陷的眼眶里無意識地轉動著,氧氣面罩上凝結的白霧規律地出現又消失,心電監護儀那代表生命延續的綠色光點,依舊在屏幕上緩慢、微弱地跳躍著。

“嘀…嘀…嘀…”

規律的電子音在死寂的病房里單調地重復著,像生命倒計時的秒針,又像是命運冰冷無情的嘲笑。

江挽番外

我叫江挽留,我的的世界,早在遇見沈硯之前,就已經被一道名為“沈國華”的巨大陰影所籠罩。這道陰影冰冷、沉重,帶著鐵銹和絕望的味道,源自母親江淑蕓日漸枯萎的生命和最終凝固在墓碑上的名字。

我記得母親最后的日子。那個曾經溫婉、堅韌,用瘦弱的肩膀獨自扛起母女二人生計的女人,被生活的重擔和長年郁積的心病徹底壓垮了。蒼白的臉頰深陷,咳嗽聲撕心裂肺,咳出的手帕上總是帶著刺目的暗紅。我跪在床邊,握著她枯槁冰涼的手,聽著她斷斷續續、充滿不甘與怨恨的囈語。

“……蕓蕓(江挽小名)……別信男人……別信……承諾……”

“……他騙我……他說會離婚……他說會認你……”

“……沈國華……你好狠的心……”

“……我的女兒……對不起……媽媽……沒給你……完整的家……”

母親渾濁的淚滑過深陷的眼窩,最終咽氣時,那雙曾經明亮的眼睛里,凝固著化不開的悲涼和刻骨的恨意。那恨意像冰冷的種子,深深埋進了我的心底。

處理母親遺物時,我在衣柜最底層一個生銹的鐵皮餅干盒里,發現了塵封的秘密。幾張泛黃的老照片,一疊用紅絲帶捆扎的信件,還有一本薄薄的、字跡娟秀的日記本。

照片上,年輕的母親依偎在一個穿著工裝、意氣風發的年輕男人懷里,笑容羞澀而幸福。那男人的眉眼,我曾在母親偶爾珍藏的舊報紙剪報(關于沈國華某次技術獲獎的報道)上見過模糊的輪廓。其中一張照片背面,用褪色的藍墨水寫著:“國華留念,愿歲月靜好。蕓,198X年夏。”日期,正是她出生的前一年。

信紙已經發脆,字里行間充滿了熾熱的愛戀和對未來的憧憬,落款是“國華”。信中反復提及“等我處理完家里的事”、“我們很快就能光明正大在一起”、“給孩子一個溫暖的家”。

而那本日記,則是母親泣血的心路。從最初的甜蜜、期待,到沈國華以“妻子身體不好不能受刺激”、“孩子太小離不開父親”為由的拖延和推諉,再到發現他所謂的“妻子”其實健康無恙,他口中“離不開父親”的孩子——沈硯,只比她小幾個月!母親的世界在那一刻崩塌了。她成了見不得光的“第三者”,一個被謊言編織的美夢欺騙、最終被無情拋棄的傻女人。日記的最后幾頁,字跡凌亂顫抖,充滿了被欺騙的憤怒、被拋棄的絕望,以及對“那個孩子”(沈硯)復雜難言的怨懟——“憑什么我的挽挽要承受這些?憑什么他的孩子能光明正大地享受父愛和優渥的生活?”

真相像淬毒的冰錐,瞬間刺穿心臟。我終于明白母親眼底的悲涼從何而來,明白那纏綿病榻的絕望根源。所有的苦難,我們母女被踩在泥濘里的命運,都源于那個叫沈國華的男人的自私和欺騙!而沈硯,那個素未謀面的“弟弟”,就是這份罪惡最刺眼的果實,他擁有著我和母親夢寐以求卻永遠失去的一切:完整的家庭、父親的認可、光明的前途。

恨意,如同藤蔓纏繞著毒刺,在心中瘋狂滋長。它不再僅僅是繼承自母親的遺產,而是變成了血液里奔流的巖漿,支撐著我活下去的唯一動力。我要報復。報復沈國華,也要報復他珍視的兒子——沈硯。我要讓沈國華親眼看著他引以為傲的兒子,如何被他從未愛過的女兒親手拉下云端,跌入泥潭,嘗嘗我們母女嘗過的絕望滋味!

