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許木棉斷斷續續的陳述中，眾人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

今天何穗穗等人離開后，許木棉和劉學農就被分到了第二小組。

第二小組的地在河邊。

河邊的水汽充沛，泥土也比山坡上板結的多，挖起來也不容易。

第二小組的族長不是憐香惜玉的，分給許木棉的活也是挖地。

許木棉估計連鋤頭都是第一次見，學怎么拿鋤頭就學了好一會兒，算是把族長的耐心磨光了，把人扔給了韓江闊。

韓家以前是大戶，但老人有遠見，在革命時期就把家產都捐給了國家，成分上是沒問題的。

但是韓江闊的父親以前也投身到了革命事業中，最后沒能回來，他爺爺早早撒手離世，母親早年生了大病，也去了。

現在就他奶奶和他相依為命，也是個可憐人。

不過韓江闊身體健壯，一把子力氣，天天都是滿工分。

從他開始下地就一直在慢慢還債，這兩年總算是把當年他母親治病時欠的債還的差不多了。

按理來說，這樣踏實肯干的人，嫁過去也沒有婆媳矛盾，應該多得是小姑娘喜歡，但情況完全相反。

因為他家這一系列變化都是在他出生后開始的，以前算命先生為他批下克親的命格，之后他的家人陸續離世似乎也佐證了這一點。

于是，誰家嫁娶都有意避開他家，硬是不敢沾上邊。

韓江闊耐心的教會了許木棉握鋤頭，但許木棉才挖了半個小時，眼淚都要把土地洇濕了。

韓江闊一看，被那老多水泡嚇了一跳。

無奈的讓她先歇著，他來干。

韓江闊是真的很能干，一早上的功夫，不僅把他的地鋤完了，還連帶許木棉的任務也做了。

到了下午，許木棉不好意思繼續休息，提出要做點什么。

韓江闊思索一番讓她去拔草，其實那片地根本沒幾根草，就是讓她去一邊玩的。

誰曾想，就是這樣，許木棉也能自己摔個大馬趴，還崴了腳。

于是，韓江闊只能帶他去找了村里的赤腳大夫，揉了藥油，又背回來。

聽完，眾人心里的第一個想法是：羨慕！

怎么就沒有這么個人幫他們分擔任務量呢？

而何穗穗開始回憶關于許木棉的劇情。

她記得，許木棉是一本糙漢文學的女主角。

男主就是韓江闊。

兩人，一個身嬌體弱，一個健碩能干，著實般配，當時甜的她哇哇亂叫過一通的。

現在看看許木棉哭的淚眼汪汪的樣子，嘆了口氣。

嬌妻不好當啊。

這么嬌氣的身體，真不是人能受得了的。

想到她在火車上被劃傷一個小口子都疼得嗚嗚叫，現在這樣，估計是真疼得受不了了。

不過在小說里，韓江闊對她是真沒話說。

在鄉下的時候，任勞任怨，許木棉就沒干過一天農活。

等到高考恢復，許木棉要考大學，那時候韓家奶奶已經去世了，韓江闊二話沒說，賣了老宅，跟著許木棉就去了城里。

許木棉讀書，他去打工。

故事結局時兩人已經老了，許木棉還幸福的像個小姑娘，在她去世后，韓江闊一天都沒多活，跟著就在庭院里她躺慣了的躺椅上咽了氣。

何穗穗嘆氣：“別哭了，等會缺氧了。”

她拿出一把薄荷葉：“在河邊找到的，我去給你熬點薄荷水，潤潤嗓子。”

許木棉眼巴巴的點頭，“穗穗你真好。”

何穗穗又是嘆氣。

等薄荷水熬好，幾人一人分了一碗，一口下去，舒坦！

一個屋子的幾個老知青見了，不屑的撇嘴。

什么嘛，有吃的也不招呼她們一起吃。

何穗穗當做沒聽見。

從來的第一天開始就注定她們不是一路人，而且今天真不是故意的，就那么多，熬出來也就那么多，一人一小碗，真沒了。

沈微光等人也不在乎，幾口下肚，真的覺得爽快了不少。

“明天我也去河邊看看，要還能找到，曬干了以后留著泡水喝，還能驅蚊蟲呢。”

