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并非聲音的消失，而是感知的空白。史萊克眾人如同被抽走了靈魂的泥偶，僵立在血污狼藉的營地中央。空氣里殘留著濃得化不開的腥甜惡臭，祭壇基座上流淌的污血正緩緩滲入被邪力浸透的泥土，發出細微的、令人作嘔的滋滋聲。然而，這一切感官的沖擊，都無法穿透那層籠罩在他們心頭的、厚重冰冷的恐懼。

那恐懼的源頭，是祭壇頂端那片突兀的、光滑如鏡的“斷口”。邊緣呈現完美的弧形，像被無形的巨口啃噬過，又像是宇宙本身在此處塌陷了一塊。沒有焦痕，沒有能量殘余，只有絕對的、令人骨髓發寒的“空無”。它倒映著破碎的天空，也倒映著下方一張張慘白、呆滯、寫滿驚魂未定的臉。

玄老佝僂的身影微微晃了一下，油膩的頭發貼在汗濕的額角。他渾濁的老眼死死盯著那片光滑的空白，仿佛要將它看穿，看透那背后超越理解的湮滅本質。活了近兩百年的超級斗羅，第一次感覺自己的認知像個脆弱的肥皂泡，被輕易戳破。不是魂技，不是領域，是…抹除。將存在本身，從世界的畫布上擦去。那小子…他到底是什么？

“嘔…”蕭蕭再也支撐不住，彎下腰劇烈地干嘔起來，小小的身體抖得如同風中殘燭。江楠楠臉色慘白如紙，緊緊抓著貝貝的手臂，指甲幾乎要嵌進肉里。貝貝自己也是面無人色，溫和的藍電霸王龍武魂氣息此刻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戴鑰衡喉結滾動，白虎護身障的光芒明滅不定，彰顯著他內心的滔天巨浪。徐三石握著玄冥盾的手青筋暴起，指節泛白。和菜頭巨大的魂導炮管無力地垂向地面。馬小桃倚靠著一棵焦黑的樹干，鳳凰火焰早已熄滅，她望著那片空白，眼中屈辱的火焰被一種更深沉的、名為“無力”的寒冰取代。

霍雨浩縮在貝貝身后，深藍色的瞳孔渙散，牙齒還在不受控制地咯咯作響。精神之海里，天夢冰蠶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虛弱和驚悸：“跑…小雨浩…快跑…離那怪物越遠越好…那是…真正的虛空…是規則的…天敵…”

“走！”玄老猛地回神，聲音嘶啞干澀，帶著不容置疑的急促，甚至…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惶。他一把抓起狀態最差的馬小桃，渾濁的老眼警惕地掃過凌夜消失的幽暗森林方向，仿佛那里潛伏著擇人而噬的洪荒巨獸。

“此地不宜久留！收斂氣息，全速撤離！回學院！”他再不敢有絲毫停留探查的念頭。那個凌夜，根本不是他們能理解、能應對的存在！繼續待在這里，誰知道那漠視一切的怪物會不會突然改變主意？

史萊克眾人如夢初醒，強壓下翻騰的胃液和靈魂深處的顫栗，催動起紊亂的魂力，如同驚弓之鳥，緊跟著玄老化成的流光，朝著星斗大森林外圍亡命飛掠。來時氣勢洶洶的“怪物”小隊，此刻只剩下狼狽逃竄的背影，連回頭看一眼的勇氣都已喪失殆盡。

他們只想盡快逃離這片被“空無”陰影籠罩的噩夢之地。

***

星斗大森林外圍，混合區邊緣。

參天的古木變得稀疏，光線也明亮了不少。一片相對開闊的林間空地，此刻卻彌漫著劍拔弩張的肅殺氣氛。

數十道身影肅立，清一色的深綠色勁裝，胸口繡著史萊克監察團特有的徽記——交叉的利劍與盾牌環繞著史萊克的怪物標志。他們氣息沉凝，眼神銳利如鷹隼，無形的魂力波動連成一片，如同繃緊的弓弦，警惕地封鎖著森林深處的方向。為首的，是一位身形高挑、氣質雍容的老嫗。她銀發一絲不茍地綰在腦后，面容雖有歲月痕跡，卻依舊能窺見年輕時的風華。一身剪裁得體的墨綠色長裙，襯得她氣度非凡。此刻，她那雙深邃如寒潭的眼眸正緊緊盯著森林深處，眉頭微蹙，周身散發著無形的威壓，赫然也是一位超級斗羅——史萊克學院海神閣宿老，宋老！

