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布滿扭曲植物標本的“百草軒”偏殿廢墟,空氣中那股陳舊靈力的腐敗氣息愈發濃重,如同實質的粘稠液體,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沉重的阻力。通道的盡頭,是一扇巨大無比、布滿了深深裂痕和厚重銅銹的青銅巨門。門扉虛掩著,門軸早已銹死,留下一條僅容一人側身通過的黑暗縫隙。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著冰冷、怨毒、誘惑與極致混亂的能量波動,如同沉睡巨獸的呼吸,從門縫中持續不斷地涌出,沖擊著三人的精神防線。
顧言示意林晚和蘇曉停下。他強忍著識海翻騰的不適,將殘存的、如同風中殘燭的靈力凝聚于指尖,小心翼翼地探向那道縫隙。指尖觸碰到的瞬間,一股冰冷刺骨、充滿了無盡低語和扭曲畫面的信息洪流猛地沖入他的意識!他悶哼一聲,臉色瞬間又白了幾分。
“里面……就是核心了。”顧言的聲音嘶啞,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能量……混亂到了極點……精神污染……極強!守住心神!看到任何東西……都不要信!那只是……幻影!”他回頭,目光深深掃過林晚和蘇曉寫滿緊張和決絕的臉,最后落在林晚緊握著他胳膊的手上,傳遞著無聲的警示。
三人依次側身,擠過那道冰冷的青銅門縫。
門后的景象,瞬間剝奪了他們的呼吸!
這是一個無法用語言形容其詭異與宏大的空間!穹頂高得望不到盡頭,仿佛直接連通著無星的夜空。而構成這巨大空間墻壁、穹頂、乃至部分地板的,是無數面大小不一、形態各異的銅鏡!
有的銅鏡巨大如墻,表面布滿蛛網般的裂痕,晦暗無光;有的則相對完整,鏡面光潔,卻反射著令人心悸的幽光;更多的則是破碎的鏡片,如同星辰碎片般鑲嵌在巨大的支架和墻壁上,邊緣鋒利,閃爍著冰冷的寒芒。這些鏡子層層疊疊,角度詭異,相互映照,形成了一個無限延伸、光怪陸離的鏡面迷宮!空氣在這里仿佛凝固了,彌漫著一種冰冷、滑膩、仿佛無數只眼睛在同時注視的恐怖感。無處不在的鏡面,將三人渺小的身影切割、復制、扭曲、投射到空間的每一個角落!
“天啊……”蘇曉的聲音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被眼前這由鏡子構成的、冰冷而詭異的宏偉墓穴徹底震撼。
然而,更恐怖的還在后面。
當林晚下意識地望向離自己最近一面相對完整的銅鏡時,她看到的,并不是自己蒼白驚懼的臉!
鏡中倒映出的,是顧言!
但那個顧言,眼神冰冷得如同萬載寒冰,臉上沒有絲毫屬于人類的情感。他站在一片彌漫著稀薄灰霧的廢墟中,掌心凝聚著一團不斷旋轉、散發著湮滅氣息的灰白色能量漩渦!一個模糊的人影在他面前痛苦地哀嚎、掙扎,身體如同沙堡般被那灰白漩渦無情地吞噬、分解!那個冰冷無情的顧言,緩緩轉過頭,隔著鏡面,對著現實中的林晚,嘴角勾起一絲殘酷而漠然的弧度!
“不——!”林晚如同被滾燙的烙鐵燙到,猛地捂住眼睛,心臟瞬間被巨大的恐懼攫緊!那是顧言執行“歸墟引”任務時的景象!是吞噬他人、也被力量吞噬的冰冷過去!鏡中的顧言,是她心底最深處、被強行壓抑的恐懼——害怕他徹底變成師門冰冷的工具,害怕他眼中再無屬于“顧言”的溫度!
“晚晚!”顧言察覺到她的異樣,立刻伸手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
幾乎是同時,顧言的目光也掃過一面布滿裂痕的巨大鏡面。鏡中映出的,卻是醫院病房的景象!
鏡中的林晚淚流滿面,眼神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冰冷和決絕,她對著病床上虛弱的“自己”,清晰而殘酷地吐出那句話:“……結束吧…顧言…我們到此為止……”鏡中的“自己”臉上瞬間失去了所有血色,眼中只剩下被整個世界拋棄的絕望和空洞!那冰冷的分手場景,在鏡面的扭曲下,變得更加猙獰和真實!一股被至愛親手推入深淵的劇痛,瞬間撕裂了顧言的心臟!
“呃!”顧言身體劇震,識海中本就脆弱的防御瞬間出現裂痕!劇痛和冰冷的絕望感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他死死咬住牙關,強迫自己移開視線,不去看那撕心裂肺的幻象。
“陳峰!!!”蘇曉凄厲的尖叫劃破了鏡廳的死寂!她像是被無形的力量釘在了原地,目光死死地、帶著巨大的驚恐和絕望,盯著一面鑲嵌在穹頂邊緣、鏡面異常光潔的銅鏡!
鏡中,是陳峰!
