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景琛突然拉住她，從懷里取出一把精致的匕首塞入她手中：“防身用。”

溫婉握緊匕首，刀柄上還殘留著他的體溫。她輕輕點頭，身影很快消失在重重院落中。

三日后，溫府果然大亂。不知從何處聽聞消息的溫妍大鬧一場，砸碎了父親最愛的古董花瓶，還抓花了管家的臉。溫尚書震怒之下將溫妍禁足，卻無法平息府中的流言蜚語。

“聽說老爺要把二小姐送去北境，三小姐反而要去東宮…”

“難怪二小姐發(fā)那么大的火！”

“噓，小聲點，不要命了？”

溫婉坐在窗前，聽著綠竹學(xué)舌下人們的議論，唇角微揚(yáng)。她手中把玩著那枚玉佩，思緒卻飄向遠(yuǎn)方——薛景琛此刻在做什么？是否安全？

這個念頭讓她自己都吃了一驚。何時起，她開始關(guān)心那個曾經(jīng)羞辱她的男人的安危了？

“姑娘，張媽媽說老爺今晚要去東宮解釋。”綠竹小聲道，“好像是太子派人來質(zhì)問‘克夫女’的事。”

溫婉收起玉佩：“很好。告訴張媽媽，我要見她兒子一面。”

張媽媽的兒子張小乙在兵部當(dāng)差，雖然只是個小小的文書，卻能接觸到不少機(jī)密。這是溫婉布下的又一顆棋子。

夜深人靜時，溫婉在燈下仔細(xì)閱讀張小乙偷偷送來的兵部檔案。其中一條記錄引起了她的注意——去年北境軍餉押運(yùn)的護(hù)衛(wèi)名單中，赫然有東宮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的名字。

“太子果然牽涉其中…”溫婉喃喃自語。

突然，窗外傳來一聲輕響。溫婉警覺地吹滅蠟燭，握緊薛景琛給的匕首。窗栓被輕輕撥開，一個黑影敏捷地翻入室內(nèi)。

“是我。”薛景琛的聲音響起。

溫婉松了口氣，重新點燃蠟燭。燭光下，薛景琛風(fēng)塵仆仆，眼中卻帶著興奮：“我找到證人了，一個當(dāng)年參與軍餉押運(yùn)的士兵，他愿意作證看到東宮的人調(diào)換了餉銀。”

溫婉眼前一亮：“太好了！但這還不夠。我們需要…”她突然噤聲，聽到外面有腳步聲。

薛景琛反應(yīng)極快，一個閃身躲入床帳之后。幾乎同時，房門被推開，溫妍帶著兩個婆子闖了進(jìn)來。

“三更半夜不睡覺，妹妹在做什么？”溫妍狐疑地環(huán)視房間。

溫婉迅速將檔案塞入袖中，低頭道：“睡不著，起來誦經(jīng)為亡夫超度…”

溫妍冷笑一聲，突然伸手扯住溫婉的頭發(fā)：“少裝模作樣！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搞鬼！父親突然改變主意，不送你去北境，是不是你從中作梗？”

溫婉疼得眼淚直流，卻不敢掙扎：“二姐冤枉…妹妹哪有那個本事…”

“搜她的房間！”溫妍命令兩個婆子，“肯定藏了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

溫婉心跳如鼓，床帳后就是薛景琛，桌上還有她沒來得及收起的筆墨。一旦被發(fā)現(xiàn)…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院外突然傳來一陣喧嘩。

“走水了！廚房走水了！”

溫妍一愣，松開溫婉沖到窗前。果然，西邊廚房方向火光沖天。她猶豫片刻，終究怕火勢蔓延，帶著婆子匆匆離去。

溫婉癱坐在地，冷汗浸透了衣衫。薛景琛從藏身處走出，臉上帶著得意的笑容：“及時吧？”

“你放的火？”溫婉震驚地問。

薛景琛搖頭：“我讓綠竹通知張媽媽做的。只是燒了一堆柴草，制造些煙霧而已。”他正色道：“這里不安全了，溫妍已經(jīng)起疑。”

溫婉快速收拾緊要物品：“我們得抓緊時間行動。太子三日后要去西山狩獵，那是接觸他的好機(jī)會。”