“那我們一起去。”許木棉也不哭了，就眼眶紅紅的。

這天，何穗穗視頻里的主角是韓江闊。

看完視頻，何穗穗陷入沉思。

她一直以為他們的小說就是一本甜文，但是在視頻里，韓江闊曾經有一次離開紅旗大隊的機會，但是他放棄了。

因為許木棉。

他祖上幫過組織，組織并不是不關心他家。

他們曾來找過他，像讓他去參軍。

以他的體格，能力，如果去參軍肯定能走上一條康莊大道，至少比后來打那些辛苦工要好得多。

但他放棄了。

那時候的他，愛上了許木棉。

明確了自己的心意，他不忍心讓心愛的人受苦。

如果他離開了，她怎么辦？

如果他離開了，會不會有人代替他的位置來獻殷勤？

很多的疑慮，最終讓他放棄了這次機會。

來人恨鐵不成鋼，但韓江闊已經決定了就沒有再改。

但最后，他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眼底分明是有歆羨的。

所以，他是想去的吧？

這一刻，何穗穗迷茫了。

從感情上說，許木棉是她的好朋友，她知道許木棉確實是受不住鄉下的勞作的，如果有這么一位騎士在身邊，她的生活會好過許多。

但是從情理上來說，她知道韓江闊時一個很好很好的人，而他本來可以有更好的人生。

所以干嘛要讓她知道這世間存在這樣一種可能呢！！！

“抽獎抽獎！”

其他的以后再說。

“恭喜宿主，獲得自行車票一張。”

自行車票？

她現在的存款，能買得起自行車嗎？

答案當然是，不能。

哎，這糟心的一天。

——

第二天，依舊要上工。

今天何穗穗仔細觀察了一番，許木棉還是被韓江闊送回來的。

但這次韓江闊的表情和昨天比起來有了一點變化。

多了一絲羞澀。

會對這個人害羞，誰說不是一種喜歡呢？

所以，這個時候的韓江闊已經有點喜歡上許木棉了？

看著旁邊老實巴交吃飯的許木棉，何穗穗無語，這貨啥也不知道。

這一天，何穗穗刷到的視頻居然是許木棉和韓江闊甜甜蜜蜜談戀愛，無語住了。

這是要加重她內心的負罪感嗎？

讓她一個人極限拉扯？

就這么觀察了一段時間，十幾天后，還沒等她做好決定，另一個消息先到了。

韓江闊奶奶去世了。

何穗穗想起，組織上的人來找韓江闊就是因為他奶奶去世了，他沒有別的親人，孑然一身，才特意跑一趟為他安排以后的事。

所以，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

“許木棉。”何穗穗喊住要往外跑的人。

許木棉呆呆的回過頭，“穗穗，你干嘛這么嚴肅的叫我。”

她嘟嘟嘴，不開心，穗穗從來沒這么嚴肅的叫過她呢。

“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何穗穗深吸一口氣。

“你說呀。”

“如果，我是說如果。”何穗穗盡量放低聲音，“如果韓江闊以后不和你一個小組了......”

話都還沒說話，就被許木棉震驚的聲音打斷了。

“什么？他為什么不和我......唔唔”

何穗穗急忙捂住她的嘴，朝著屋里一群人尷尬的笑笑，拉著人離開。

這丫頭，難道這是什么能放在明面上討論的事情嗎？

拉著人到了一個偏僻的地方，大樹底下，許木棉忍不住了。

“穗穗，你剛才說的話是什么意思啊？”

何穗穗：“我就是說如果。”

許木棉：“可是你從來不會問假設性的問題。”

何穗穗：“......”