在她身側，站著一位身材高大、面容方正、眼神沉凝的中年男子。他穿著史萊克內院教師特有的白色鑲金邊長袍，正是武魂系院長，言少哲！他同樣面沉似水，目光凝重地望向森林深處那被濃郁血腥和邪惡氣息籠罩的區域。

“琳兒，還沒聯系上玄老嗎？”宋老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問向旁邊一位正在閉目凝神、周身散發著柔和生命波動的女子。她一身淡綠色長裙，氣質溫婉，正是魂導系院長，仙琳兒。

仙琳兒睜開眼，搖了搖頭，秀眉緊鎖：“傳訊魂導器受到極強的精神干擾和邪惡氣息屏蔽，信號極其微弱混亂，無法定位也無法接通。里面的邪氣…很強，而且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混亂感。”

就在這時！

嗡——！！！

一股極其微弱、卻無比純粹、帶著絕對湮滅意味的空間波動，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最后一顆石子，猛地從森林深處那邪惡氣息的核心區域擴散開來！

波動掃過的剎那，宋老瞳孔驟然收縮！言少哲身體猛地繃緊！仙琳兒更是悶哼一聲，臉色瞬間一白，正在維持的探查魂導器光芒劇烈閃爍，險些潰散！后方肅立的監察團成員們，如同被無形的重錘擊中，齊齊悶哼，修為稍弱的甚至踉蹌后退，臉上瞬間失去血色！

“這…這是什么？！”言少哲失聲驚呼，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這股波動…帶著一種仿佛要將靈魂都徹底“擦除”的冰冷感！絕非邪魂師的力量！甚至…不像這世間的力量！

宋老臉上雍容的表情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和驚疑！她活了這么多年，從未感受過如此純粹、如此本質的“空無”氣息！這感覺…就像親眼目睹了世界規則的崩壞一角！

“警戒！最高級別！”宋老厲聲喝道，聲音如同寒冰碎裂，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強大的魂力毫無保留地爆發開來，墨綠色的光芒瞬間籠罩全場，形成一個堅實的防護領域！所有監察團成員瞬間武魂附體，魂環閃耀，魂導器充能，緊張地盯著波動傳來的方向，如臨大敵！

森林深處那沖天的血腥邪氣，在這股湮滅波動掃過后，如同被無形的巨手掐滅，瞬間暴跌！緊接著，數道狼狽不堪、帶著驚惶氣息的身影，如同炮彈般從幽暗的林間疾射而出！

正是玄老和史萊克七怪！

“玄老！”言少哲和仙琳兒同時驚呼出聲，立刻迎了上去。

玄老落地的瞬間，一個踉蹌，差點摔倒。他臉色鐵青，氣息紊亂，油膩的頭發散亂地貼在臉上，抓著馬小桃的手都在微微顫抖。馬小桃更是面如金紙，嘴角殘留著血跡，氣息極度萎靡。戴鑰衡、貝貝等人個個帶傷，魂力紊亂，臉上殘留著尚未褪盡的驚駭和恐懼。

“怎么回事？里面發生了什么？那股波動是什么？”宋老一步上前，沉聲問道，目光銳利如刀，掃過眾人狼狽的狀態，最后落在玄老身上。

玄老深吸幾口氣，試圖平復翻騰的氣血和心頭的驚濤駭浪，但聲音依舊帶著難以抑制的干澀和顫抖：“邪魂師…是圣靈教的血嬰斗羅！他在進行血嬰祭！我們…我們差點栽在里面！”