“我們？”薛景琛挑眉，“你也要去？”

溫婉將匕首別在腰間，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這場戲，少了女主角怎么行？”

兩人相視一笑，一種無言的默契在空氣中流轉(zhuǎn)。窗外，火光漸熄，而他們的計劃，才剛剛開始。

西山獵場的清晨薄霧繚繞，溫婉蹲在溪邊，將最后一點炭灰抹在臉上。粗糙的麻布衣裳遮掩了她纖細(xì)的身段，蓬亂的發(fā)髻上插著幾根枯草，任誰看了都只會當(dāng)她是附近村落的獵戶之女。

“你確定要這么做？”薛景琛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他同樣換了一身粗布衣裳，卻掩不住通身的氣度，只好佝僂著背，裝作患了癆病的兄長。

溫婉將一捧溪水潑在臉上，讓膚色更顯蠟黃：“太子好色成性，每年狩獵都會強(qiáng)征民女。這是我們接近他的最佳機(jī)會。”

薛景琛眉頭緊鎖：“太危險了。若他認(rèn)出你…”

“他從未正眼瞧過溫家庶女。”溫婉冷笑，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布包，“況且我有這個。”

布包里是一些干草藥，她捻起幾片放入口中咀嚼。片刻后，她的眼周開始泛紅，嘴角冒出幾顆疹子，整個人頓時變得病容滿面。

薛景琛瞪大眼睛：“這是什么？”

“斷腸草，少量使用可改變面色。”溫婉聲音平靜，仿佛在討論今日天氣，“放心，我八歲就知道怎么用這味藥了——為了裝病逃避溫妍的‘游戲’。”

她站起身，突然一個踉蹌。薛景琛連忙扶住她，手掌傳來的溫度讓他一驚：“你在發(fā)燒！”

“只是藥效。”溫婉輕輕掙脫，“記住計劃：我引起太子注意，你混入隨從隊伍。午時在溪水上游的橡樹下會合。”

不等薛景琛再言，溫婉已抱著一個破竹籃，跌跌撞撞地向獵場方向走去。她的背影單薄脆弱，仿佛隨時會被晨風(fēng)吹散，卻帶著一往無前的決絕。

薛景琛握緊拳頭，轉(zhuǎn)身消失在另一條小路上。

獵場外圍，太子帳前侍衛(wèi)正在驅(qū)趕一群被強(qiáng)征來的民女。溫婉縮在隊伍末尾，刻意發(fā)出幾聲咳嗽。

“那邊那個！”一個侍衛(wèi)指著她，“病懨懨的，別過來，沖撞了殿下你擔(dān)待得起嗎？”

溫婉佯裝惶恐地跪下：“大人恕罪…民女只是來送山菇…”她掀開籃子上蓋的破布，露出幾朵鮮艷的蘑菇。

侍衛(wèi)正要呵斥，大帳內(nèi)傳出一個慵懶的聲音：“何事喧嘩？”

帳簾掀起，太子周睿走了出來。他約莫二十五六歲的年紀(jì)，面容俊秀卻透著股陰鷙，一雙狹長的眼睛在看到溫婉時微微瞇起。

溫婉伏地發(fā)抖，恰到好處地露出纖細(xì)的頸項：“民女…民女不知規(guī)矩…”

太子踱步到她跟前，用馬鞭挑起她的下巴。看到那張病容滿面的臉時，他明顯露出失望之色，卻在注意到她那雙清亮的眼睛時頓了頓。

“抬起頭來。”

溫婉怯生生地抬眼，迅速又垂下。這一瞬的對視已足夠——她看到太子腰間掛著的那枚玉佩，與趙嚴(yán)給她生母的幾乎一模一樣，只是紋路略有不同。

“叫什么名字？”太子問。

“回殿下，民女…民女叫阿丑。”溫婉聲音細(xì)如蚊吶。

太子輕笑：“倒是名副其實。”他轉(zhuǎn)向侍衛(wèi)，“帶她去廚房幫忙。若能干，賞幾個錢打發(fā)；若笨手笨腳…”話未說完，帳內(nèi)傳來嬌嗔聲，太子轉(zhuǎn)身回去了。

