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梧山的震動持續了整整一夜。
沈青蕪坐在靈木輪椅上,守在蕪園的地脈節點旁。指尖搭著那枚被玄冰封印的主卵,能清晰地感覺到,每一次震動傳來,主卵內部都會泛起細碎的紅光,像是在呼應某種遙遠的召喚。
“青蕪,清虛門的傳訊符。”林夢冉匆匆跑來,手里捏著一張泛著焦黑的符紙。符紙邊緣還在冒著青煙,顯然是穿透濃重魔氣才傳過來的。
青蕪接過符紙時,指尖的生息之力自動護持,焦黑的邊緣立刻凝住。符紙上的字跡歪歪扭扭,墨跡被某種黑色液體暈染,只能辨認出“魔氣……蝕心……求云嵐宗……”幾個字。
“蝕心?”沈青蕪眉峰微蹙。尋常魔氣只會侵蝕經脈,蝕心的魔氣……是祭壇核心分裂出的蟲卵無疑。
她轉動輪椅到聚靈陣中央,七十二株靈木的新芽正在晨光中舒展。隨著她指尖靈力流轉,靈木葉片上的露珠紛紛墜落,在地面匯成一個小小的水洼。水洼里漸漸浮現出蒼梧山的虛影——山巒崩塌了近半,黑霧如同粘稠的墨汁,順著山體的裂縫往深處滲透,隱約能看到清虛門的弟子們正舉著長劍抵抗,卻一個個眼神渙散,皮膚下透出淡淡的黑紋。
“是心脈被蟲卵寄生了。”沈青蕪的聲音沉了沉,“他們的神智在被一點點吞噬。”
阿無扒著輪椅扶手,小手指著虛影里一個倒地的身影:“那個爺爺……他的眼睛變黑了!”
沈青蕪沒有說話,只是緩緩閉上眼。新開辟的經脈里,那團蟄伏的黑影又開始躁動,隨著蒼梧山的震動輕輕震顫。她忽然明白,這些分裂的蟲卵之間存在某種聯系,只要有一處爆發,其他地方的蟲卵就會呼應,而她的右腿,成了離這些蟲卵最近的“共鳴器”。
“必須立刻派人去蒼梧山。”林夢冉的聲音帶著焦急,“再晚些,清虛門可能就……”
“我知道。”沈青蕪睜開眼,目光落在輪椅側面的木格上。那里放著一個白玉藥瓶,是昨夜她讓醫堂弟子準備的空瓶。她抬起左手,指尖在腕間輕輕一劃,殷紅的血珠立刻涌了出來,滴落在藥瓶里。
“青蕪!你干什么?”林夢冉驚呼著想去按住她的傷口,卻被沈青蕪攔住。
“生息之力在血液里最精純。”沈青蕪的聲音很平靜,看著血珠在瓶中凝聚成淡金色的液滴,“我的血能暫時壓制蟲卵,比凈化符管用。”
她的血液落在瓶底,竟自動凝成了細小的丹丸,表面泛著溫潤的金光。這是生息之力充盈到極致的表現,尋常弟子修煉百年也未必能有這般精純的氣血。
“可是你……”林夢冉看著她蒼白的臉,喉間發緊。昨夜在溶洞損耗的靈力還未恢復,此刻放血煉丹,無疑是雪上加霜。
“云嵐宗不能只守著自己的山門。”沈青蕪將裝滿血丹的玉瓶遞給她,指尖因失血而泛白,“魔氣不會只盯著一個地方,今日是清虛門,明日可能就是其他宗門,再往后……”
她沒有說下去,但林夢冉懂了。若其他宗門都被魔氣吞噬,云嵐宗終將獨木難支。
“讓誰去?”林夢冉握緊玉瓶,掌心的溫度幾乎要將白玉燙化。
“你帶五名弟子去。”沈青蕪轉動輪椅,從木格里取出一張輿圖,“從西側山道走,那里的地脈波動較弱,蟲卵不易察覺。記住,血丹只能暫時壓制心脈的蟲卵,無法根除,你們的首要任務是帶回清虛門的長老,他知道祭壇的另一個秘密。”
林夢冉一愣:“祭壇的秘密?”