“血嬰祭？！”宋老和言少哲臉色同時劇變！他們深知這種邪惡儀式的可怕！

“那…那股湮滅波動呢？”仙琳兒急切地問道，一邊迅速釋放出柔和的綠色生命魂力，籠罩住氣息萎靡的馬小桃和受傷較重的幾人。然而，當她的生命魂力接觸到馬小桃體內殘留的一絲微弱卻極其頑固的、帶著冰冷“空無”氣息的異種能量時，那綠色光芒竟如同遇到天敵般劇烈波動起來，被無聲地抵消、排斥！仙琳兒臉色一變，眼中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

玄老的眼神變得更加復雜，帶著一種深沉的驚悸和后怕，他艱難地開口，指向森林深處：“是…是那個小子！凌夜！他…他也在里面！血嬰斗羅…還有他召喚的那些邪力…被那小子…抹掉了！”

“抹掉？！”宋老和言少哲同時失聲，瞳孔地震！

“是…抹掉！”玄老的聲音帶著一種夢囈般的恍惚和恐懼，“抬手…一劃…或者一合…空間坍縮…什么都沒了！沒有爆炸，沒有痕跡！只有…一片光滑的‘空’！連血嬰斗羅的武魂真身…連同那座血肉祭壇的頂端…都…都消失了！被…被‘刪除’了！”

刪除！

這兩個字如同兩道驚雷，狠狠劈在宋老、言少哲和仙琳兒心頭！饒是他們見多識廣，修為高深，此刻也被這超越認知的描述震得心神劇顫！抹殺魂師，甚至封號斗羅，他們能做到，但將存在本身連同空間一起徹底“刪除”？這簡直是神話！

“他人呢？”宋老的聲音陡然轉厲，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絲冰冷的審視。

“往…更深處去了…”玄老指向森林核心區的方向，臉上肌肉抽搐了一下，“他…他比邪魂師…更像怪物！他的力量…絕非正道！琳兒的生命魂力都…”

仙琳兒凝重地點頭，看向自己指尖那縷被排斥的生命魂光：“他殘留的力量…在排斥一切生機，在…否定存在本身！這種力量…聞所未聞！”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言少哲眼中寒光爆射，方正的臉上殺機凜然，“如此邪異詭譎、無法掌控的力量，絕不能任其流落在外，尤其是…在星斗大森林這種地方！若他與魂獸勾結，或者被更強大的邪魂師利用，后果不堪設想！必須找到他！控制起來！或者…就地格殺！”

“少哲！”宋老厲聲喝止，但眼神同樣凝重如冰。她心中天人交戰。凌夜展現的力量太過恐怖，也太過未知。是巨大的威脅，但…他確實抹除了血嬰斗羅那等大患。史萊克自詡正義，難道要對一個剛剛阻止了邪魂師儀式的人出手？

就在這緊張對峙、氣氛壓抑到極點的時刻——

“桀桀桀桀…好熱鬧啊！史萊克的老鼠們，都聚齊了？”

一個陰冷、嘶啞、仿佛毒蛇吐信般的聲音，帶著濃濃的戲謔和毫不掩飾的惡意，突兀地從森林另一側的陰影中響起！

緊接著，一股粘稠、陰毒、帶著強烈腐蝕性和精神污染氣息的墨綠色毒霧，如同爆發的山洪，轟然從那個方向席卷而來！毒霧所過之處，草木瞬間枯萎、發黑、化為飛灰，連地面都發出滋滋的腐蝕聲！空氣被染成一片令人作嘔的慘綠！

“毒霧？！是本體宗！毒不死！”宋老臉色驟變，厲聲喝道，“防御！”

史萊克監察團成員反應極快，各種防御魂技和魂導護盾瞬間亮起，五光十色的光芒交織成一片！玄老也強提魂力，土黃色的厚重魂力護罩再次撐開！

嗤嗤嗤——！

墨綠色的毒霧猛烈地沖擊在護盾之上，發出劇烈的腐蝕聲響！護盾光芒劇烈閃爍、明滅不定！修為稍弱的監察團成員臉色發青，顯然在抵擋毒霧侵蝕的同時，還要抵抗那無孔不入的精神污染！

