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縫底部的震顫突然變得狂暴,沈青蕪只覺得膝蓋里的根須像被烈火灼燒,痛得她幾乎要咬碎牙關。殘根上剛愈合的裂痕徹底崩開,暗紅色汁液噴涌而出,在她周身凝成道粘稠的血膜,將那些瘋狂竄動的黑氣牢牢鎖在里面。
“不好!”她猛地掐動法訣,眉心的金色樹葉印記爆發出強光。七十二株靈木虛影從輪椅扶手飛出,在血膜外織成層翠綠的網,可那些黑氣卻像淬了毒的針,順著網眼往里鉆,所過之處,靈木虛影瞬間枯萎成灰。
“執念要破體了!”沈青蕪的聲音帶著驚惶。她能清晰感覺到,殘根深處有團濃黑的東西正在掙扎,那是被世界樹生機壓制了三千年的邪念,此刻正借著白須長老在禁地的獻祭,瘋狂沖擊著她的靈脈。
在這時,頭頂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林夢冉的身影突然出現在地縫邊緣,斷劍上的幽藍火焰劈開黑霧,照亮了她焦急的臉:“青蕪!我來接你了!”
“誰讓你回來的?”沈青蕪又急又氣,掌心的靈力卻控制不住地紊亂起來。血膜上已經出現細密的裂痕,黑氣像毒蛇般吐著信子,眼看就要沖破束縛。
林夢冉卻不管不顧,縱身躍下地縫。斷劍在她手中化作道火鏈,纏住沈青蕪的腰際將她往輪椅上帶:“別廢話!禁地的魔氣已經蔓延到山門了,白須老兒根本沒闖禁地,他是故意引我回去,好讓你在這里被魔氣吞噬!”
他剛才折返時撞見兩名外宗弟子,一番逼問才知道真相——白須長老根本沒帶人去禁地,所謂的“闖禁地”不過是幌子,真正的目的是拖住她,好讓黑霧谷的魔核徹底爆發,將沈青蕪永遠困在地底。
“這老狐貍!”沈青蕪氣得心口發悶,靈力紊亂得更厲害了。血膜突然“啵”地裂開道口子,一股黑氣箭般射向林夢冉的后心。
“小心!”沈青蕪想也沒想,猛地轉身將林夢冉護在身后。
黑氣擦著林夢冉的耳畔掠過,狠狠砸在沈青蕪的后背上。
“呃!”劇痛瞬間席卷全身,沈青蕪感覺后背像被烙鐵燙過,皮肉下的靈脈都在發出哀鳴。她強撐著驅動靈木輪椅后退,輪椅扶手的符文突然爆出刺眼的綠光,將涌來的黑氣彈開半尺。
“青蕪!”林夢冉扶住輪椅的扶手,指尖觸到沈青蕪后背時,嚇得臉色煞白——那里的衣料已經被魔氣蝕出個大洞,露出的皮膚上布滿了蛛網般的黑紋,正順著血脈往心口蔓延。
“別碰!”沈青蕪按住她的手,聲音帶著難以抑制的顫抖,“魔氣會順著你的靈脈……”
話沒說完,地縫突然劇烈晃動。頭頂傳來轟隆巨響,碎石如雨般砸落,竟是白須長老在上面引爆了炸藥,想徹底封死地縫!
“走!”林夢冉不再猶豫,將斷劍插在地上,火焰順著劍身蔓延成道火墻,暫時擋住落石。他俯身想抱起沈青蕪,卻被對方按住肩膀。
“輪椅!”沈青蕪指向靈木輪椅側面的暗格,“里面有傳送符,坐標是蕪園的聚靈陣!”
林夢冉這才發現輪椅扶手上刻著排細密的符文,正是云嵐宗特有的傳送陣紋。他連忙掀開暗格,里面果然躺著張泛黃的符紙,上面的靈力波動微弱,顯然是沈青蕪早就備好的后手。
“你怎么辦?”林夢冉捏著傳送符,指尖卻在發抖。他看得出來,沈青蕪的靈力已經亂成一團,后背的灼傷正在吞噬她的生息之力,根本撐不了傳送陣的消耗。
“我有辦法脫身。”沈青蕪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掌心突然泛起金光,將半枚玉佩塞進林夢冉手里,“拿著這個去蕪園的井里,能暫時壓制魔氣蔓延。記住,不管聽到什么動靜,都別離開聚靈陣!”