“玄陽曾提過,祭壇的核心不止一個。”沈青蕪的指尖在輿圖上輕輕敲擊,“清虛門的長老參與過祭壇的修建,他一定知道其他核心藏在哪里。”
這時,一名弟子匆匆跑來,手里捧著三枚傳訊符,符紙都或多或少帶著焦黑:“長老!丹霞谷、落星閣、霧隱峰都發來求救符!”
沈青蕪接過符紙,指尖的生息之力剛探入,符紙就“嗤”地一聲燃起黑煙。丹霞谷的字跡只剩下“魔氣蝕骨”,落星閣的符紙上滿是血手印,霧隱峰的則只有一個歪歪扭扭的“救”字。
輪椅扶手的符文突然劇烈閃爍,沈青蕪的右腿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她悶哼一聲,額角滲出冷汗——膝蓋處的黑紋竟順著骨骼往上爬了半寸,離大腿根只有一指之遙。
“姐姐!”阿無慌忙用鎮魂牌按住她的膝蓋,金色的微光與符文的綠光交織,才勉強穩住黑紋的蔓延。
“看來它們不想讓我們救人。”沈青蕪緩過一口氣,目光變得異常堅定,“夢冉,你帶弟子去蒼梧山,我再派三隊人分別去丹霞谷、落星閣和霧隱峰。”
她轉動輪椅到藥圃旁,那里種植著大片生息草。隨著她指尖靈力流轉,生息草紛紛破土而出,在她面前凝聚成三枚翠綠的丹丸——丹丸里裹著她指尖擠出的三滴精血,泛著淡淡的金光。
“讓去丹霞谷的弟子帶這個。”沈青蕪將丹丸遞給一旁的弟子,“那里多峭壁,魔氣易藏于石縫,這丹丸能引動山石里的生息之力,逼出魔氣。”
她又從靈木上摘下一片嫩葉,嫩葉在掌心化作一枚青灰色的丹丸:“落星閣臨海,魔氣與水汽相融,此丸能凈化水源,讓弟子們帶足陶罐,沿途灑在溪流里。”
最后,她看向霧隱峰的方向,眉頭微蹙。霧隱峰多瘴氣,與魔氣結合后毒性更甚。她沉吟片刻,將自己腕間的玉鐲摘了下來——玉鐲是用蘊靈石的邊角料打造,雖不及核心純凈,卻能散發生息之力,驅散瘴氣。
“讓去霧隱峰的弟子帶著這個。”她將玉鐲放在木格里,“遇到瘴氣就捏碎,能保他們半個時辰不受侵蝕。”
弟子們領命離去時,林夢冉忽然握住沈青蕪的手。她的掌心粗糙,帶著練劍留下的厚繭,卻異常溫暖:“青蕪,你的血……”
“無妨。”沈青蕪笑了笑,指尖輕輕點了點輪椅扶手的符文,“聚靈陣的生息之力正順著符文往我體內涌,這點失血很快就能補回來。”
話雖如此,林夢冉還是從懷里掏出一個小布包:“這是我用生息草和千年雪蓮做的藥膏,您晚上睡前敷在膝蓋上,能……能舒服些。”
沈青蕪沒有推辭,接過布包放在輪椅側面的木格里。看著林夢冉帶著弟子們消失在山道盡頭,她忽然對阿無說:“幫姐姐把醫書取來,就在蕪園東側的書架上。”
阿無很快抱著一摞醫書跑回來,書頁上還沾著青蕪草的碎屑。沈青蕪翻開最厚的那本《百草經》,指尖劃過其中一頁——上面記載著一種名為“血藤”的靈草,以精血灌溉能快速生長,其根莖熬制的藥液,可暫時阻斷蟲卵之間的共鳴。
“看來得在蕪園東側開辟一塊新的藥圃了。”她喃喃自語,指尖在書頁上輕輕敲擊,“血藤性烈,需以七十二株靈木的露水調和,還要……”
她的話突然頓住,目光猛地轉向山門方向。聚靈陣的光壁泛起一陣劇烈的波動,不是來自外部的撞擊,而是內部的震動——有弟子正帶著一股濃郁的魔氣闖入山門,那魔氣中夾雜著熟悉的血腥甜膩,與蒼梧山的蟲卵氣息如出一轍。