毒霧之中，一道身影緩緩浮現。他身材不高，甚至有些佝僂，穿著一身墨綠色的寬大斗篷，兜帽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一個如同鷹鉤般尖銳的下巴和兩片紫黑色的薄唇。他手中拄著一根扭曲的、如同某種生物脊骨般的慘綠色手杖，頂端鑲嵌著一顆不斷滲出墨綠汁液的詭異眼球——本體宗副宗主，毒斗羅，毒不死！

“玄子！你這老不死的命還真硬！還有宋惠茜？言少哲？仙琳兒？嘖嘖，史萊克的高層，今天倒是來得挺齊！”毒不死的聲音帶著貓捉老鼠般的戲謔，目光如同淬毒的刀子，掃過史萊克眾人，尤其在氣息萎靡的馬小桃等人身上停留片刻，發出刺耳的怪笑，“怎么？被里面的邪魂師崽子們收拾得這么慘？看來你們史萊克這大陸第一的名頭，水分不小啊！不如趁早讓給我們本體宗算了！桀桀桀…”

“毒不死！你找死！”玄老本就憋了一肚子邪火和驚懼，此刻被毒不死一激，頓時暴怒，土黃色的魂力如同火山般爆發！言少哲也是眼神冰寒，光明鳳凰武魂虛影在身后浮現！宋老面沉如水，墨綠色的魂力如同深潭般涌動，鎖定了毒不死。

大戰一觸即發！

然而，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一道身影，如同從虛空中邁步而出，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史萊克眾人與本體宗毒霧之間的空地上。

正是凌夜！

他仿佛只是路過，對眼前劍拔弩張的場面視若無睹。身上纖塵不染，連一絲星斗森林的露水或血污都未曾沾染。他步履平穩，徑直朝著森林外圍的方向走去，目標似乎就是史萊克監察團封鎖線的側翼。

他的出現，太過突兀，太過平靜，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嗯？”毒不死兜帽下的陰影中，兩點慘綠色的幽光猛地亮起，鎖定了凌夜。他感受到一股極其隱晦、卻讓他體內劇毒武魂都本能地感到一絲躁動不安的氣息。“哪里來的小蟲子？敢擋在本宗面前？滾開！”他根本沒把這個看起來毫無魂力波動的年輕人放在眼里，只當是某個不知死活的史萊克學員。

毒不死甚至懶得動手，只是隨意地一揮手中那根慘綠色的脊骨手杖！

嗡！

手杖頂端那顆滲著墨綠汁液的眼球驟然亮起妖異的光芒！一股凝練如實質、帶著刺鼻腥臭和強烈精神污染的墨綠色毒箭，如同出洞的毒蛇，撕裂空氣，發出尖銳的嘶嘯，直射凌夜的后心！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慘綠的殘影！毒箭所過之處，連空氣都被腐蝕出淡淡的綠痕！

這一擊，雖非全力，但也蘊含了封號斗羅級別的劇毒魂力！尋常魂圣沾之即死！史萊克眾人臉色一變，玄老下意識地就想出手阻攔，但宋老卻猛地抬手制止了他，眼神死死盯著凌夜！她要親眼看看！看看這被玄子形容得如同怪物般的少年，到底有何等手段！

“小心！”仙琳兒忍不住驚呼出聲，生命魂力下意識地涌動，想要救援。

凌夜仿佛沒有聽到任何聲音，腳步沒有絲毫停頓，甚至沒有回頭。

就在那支足以洞穿精鋼、腐蝕靈魂的墨綠毒箭即將觸及他后背衣衫的剎那——

凌夜隨意地抬起了左手，向后輕輕一揮。

動作輕描淡寫，如同驅趕一只惱人的蚊蠅。

沒有魂力爆發，沒有空間撕裂。

然而，就在他手掌揮過的軌跡上，一層極其細微、近乎透明的空間漣漪瞬間蕩漾開來！

噗！

那支來勢洶洶的墨綠毒箭，在接觸到那層透明漣漪的瞬間，如同撞上了一面無形、絕對光滑、絕對堅硬的墻壁！沒有爆炸，沒有能量逸散！

毒箭蘊含的恐怖毒性和魂力，被那層漣漪以一種匪夷所思的方式瞬間捕捉、禁錮、然后…以比來時更迅猛、更狂暴、更凝聚的姿態，沿著原路，精準無比地反射了回去！速度更快！毒性更烈！箭身周圍甚至纏繞上了絲絲縷縷肉眼可見的、讓空間都微微扭曲的透明漣漪！