玉佩剛入手,林夢冉就感覺到一股溫和的生息之力順著掌心蔓延,后背被尖刺劃傷的傷口竟隱隱作痛。他這才明白,沈青蕪早就料到會有此刻,連療傷的法子都替她備好了。
“可是……”
“沒有可是!”沈青蕪突然驅動輪椅撞向火墻,靈木輪椅的輪子在火焰中爆發出翠綠的光,“再不走,我們都得死在這兒!”
地縫頂部的落石越來越密集,火墻已經開始搖搖欲墜。林夢冉看著沈青蕪后背上不斷擴散的黑紋,又看了看手中的傳送符,終于咬了咬牙。
“青蕪,我在蕪園等你!”他將傳送符按在眉心,靈力注入的瞬間,符紙化作道白光將她包裹。消失前的最后一眼,他看到沈青蕪正轉身面對涌來的黑氣,后背的傷口裂開,滲出的血珠在空氣中凝成細小的綠芽——那是生息之力透支到極致的征兆。
白光散去的剎那,沈青蕪猛地噴出一口血。她強撐著掐動法訣,靈木輪椅突然解體,七十二根靈木枝條在空中組成個巨大的綠色漩渦,將涌來的黑氣盡數卷入。
“想借我的手破封?”她冷笑一聲,眉心的金色樹葉印記突然沉入體內,“三千年了,你們還是學不會安分。”
根須!
膝蓋里的銀絲根須突然瘋狂生長,順著世界樹殘根鉆進地底深處。她要做的不是對抗,是引導——將這些即將爆發的魔氣引入地脈,用世界樹殘存的生機暫時封印,哪怕代價是讓自己的靈脈徹底被根須占據。
劇痛從四肢百骸傳來,沈青蕪感覺意識正在模糊。她仿佛又看到了白衣女子的身影,看到了光河里那些破碎的畫面,最終定格在林夢冉帶著火焰的眼睛上。
“等著我……”
她的聲音消散在越來越濃的黑氣中,地縫頂部的落石終于徹底封死了入口,只留下地底深處傳來的、如同心跳般的沉悶震動。
蕪園的聚靈陣突然亮起。
林夢冉踉蹌著從光團中跌出,膝蓋重重磕在青石板上。他顧不上疼痛,連忙摸向胸口的同心草——草葉上的綠光還在微微顫動,卻比剛才弱了許多,像是風中殘燭。
“青蕪……”他咬著牙站起來,后背的傷口已經疼得麻木。按照沈青蕪的囑咐,他踉蹌著跑到井邊,將那半枚玉佩扔進井里。
玉佩落水的剎那,井水突然翻涌起來,冒出無數細小的綠芽。一股精純的生息之力順著井臺蔓延,將整個蕪園籠罩在層淡淡的綠光里。林夢冉后背上的黑紋果然不再擴散,只是那股溫和的力量中,夾雜著一絲讓他心驚的紊亂——那是沈青蕪的靈力波動。
“青蕪的靈力亂了……”她的心沉到了谷底。靈力紊亂對修士來說比重傷更危險,稍有不慎就會走火入魔,更何況沈青蕪還身中魔氣。
在這時,聚靈陣邊緣的生息草突然劇烈搖晃起來,葉片朝著山門的方向傾斜。林夢冉握緊斷劍沖出蕪園,剛到月亮門就撞見幾個慌慌張張的內門弟子。
“林師兄!”為首的弟子臉色慘白,“白須長老帶著外宗弟子闖進蕪園了,說……說沈長老勾結魔氣,要查封這里!”
林夢冉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讓開。”
“師兄,你別沖動!”弟子拉住她的衣袖,“白須長老說沈長老已經被魔氣吞噬,還說……還說你是幫兇!”
“被魔氣吞噬?”林夢冉笑了,笑聲里帶著冰冷的殺意,“他親眼看見了?”
弟子被她的眼神嚇得一哆嗦,囁嚅道:“他、他拿著沈長老的靈牌,說靈牌已碎……”
靈牌!