但他并非蘇曉記憶中那個溫和甚至有些靦腆的青年!他懸浮在一片幽邃無光、仿佛由無數破碎鏡面構成的、旋轉著的黑暗深淵(鏡淵?)之中!他的身體呈現出一種半透明的、被污染侵蝕的污濁暗藍色!無數細密的、如同冰冷鎖鏈般的暗色能量流纏繞著他的四肢和軀干,深深勒進他的“身體”里!他的面容扭曲,嘴巴無聲地大張著,仿佛在發出最凄厲的哀嚎,眼神中充滿了無盡的痛苦、絕望和……一種非人的瘋狂!更可怕的是,一些細小的、閃爍著幽暗光芒的晶體,正從他的眼眶、嘴角、皮膚下緩慢地“生長”出來,如同寄生在他痛苦之上的邪惡之花!他正在被那深淵同化、結晶!
“不!陳峰!不要!!”蘇曉徹底崩潰了!巨大的悲傷、恐懼和救人的執念瞬間沖垮了她本就緊繃到極限的神經!她忘記了顧言的警告,忘記了身處何地,如同瘋魔般朝著那面映照出陳峰慘狀的銅鏡猛撲過去!“放開他!把他還給我!!!”
“蘇曉!回來!那是假的!!”顧言目眥欲裂!蘇曉的動作瞬間引發了整個鏡廳的連鎖反應!
嗡——!!!
無數面銅鏡同時爆發出刺目的、污濁的幽藍光芒!鏡廳內原本就濃郁到極點的精神污染能量瞬間沸騰!如同億萬根冰冷的毒針,混合著被放大的恐懼、絕望、怨毒、占有欲等極端負面情緒,形成一股狂暴的、毀滅性的精神風暴,朝著三人猛撲而來!首當其沖的,便是撲向幻象的蘇曉!
“啊——!”蘇曉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凄厲慘叫!雙手死死抱住頭顱,身體蜷縮倒地,劇烈地抽搐起來!鏡中陳峰被侵蝕結晶的恐怖景象如同跗骨之蛆,直接烙印在她的意識深處,瘋狂撕扯著她的理智!她的眼睛瞪得極大,瞳孔渙散,嘴角溢出白沫,眼看就要徹底精神崩潰,步上陳峰的后塵!
“該死!”顧言低吼一聲!識海如同被重錘猛擊,劇痛和混亂的幻象瘋狂沖擊著他!但他不能倒下!林晚需要他!蘇曉危在旦夕!
“守住心神!林晚!”顧言猛地將林晚護在身后,同時強行榨取識海中最后一絲殘存的靈力,雙手急速結印!一層極其稀薄、閃爍著不穩定灰白光芒的能量護罩瞬間撐開,勉強將他和身后的林晚籠罩在內!狂暴的精神風暴沖擊在護罩上,發出刺耳的滋啦聲,如同滾油潑雪,護罩劇烈波動,光芒明滅不定,隨時可能崩潰!顧言的身體因巨大的壓力和靈力透支而劇烈顫抖,七竅都滲出了細密的血絲!
“蘇曉!”林晚在顧言身后焦急地呼喊,卻不敢貿然沖出這脆弱的保護圈。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顧言的目光在抵擋精神風暴的間隙,猛地掃過鏡廳中央那片相對空曠的區域!那里,矗立著一個巨大的、由同樣布滿符文的暗沉材質構筑的基座!基座的造型奇特,如同一個巨大的、被強行撕裂的“心臟”!
顧言的瞳孔驟然收縮!
那基座中央的破損凹陷形狀……那邊緣殘留的、清晰無比的符文斷裂面……與他手中那塊從湖底情劫發生器核心掰下的、符文清晰的暗沉碎片……完美契合!
分毫不差!
“是它!”顧言心中狂震!所有的線索在這一刻轟然貫通!湖底那個扭曲的裝置,正是從這個鏡廳的核心基座上被拆解下來,運送出去,像一顆邪惡的種子,被種植在青藤大學那片情感豐沛的土壤里!它源源不斷地汲取、轉化著最美好的愛戀,將其扭曲成最黑暗的能量,再通過某種未知的途徑,輸送回這鏡淵的核心——為這被封印百年的恐怖存在,提供著復蘇的“養料”!
“源頭……就在這里!”顧言的聲音因激動和巨大的壓力而嘶啞變形。
然而,來不及細想,蘇曉那邊的情況已危急萬分!她蜷縮在地,抽搐減弱,但眼神卻開始變得空洞、冰冷,嘴角甚至勾起一絲詭異的、與鏡中陳峰如出一轍的扭曲弧度!那污濁的幽藍光芒,正試圖通過她崩潰的精神防線,將她徹底污染、同化!
顧言眼中閃過一絲決絕!他猛地咬破舌尖,劇痛和血腥味刺激著幾乎要渙散的意識!他將撐起的護罩強行推向林晚,低吼道:“護住她!”同時,他用盡最后的力量,將手中那塊符文清晰的暗沉碎片,狠狠朝著鏡廳中央那個破損的基座投擲過去!
碎片在空中劃出一道暗沉的軌跡,精準地飛向那個如同巨大“心臟”的基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