“什么？！”毒不死兜帽下的獰笑瞬間僵死！眼中慘綠的光芒爆發出難以置信的驚駭！他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有效反應！

那道被強化反射回來的墨綠毒箭，如同死神的請柬，瞬間洞穿了他倉促在身前布下的、薄薄一層毒霧護盾！

噗嗤！

一聲悶響！

毒箭精準無比地貫入了毒不死握著脊骨手杖的右臂肩胛！

“呃啊——！！！”

一聲凄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嚎從毒不死喉嚨里爆發出來！他整個人如同被巨錘砸中，猛地向后倒飛出去！墨綠色的斗篷瞬間被腐蝕出一個大洞，露出了下面同樣呈現中毒般青紫色的皮膚！被自己蘊含了本命劇毒和封號斗羅魂力、又被那詭異空間漣漪強化過的毒箭射中，那滋味…如同將靈魂都浸泡在沸騰的毒液中反復灼燒！更可怕的是，箭身上纏繞的那一絲絲透明漣漪，如同跗骨之蛆，所過之處，他的魂力、他的血肉、甚至他的武魂本源，都傳來一種被強行“分解”、“剝離”的恐怖劇痛！

“我的手！我的毒！啊啊啊——！！”毒不死重重摔倒在地，瘋狂地翻滾、抽搐，右臂連同肩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漆黑、腫脹、腐爛！他試圖催動魂力逼毒，卻驚恐地發現，自己的魂力接觸到傷口處那詭異的透明漣漪時，竟如同冰雪消融般被無聲湮滅！那股“空無”的力量，在吞噬他的毒，更在瓦解他的存在根基！

“副宗主！”隱藏在毒霧中的數名本體宗強者驚駭欲絕，試圖沖出來救援。

“別過來！！”毒不死發出野獸般的嘶吼，聲音里充滿了極致的痛苦和…恐懼！他死死盯著那個依舊背對著他、腳步都未曾停頓一下的淡漠身影，眼中第一次露出了面對天敵般的駭然！那隨手一揮的反射…那纏繞在毒箭上的湮滅之力…這根本不是魂師的力量！這是…規則！是審判！

“怪物！他是怪物！撤！快撤！！”毒不死用盡最后一絲理智嘶吼著，再也顧不上什么臉面和任務，強忍著非人的劇痛和靈魂被剝離般的恐懼，催動秘法，整個人化作一道粘稠的墨綠色毒煙，朝著森林深處亡命遁去！速度之快，甚至留下了道道殘影！那潰逃的姿態，狼狽到了極點，也恐懼到了極點！

剩下的本體宗強者面面相覷，看著副宗主那如同喪家之犬般瘋狂逃竄的背影，又看看那個已經快要走出史萊克封鎖線的淡漠身影，再也不敢停留，紛紛化作毒煙，倉皇追隨著毒不死遁入森林深處，消失不見。彌漫的毒霧迅速消散，只留下被腐蝕得一片狼藉的地面和空氣中殘留的腥臭。

死寂，再次降臨。

這一次，死寂的中心是史萊克監察團的封鎖線。

所有監察團成員，包括言少哲、仙琳兒，都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立在原地。他們臉上的表情凝固在震驚、茫然和一種更深沉的恐懼之中。

他們看到了什么？

本體宗兇名赫赫的副宗主，毒不死，封號斗羅級別的強者，氣勢洶洶而來，結果…被那個叫凌夜的少年，如同拍蒼蠅般隨手一揮，就用他自己的毒箭重創，然后…如同見了鬼一樣，慘叫著逃了？