“怎么回事?”沈青蕪轉動輪椅,指尖靈力流轉,光壁上立刻浮現出闖入者的身影——是三個穿著霧隱峰服飾的弟子,他們攙扶著一個渾身是血的老者,老者的衣襟敞開,心口處有一個拳頭大小的血洞,洞里隱約能看到黑色的蟲子在蠕動。
而那三個弟子,眼神已經開始渙散,皮膚下的黑紋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
“他們把蟲卵帶回來了!”阿無嚇得往后縮了縮,小手緊緊攥著鎮魂牌。
沈青蕪沒有動,只是緩緩抬起左手。隨著她掌心綠光爆發,聚靈陣的光壁突然向內收縮,將那四個闖入者困在一個半透明的結界里。結界上浮現出細密的符文,如同一張巨大的網,將他們身上的魔氣牢牢鎖住。
“長老饒命!”其中一個弟子突然跪倒在地,瘋狂地抓撓著自己的脖頸,“我們也是沒辦法!峰主他……他快被蟲卵吞噬了,只能來求云嵐宗救命!”
老者的喉嚨里發出嗬嗬的聲響,心口的血洞越來越大,黑色的蟲子正順著傷口往外爬。他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沈青蕪的靈木輪椅,突然用盡全身力氣喊道:“沈……沈長老……霧隱峰……全完了……”
話音未落,他心口的蟲子突然爆發出一陣尖銳的嘶鳴。結界外的光壁劇烈震動,沈青蕪的膝蓋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仿佛有無數把小刀在同時切割她的經脈。
她死死攥著輪椅扶手,指節泛白,卻清晰地看到——老者心口的蟲子在嘶鳴過后,突然化作一縷黑煙,穿透結界,直撲她的右腿!
而她新開辟的經脈里,那團蟄伏的黑影猛地睜開了“眼睛”——那是一雙極小的、泛著紅光的眼睛,正透過皮膚,靜靜地“看”著撲來的黑煙。
結界外的弟子們發出驚恐的尖叫,阿無死死抱住沈青蕪的腰,鎮魂牌的金光劇烈閃爍。沈青蕪卻在那一瞬間,突然明白了什么——這些分裂的蟲卵,根本不是在隨機攻擊,它們是在“回歸”,回歸到最初的那團黑影里。
而她的右腿,就是它們預定的“歸巢”。
黑煙即將觸碰到膝蓋的剎那,輪椅扶手的符文突然爆發出耀眼的綠光,將黑煙死死擋在半空。沈青蕪看著那縷在綠光中扭曲的黑煙,又看了看結界里老者心口不斷涌出的新黑煙,忽然對旁邊的弟子厲聲道:“快!去把所有血丹和凈化符都取來!”
她知道,蒼梧山、丹霞谷、落星閣的求援,或許不只是求救,更是一場精心策劃的“引路”——用無數弟子的性命,將分裂的蟲卵引回云嵐宗,引向她的右腿。
而此刻,遠在蒼梧山的林夢冉剛救下一名清虛門的弟子,正將一枚血丹塞進他嘴里。弟子的黑紋漸漸退去,卻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眼神渙散地喃喃道:“它……它們要回家了……回到……右腿里……”
林夢冉的心猛地一沉,抬頭看向云嵐宗的方向,只見天際的云層里,正有無數縷細小的黑煙匯聚,如同一條黑色的河流,朝著云嵐宗的方向緩緩流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