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紅也有高見了？劉指導？”

趙凱抱著胳膊，下巴抬得能戳穿天花板，嘴角那抹譏誚濃得化不開，那撮小胡子都透著一股濃濃的酸腐氣。

“這里是片場！不是你那玩手機剪視頻的過家家！導演的創作，豈是你這種流量網紅能懂的？藝術！懂嗎？這是藝術！”

他揮舞著拳頭，唾沫星子在頭頂昂貴的聚光燈下飛舞，試圖用音量掩蓋心虛。

整個片場鴉雀無聲。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個剛剛摘下眼鏡、氣場陡變的年輕人身上。

劉偉馳的眼神平靜無波，如同深潭，只是那潭底折射出的銳利寒光，讓趙凱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

“藝術？”劉偉馳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清晰地落在每個人耳中，像冰冷的鑿子敲在冰塊上。“趙導，麻煩您抬頭看看外面。”他微微側身，指向窗外那片燦爛到刺眼的藍天，“現在是九月，下午三點，晴空萬里。”

他收回手指，目光如實質般釘在趙凱那張因憤怒而扭曲的臉上。

“我們拍的是什么？是青春校園劇，《那年同桌，戀愛未遂》。我們的目標觀眾是誰？是大學生，是高中生，是經歷過或者正在經歷這段時光的年輕人！”

劉偉馳語速不快，每個字卻像重錘，砸在趙凱那脆弱的“藝術堡壘”上。

“您現在的魔改，男主雨中咆哮瓊瑤臺詞，女主平地摔360度旋轉抱，黑板粉筆字滿天飄……”

劉偉馳嘴角勾起一絲極淡的、充滿諷刺的弧度。

“這叫狗血，叫浮夸，叫完全脫離現實！您覺得現在的年輕觀眾會買賬？他們只會覺得尷尬癌犯了，腳趾摳出三室一廳！然后下一秒，就劃走視頻，順便罵一句：‘什么腦殘劇！’請問，您所謂的‘藝術’，就是讓觀眾腳趾動工嗎？”

（內心OS：DNA給的導演知識庫在咆哮——尊重觀眾！尊重故事！尊重邏輯！）

轟！

現場不知是誰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又趕緊捂住嘴。

但那種強忍的笑意如同病毒般在緊繃的空氣中蔓延。

“你……你放肆！”趙凱氣得渾身發抖，指著劉偉馳的手指像得了帕金森。

劉偉馳根本不給他喘息的機會，目光轉向一旁臉色慘白、眼中還帶著淚花的唐雨柔，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肯定：“唐雨柔同學剛才的意見非常正確，也非常專業。”

唐雨柔猛地抬起頭，大眼睛里還帶著未干的濕氣，驚訝地看向劉偉馳。

“原劇本的臺詞，才是真正貼合男主內斂、敏感又鼓起勇氣的性格！”

劉偉馳的聲音斬釘截鐵，目光掃過同樣被罵崩潰的男主演周宇。

“一個平時話都不多、喜歡把心事寫在日記本里的學霸，你讓他像個被踩了尾巴的獅子一樣在（大晴天）雨里咆哮‘我愛你像狂風暴雨’？這叫人物塑造？這叫ooc！角色崩壞！觀眾憑什么相信？”（內心OS：人物弧光豈是這么糟蹋的！）

最后，劉偉馳的目光落在臉色變幻不定、內心天人交戰的陳總身上，給出了最關鍵的解決方案，聲音沉穩有力：“這場戲，聽我的：”

“第一，把人工雨撤了！外面陽光正好，自然光就是最好的濾鏡！”

他指著頭頂的天窗，一道金色的光柱斜斜打下，塵埃在其間飛舞，竟有種靜謐的美感。

“第二，場景不變，就在這空教室里！現在是放學后，夕陽快來了，”他看了看腕表，“燈光組準備，待會兒用柔光紙把窗外的自然光過濾一層，我要那種暖暖的、帶著一點慵懶和回憶感的橘黃色調。”

“第三，臺詞，用回原劇本！一個字都不準改！男主不需要咆哮，”他看向男主周宇，眼神帶著鼓勵，“你只需要看著她的眼睛，平靜地、真誠地，把你藏在心里很久的話說出來。可能有點結巴，可能聲音會抖，但這才是真實的、屬于青春期少年最珍貴的心動！懂嗎？真誠，比任何咆哮都更有力量！”

“第四，”他補充道，語氣不容置疑，“美術組，把剛才趙導要求的那些亂七八糟飄起來的粉筆灰痕跡擦掉！黑板給我擦干凈，但可以留點自然的、沒擦干凈的粉筆字痕，比如角落寫個值日表，或者某個公式的一角。要的就是這種校園日常的、真實的松弛感！”

簡潔！清晰！直指核心！

每一個指令都像精準的手術刀，瞬間切掉了趙凱強行縫合在劇本上的腫瘤！

什么是專業？不是滿嘴藝術哲學，而是在關鍵時刻，能給出最有效、最符合邏輯、最能打動目標受眾的解決方案！

陳總看著劉偉馳那沉穩自信、仿佛天生就該掌控一切的氣場，再對比旁邊只會無能狂怒、把片場搞得一團糟的趙凱，一股絕境逢生的狂喜和商人的果斷瞬間壓倒了所有的顧慮！

他一咬牙，一跺腳，猛地一拍大腿！聲音洪亮，帶著破釜沉舟的決心：

“聽劉導的！！”

整個片場，落針可聞！

陳總又轉向臉色瞬間慘白如紙的趙凱，語氣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強硬：“趙導！你……你辛苦了！先去旁邊休息一下！這場戲，讓劉導來！”

“劉……劉導？！”趙凱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仿佛聽到了世界上最荒謬的笑話，“陳總！你瘋了？！你信他不信我？！我才是導演！我才是！！！”他歇斯底里地揮舞著手臂，唾沫噴了陳總一臉。

陳總這次徹底黑了臉，商人精明冷酷的一面暴露無遺：“我是投資人！這劇我說了算！我說現在，聽劉導的！來人！”他對著幾個場務一揮手，“請趙導去休息室喝杯茶！冷靜冷靜！”

兩個膀大腰圓的場務小哥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客氣”但不容拒絕地架住了趙凱的胳膊。

“你們干什么？放開我！姓陳的！你忘恩負義！我才是導演！我是藝術……”趙凱徒勞地掙扎著，像一只被拎起來的尖叫雞，被半拖半拽地“請”出了拍攝區域，那凄厲的控訴聲在走廊里回蕩，最后消失在盡頭。

世界，終于清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