溫婉被帶到營地邊緣的臨時廚房。這里忙亂不堪，正好適合探聽消息。她一邊低頭洗菜，一邊留意來往人員的談話。

“…殿下這次帶了北境的客人…”

“…噓，小聲點，那位大人不愿意透露身份…”

“…聽說獵場深處準(zhǔn)備了特殊‘獵物’…”

午時將近，溫婉借口倒泔水溜出廚房。她剛走到溪邊橡樹下，就被一只有力的手拉入灌木叢。

“得手了？”薛景琛壓低聲音問。

溫婉點頭，從發(fā)髻中取出一張對折的紙條：“從太子近侍身上摸來的。你呢？”

薛景琛展開一張粗糙的布防圖：“營地西北角有個單獨的小帳，守衛(wèi)森嚴(yán)。我聽到里面的人說話帶北境口音。”

兩人正交換信息，遠(yuǎn)處突然傳來號角聲。薛景琛臉色一變：“狩獵開始了！我們得——”

話音未落，一支羽箭破空而來，擦著溫婉臉頰釘入樹干。緊接著是第二支、第三支箭，將他們逼得連連后退。

“被發(fā)現(xiàn)了！”薛景琛一把抱住溫婉滾入溪中。冰涼的溪水瞬間浸透衣衫，箭矢如雨點般射入水中。

他們順流而下，直到聽不見追兵聲才爬上岸。溫婉劇烈咳嗽著，發(fā)現(xiàn)薛景琛右肩插著一支箭，鮮血已經(jīng)染紅半邊身子。

“你中箭了！”她聲音發(fā)顫。

薛景琛咬牙折斷箭桿：“沒事，皮肉傷…先離開這里…”

溫婉扶著他跌跌撞撞地鉆進(jìn)山林。身后追捕聲越來越近，薛景琛的臉色也越來越蒼白。終于，他們發(fā)現(xiàn)一個隱蔽的山洞，勉強(qiáng)躲了進(jìn)去。

洞內(nèi)昏暗潮濕，溫婉讓薛景琛靠壁坐下，小心地檢查他的傷口。箭傷不深，但傷口周圍已經(jīng)開始發(fā)黑。

“箭上有毒。”她聲音緊繃，“得立刻處理。”

薛景琛虛弱地笑笑：“沒想到…溫小姐還懂醫(yī)術(shù)…”

“我生母體弱，我常為她煎藥。”溫婉撕開他的衣衫，俯身用嘴吸出毒血，“別說話，保存體力。”

吐了幾口黑血后，傷口終于流出鮮紅的血液。溫婉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瓷瓶，倒出些粉末敷在傷口上。

“忍一忍。”她警告道，然后點燃火折子灼燒傷口。

“為什么…救我…”薛景琛氣息微弱，“我們的約定…不包括這個…”

溫婉手上動作不停：“閉嘴休息。你若死了，誰還薛家清白？”

薛景琛輕笑一聲，漸漸陷入昏迷。溫婉摸他的額頭，燙的嚇人。她將最后一點藥粉溶于水，扶起他的頭喂下。

“喝下去，別讓我白忙活一場。”她聲音里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焦急。

夜幕降臨，山洞里寒氣逼人。薛景琛開始高燒說胡話，時而喊父親，時而罵太子。溫婉將他摟在懷中，用體溫為他驅(qū)寒。

“…溫…婉…”他突然清晰地叫她的名字。

“我在這里。”她輕聲回應(yīng)。

薛景琛半睜著眼，目光渙散：“對不起…那日…大婚…”

溫婉心頭一震。那日的羞辱她以為自己早已不在意，此刻卻突然鼻頭發(fā)酸。

“別說了，都過去了。”

“不…”薛景琛掙扎著保持清醒，“我…故意…不想連累你…早知道你這么…倔…”

他的聲音漸漸低下去，又陷入昏睡。溫婉輕輕撫開他額前散落的發(fā)絲，第一次認(rèn)真端詳這張臉——劍眉入鬢，鼻若懸膽，即使病中也掩不住的英氣。她想起初見時他的傲慢，破廟里他的憤怒，以及方才他擋在她身前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