林夢冉猛地想起沈青蕪輪椅側面的木格,那里刻著歷代弟子的名錄,也供奉著屬于她的靈牌。白須老兒連這個都算到了,看來是早就計劃好要徹底除掉沈青蕪。
“讓開。”林夢冉的斷劍突然出鞘,幽藍的火焰在劍身跳躍,“誰敢動蕪園一步,我燒了他的手!”
幾個內門弟子面面相覷,終究是沒敢再攔。他們看著林夢冉的背影消失在山道盡頭,其中一個突然指著天空:“你們看!”
云層深處,一道翠綠的光拖著長長的尾焰,正朝著蕪園的方向墜落,像一顆燃燒的流星。光團過處,空氣中的魔氣紛紛退散,留下淡淡的草木清香——那是沈青蕪獨有的生息之力。
林夢冉剛沖到山門口,就看到了那道綠光。他瞳孔驟縮,想也沒想就縱身躍起,在光團落地前將其接住。
入手滾燙,光團里裹著的正是沈青蕪。
她的衣衫已經被血染透,后背的傷口猙獰可怖,原本整齊的銀發散亂地貼在臉頰,臉色白得像紙。最讓林夢冉心驚的是她的右腿——褲管空蕩蕩的,原本該是膝蓋的地方,此刻纏著厚厚的布條,布條下隱約能看到銀色的根須正在蠕動,卻再無半分生機波動。
“青蕪!”林夢冉的聲音帶著顫抖,指尖探向沈青蕪的鼻息——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
沈青蕪緩緩睜開眼,視線聚焦了很久才看清眼前的人。她想抬手摸摸林夢冉的臉,卻發現手臂沉重得抬不起來,只能扯出個虛弱的笑:“我回來了……”
話音未落,她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咳出的血沫里竟混著細小的木屑——那是靈木輪椅解體時,被她強行吸入體內護住心脈的靈木碎片。
“別說了!”林夢冉將她打橫抱起,轉身就往蕪園跑。斷劍在他身后自動護持,將追來的外宗弟子逼退三尺,“我現在就帶你去療傷!”
奔跑間,他感覺到懷里的人突然輕輕一顫。低頭看去,沈青蕪正盯著自己毫無知覺的右腿,原本平靜的眼中閃過一絲極淡的茫然,像是在確認什么。
別擔心,”林夢冉連忙安慰,“只是暫時動不了,等傷好了……”
沈青蕪卻輕輕搖了搖頭,閉上眼的瞬間,一滴淚從眼角滑落,滴在林夢冉的手背上,帶著刺骨的涼意。
林夢冉的心猛地一沉。他突然想起沈青蕪曾經說過,草木修士的靈脈與肢體相連,若是肢體徹底失去知覺,意味著對應的靈脈已經……枯死。
也就是說,沈青蕪的右腿,可能永遠都站不起來了。
抱著沈青蕪沖進蕪園的剎那,林夢冉突然感覺懷里的人輕得像片羽毛。他低頭看向沈青蕪后背上的傷口,那些猙獰的黑紋已經蔓延到脖頸,離心口只有寸許距離。
而在他們身后,云嵐宗的方向傳來一聲巨響,緊接著是無數弟子的慘叫。林夢冉回頭望去,只見濃郁的黑氣正從宗門深處升起,與黑霧谷的魔氣遙相呼應,在天空中凝成一張巨大的人臉,正朝著蕪園的方向緩緩轉頭。
魔核,終究還是爆發了。
林夢冉抱緊懷里的沈青蕪,轉身沖進聚靈陣中央。井水泛出的綠光將兩人籠罩,暫時隔絕了外界的魔氣,卻隔不斷那股越來越近的、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他看著沈青蕪蒼白的臉,突然握緊了斷劍。
“青蕪,”他輕聲說,聲音堅定得沒有一絲顫抖,“這次換我守著你,誰也別想傷你分毫。”
聚靈陣外,生息草突然齊齊轉向,葉片朝著同一個方向傾斜,正是沈青蕪和林夢冉所在的位置。草葉上的綠光交織在一起,組成一道脆弱卻堅韌的屏障,仿佛在無聲地應和著林夢冉的誓言。
只是他們都沒注意,沈青蕪緊握的左手里,正攥著半片破碎的同心草。草葉上的綠光已經微弱到極致,卻在無人看見的角落,悄悄滲出了一滴暗紅色的液珠,像是在預示著某種更深的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