沒有驚天動地的碰撞，沒有華麗的魂技對轟。只有那輕描淡寫的一揮手，和毒不死那撕心裂肺、充滿了無盡恐懼的慘嚎！

那反射毒箭時纏繞的透明漣漪…那讓毒不死武魂本源都感到恐懼的湮滅氣息…和森林深處那片光滑的“空無”斷口…瞬間在所有人腦海中重疊！

宋老雍容的臉上再無一絲血色，她死死攥著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她終于明白了玄老那近乎崩潰的描述！明白了仙琳兒生命魂力被排斥的根源！明白了那“刪除”二字的真正含義！這力量…無視規則，踐踏常理，漠視生命…是行走的災厄！是天生的…毀滅者！

玄老更是面如死灰，嘴唇哆嗦著，看著凌夜那即將穿過封鎖線的背影，眼中充滿了后怕。剛才若是史萊克貿然出手…毒不死的下場，就是他們的前車之鑒！

言少哲眼中的殺意早已被驚駭取代，他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發不出任何聲音。控制？格殺？拿什么去控制？拿什么去格殺？連毒不死在其面前都如同土雞瓦狗！

凌夜對身后發生的一切置若罔聞。他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連腳步的節奏都沒有絲毫變化。他徑直走到了史萊克監察團封鎖線的邊緣。

擋在他前方的一名監察團成員，看著這個連毒斗羅都隨手重創的“怪物”走近，巨大的恐懼瞬間攫住了心臟！他下意識地想要退開，但職責和恐懼讓他的身體僵硬無比，手中的魂導器指向凌夜，卻抖得如同風中的落葉。

凌夜甚至沒有看他一眼。

就在他即將與那名監察團成員擦肩而過的瞬間——

嗡！

一層極其細微、近乎透明的空間漣漪，以凌夜為中心，無聲無息地擴散開來，瞬間掃過前方所有試圖阻攔的史萊克監察團成員！

沒有攻擊，沒有傷害。

但所有被漣漪掃過的監察團成員，包括那名擋在正前方的，都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了精神之海！一股源自靈魂本能的、對“空無”和“湮滅”的極致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他們的意識！那是生命面對終極虛無時的本能顫栗！

“呃…”“啊！”

數聲壓抑不住的、充滿恐懼的悶哼響起！擋在凌夜正前方的那名成員更是雙腿一軟，噗通一聲癱倒在地，手中的魂導器脫手掉落，褲襠處迅速洇開一片深色的水漬——竟是直接被那無形的恐懼壓迫得失禁了！

凌夜腳步未停，如同穿過一片無形的空氣，從癱軟的監察團成員身邊走過，從史萊克最精銳的封鎖線中，從容穿過。沒有任何人能，或者說，沒有任何人敢再阻攔他分毫！那道無形的恐懼漣漪，已經徹底擊垮了他們的意志！

他的背影，在史萊克眾人驚駭、恐懼、茫然、復雜的目光注視下，漸漸消失在森林外圍更加明亮的光線之中，如同走向一個與他們截然不同的世界。

直到他的身影徹底消失，那股籠罩在眾人心頭的、令人窒息的恐懼感才如同潮水般緩緩退去。但留下的冰冷和震撼，卻如同烙印，深深刻在每個人的靈魂深處。

癱倒在地的監察團成員被同伴手忙腳亂地扶起，羞憤欲死。其他人則心有余悸地擦拭著額頭的冷汗，沉默不語。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難言的壓抑和恥辱。

宋老緩緩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再睜開時，眼中已是一片深沉的疲憊和化不開的凝重。她看了一眼玄老，又看向凌夜消失的方向，最終，一個沉重無比、帶著無盡復雜意味的聲音，打破了這片死寂：

“傳令…海神閣最高級別警戒。關于凌夜…及其所掌握之力量…列為學院…最高機密！未經閣老會議決議…任何人…不得主動接觸，更不得…與之沖突！”

她的聲音回蕩在林間，每一個字都像灌了鉛。史萊克學院，這片大陸魂師心中的圣地，第一次對一個“人”，下達了如此充滿無力感和忌憚的指令。

最高機密，不得接觸，不得沖突。這幾乎等同于…承認了對方的不可控與不可敵。

森林重歸寂靜，只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仿佛在無聲地嘲笑著史萊克引以為傲的榮耀與力量，在那絕對的“空無”面前，是何等的蒼白與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