我開始不動聲色地調查沈硯。知道了他在省一中,是物理競賽的明星,成績優異,前途無量。得知他父親重病,家境清寒,但沈硯本人卻像崖邊的青松,堅韌而耀眼。這讓我心中的恨意更添了一把火——憑什么?憑什么他能在逆境中依然光芒萬丈,而我和母親卻只能在泥濘中掙扎沉淪?

進入省一中高三(1)班,是我精心計劃的第一步。我斂起眼底的冰冷,換上普通女孩的溫和甚至偶爾的迷糊。我選擇了物理作為突破口,因為我知道這是沈硯最引以為傲的領域。我“笨拙”地提問,小心翼翼地展露恰到好處的依賴和崇拜,像一個真正為難題困擾的普通學生。我悄悄觀察著沈硯,他解題時專注的側臉,他講解時沉穩的聲音,他偶爾流露出的、對清貧生活的隱忍和驕傲。

我不得不承認,沈硯是個很好的人。聰明,耐心,干凈,甚至帶著一種與世無爭的純粹。他對我的“請教”總是認真回應,沒有一絲敷衍或輕視。這讓我偶爾會有一瞬間的恍惚和動搖,但母親臨終前枯槁的面容和日記里泣血的文字,會立刻像冰冷的潮水將我淹沒。他是仇人的兒子!他身上流著沈國華骯臟的血!他的優秀,他的光明前途,都建立在我們的痛苦之上!這點點“好”,不過是他優越處境下廉價的施舍,是鱷魚的眼淚!

高考,是我復仇計劃的最后一環。我知道沈硯對我萌生了情愫。這種情愫,是我刻意引導、精心培育的武器。我利用了他的善良,利用了他想給予我“安全感”的沖動。當我帶著刻意偽裝出的脆弱和慌亂,提出那個荒謬的“一起考砸”的請求時,我清晰地看到了他眼中的震驚、掙扎,以及最終為了我而妥協的痛苦。那一刻,我心中涌起的不是感動,而是一種扭曲的快意!看啊,沈國華,你最驕傲的兒子,為了一個“虛情假意”的女人,正親手毀掉你寄予厚望的未來!

在考場上,我摒棄了所有雜念,調動了全部被仇恨淬煉過的專注力,每一道題都解答得異常順利。我不是在考試,我是在攻城略地,是在向沈國華和沈硯宣告勝利!

放榜那天,早早接到老師的電話,說我考的很好,讓我直接去辦公室,巨大的狂喜如同烈酒沖上頭頂。我成功了!我迫不及待地拿著頂尖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像展示戰利品一樣出現在沈硯面前。

然而,當看到沈硯眼里的沉痛,我的心尖竟然泛起了密密麻麻的痛,聰明如他,應該已經知道我在騙他了吧。他原本光明的前途,被我毀了吧??墒撬χ鴨栁遥骸澳悴粫€沒看排名表吧?”

當我看到榜首的名字時,憤怒淹沒了我:“你TM耍我”,但我轉身離去的時候,卻突然覺得如釋重負,你那么那么好的一個人,還好沒有被我毀掉。

沈國華的葬禮,我沒去,我坐在清晨的光暈里,靜靜看著手機,屏幕上是沈硯發來的消息:“沈國華今天入土,你來送他嗎?”那個我恨了小半生、也間接毀了母親一生的男人,就這么走了,天地間,我再次無枝可依了。

夜幕低垂時,沈硯來找我。我們坐在老舊的陽臺上,一人一聽啤酒,慢慢的喝著,我們相互訴說著母親離去的日子。我才知道,這個溫暖、善良的大男孩經歷的風雨和困苦并不比我少,所以才那么輕易的被我騙了。但他只是平平淡淡的說著,反而因為我的遭遇眼眶泛紅。他抬起頭,喉結滾動,輕輕喊了聲“姐”。我想說點什么,可眼淚糊了我一嘴,只好沖他笑了笑。

天上的星星一眨又一眨,世界那么大,我不再是一個人了,我有一個光芒萬丈的弟弟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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