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肖的呼吸在胸腔里凝滯，地鐵站慘白的燈光將林雪的臉映得近乎透明。

三秒前，他還在為突然激活的DEBUG模式震驚；兩秒前，他剛用“/godmode“指令從清除者手中死里逃生；而現在——他面前站著一個沒有HP條的“人“。

“你能看見我？“林雪先開口了。她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柄冰錐扎進程肖的耳膜。

這不是疑問句。

程肖的喉結滾動了一下。他注意到更多異常：林雪的護士服袖口沾著干涸的藍色液體；她的瞳孔在燈光下會不規則收縮；最重要的是，當她移動時，空氣中會留下幾幀殘影，就像顯卡渲染不足的游戲角色。

“你到底是——“

——【系統警告：檢測到數據異常】

——【坐標鎖定：深圳地鐵1號線大劇院站B出口】

——【執行強制修復程序】

機械音從四面八方涌來。程肖回頭時，那個戴哭臉面具的清除者已經站在二十米外的自動扶梯頂端。更可怕的是，它身后陸續浮現出三個同樣裝束的身影——這次它們的面具變成了鮮血般的紅色。

林雪的手指突然掐進他的手腕。她的體溫低得反常，皮膚下似乎有細小的光點在流動：“不想死就跟我走。“

他們沖進檢票口的瞬間，閘機爆出一串火花。程肖聽見清除者的武器發出高頻嗡鳴，某種看不見的沖擊波將瓷磚地面掀成碎片。

“輸入指令！“林雪將一個冰涼的物體塞進他手里——那是張半透明的藍色磁卡，表面浮動著蜂窩狀的光紋，“/teleport羅湖口岸！快！“

程肖下意識握緊磁卡喊道：“/teleport羅湖口岸！“

——【指令接收】

——【驗證中...】

——【權限不足】

“用這個當密鑰！“林雪抓著他的手將磁卡拍在閘機感應區。卡面上的光紋突然炸開，程肖感到某種龐大的存在從數據層面掃過他的意識。

世界開始融化。

站臺的燈光拉長成彩色噪點，乘客們的身體分解成像素塊。在徹底失去意識前，程肖最后看到的是林雪被數據流照亮的側臉——她的虹膜里閃過一行他無法理解的字符：

#404_Entity_Retained

意識重組的過程像是被扔進滾筒洗衣機。當程肖再次感知到身體時，他正跪在羅湖口岸入境大廳的大理石地面上，鼻腔里充滿消毒水與電子設備過熱的混合氣味。

“緩沖區的物理參數不穩定。“林雪的聲音從頭頂傳來，“第一次傳送會嘔吐是正常的。“

程肖這才發現自己在干嘔。他抬頭時，整個大廳的景象讓他僵住了——數以千計的旅客頭頂依然懸浮著HP條，但他們的動作像被放了0.5倍速，某些人甚至會突然卡頓，保持扭曲的姿勢長達數秒。

“歡迎來到深圳與香港的夾縫。“林雪靠在海關電子屏旁，手指劃過空氣中某處，調出一個程肖從未見過的系統界面，“兩個服務器集群的同步誤差產生了這個漏洞地帶，清除者追蹤到這里需要...“她瞥了眼憑空出現的倒計時，“3分28秒。“

程肖的視線落在她胸前。那里別著塊銹跡斑斑的名牌，上面刻著的卻不是“林雪“，而是“LN-817“。

“現在，“林雪突然逼近，她的瞳孔此刻完全變成了數據流的藍色，“告訴我你觸發DEBUG模式的全過程，包括任何系統沒提示的細節。“

程肖的太陽穴突突跳動。他想起七歲那年深夜的高燒，想起病房窗外裂開的天空——當時他看見的或許不是幻覺，而是世界表皮剝落后露出的代碼底層。

“我從小就...能看見數據殘影。“他盯著自己顫抖的雙手，“但今天是第一次能交互。“

林雪的表情變得難以捉摸。她突然扯開程肖的衣領，手指按在他鎖骨下方——那里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發光的條形碼。

“果然。“她的指甲劃過皮膚，條形碼立刻分解成流動的字符：

“你是上個版本留下的玩家種子。“林雪的聲音突然帶上一絲程肖讀不懂的情緒，“當系統從v1.0升級到v2.0時，本該被格式化的測試數據...“

警報聲驟然炸響。海關所有的電子屏同時爆出紅色警告：

——【檢測到嚴重數據污染】

——【清除協議升級】

“該死！“林雪猛地拽過程肖，“他們用了優先級覆蓋！“

程肖看見四個清除者從不同方位浮現。這次它們手持的不再是長柄武器，而是某種正在重組構成的等離子體發射器。更可怕的是，大廳里所有“NPC“突然齊刷刷轉向他們，數以千計的眼睛在同時變成了清除者的血紅色。

“聽著！“林雪將藍色磁卡拍在程肖掌心，她的身體開始呈現數據離散的征兆，“系統每天凌晨3點會進行全球數據整理，那是DEBUG權限最高的時間窗口。如果你想活命，就在那之前找到——“

金屬撕裂肉體的悶響。

程肖看著那支從林雪胸口貫穿出的銀色長矛，時間仿佛靜止了。矛尖滴落的不是血，而是閃爍著錯誤提示的藍色數據塊：

【Critical_File_Corrupted】

林雪在消散前用最后的力氣抓住程肖的衣領。她的嘴唇開合，但聲音已經失真：“香...港...服務...“

然后她炸裂成無數光點。

程肖手中磁卡的溫度突然飆升，他本能地喊出：“/godmode 1！“

但這次系統彈出的提示讓他的血液結冰：

——【警告：檢測到管理員權限干預】

——【所有作弊指令已禁用】

最近的清除者舉起武器，它的面具現在變成了程肖噩夢般的模樣——是他自己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