這種時候倒是機靈了。

“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我......”許木棉話還沒說出口，就紅了眼眶，“他是不是嫌棄我拖他后腿了？”

得，這還有什么不懂的。

這丫頭也芳心暗許了。

“韓江闊他幫了我很多。”

旁邊一條小路上的人聽到這個名字，猛地頓住腳。

“如果他不愿意和我一個小組，也可以的，可是，可是......”許木棉就光哭，話都說不清楚。

何穗穗：“可是你喜歡上他了是嗎？”

許木棉呆了呆，大概過了足足兩分鐘。

“原來我喜歡上他了。”恍然大悟的語氣。

何穗穗：......

服氣！

小路上的人聽到這里，暗暗挑眉，樂了。

偷聽畢竟不是什么光榮的事，還是兩個小姑娘談心，于是悄悄離開了。

“如果他要離開這里，但是是為了更好的前程，你愿意讓他走嗎？”何穗穗小心翼翼的開口。

許木棉思索片刻：“愿意，我愿意的。”

“不后悔？”何穗穗問。

“不后悔！”這一次，許木棉很堅定。

“我媽媽從我小時候就告訴我，每個人都應該先是自己，再成為誰的誰，她先是她自己，再是我媽媽，爸爸先是自己，然后才是她的丈夫。我們愛一個人就要尊重她的所有，尊重她成為自己的權利。”

“我喜歡他，他肯定希望自己變得更好，那我也希望他成為他心里更好的自己。”

何穗穗沉默了片刻，笑了。

所以她最近都在猶豫什么？

在思想上，她不如許木棉。

看得出來，許木棉的媽媽把她教的很好，三觀超正。

何穗穗猛地抱住許木棉。

許木棉有些懵，然后輕輕拍了拍何穗穗的背。

“要是，我能早點遇到你就好了。”何穗穗的聲音悶悶的。

直覺告訴許木棉，她的好朋友現在不開心。

她像是小時候媽媽安慰她那樣安慰何穗穗：“穗穗不怕，沒事的，都會變好的。”

何穗穗平復了心情，控制住自己不去想上輩子的事情。

“我們走吧。”

“去哪里呀穗穗？”

“去告訴韓江闊你的真實想法。”

“現，現在？”許木棉很是不好意思。

“嗯，晚了就來不及了。”

——

另一頭的韓江闊正在和張大說話，張大和他父親曾經是戰友，他父親在戰場上救過張大。

韓父去世后，張叔不止一次來探望過他們，上一次來是他母親去世，張叔提出要收養他，帶他出去生活。

韓江闊拒絕了，他要留下，照顧奶奶。

如今奶奶去世，張叔又來了，估計也是要帶他離開。

但他現在......還是不想走。

他有了新的牽掛。

果然，張大讓他去當兵。他給他推薦。

“張叔，多謝你的好意，但我又要辜負你的好意了。”韓江闊有些愧疚。

張大卻沒有像以前一樣失望，而是笑呵呵的打趣道：“你也喜歡上那小姑娘了？”

韓江闊有些茫然。

張大說了今天聽到的話。

“你們兩情相悅就結婚唄，結了婚，也不用擔心人丟了。”

韓江闊還沉浸在那句“小姑娘也喜歡你”當中，久久無法回神。

“我知道你現在身上還有事，就不久呆了，我等你的答復，三天內，你決定好，給我回話。”張大拍拍他的肩膀，離開。

來到屋子里，給老太太結結實實磕了三個響頭。

“嬸，韓大哥以前就是個英雄，我知道你不想讓江闊走他父親的老路，但這小子真的個當兵的好料子，只要他去當兵，以后一定能平步青云的。是我對不起您，這是他的前途，我讓他自己做決定，希望您泉下有知不要怪我。”

張大離開，客人離開，韓江闊都還覺得腦袋里嗡嗡嗡的。

他跪在蒲團上，喃喃：“奶奶，她也喜歡我。”

“我喜歡你。”脆生生的女聲響起。

韓江闊恍恍惚惚，只覺得是幻覺。

“好真實的幻覺，我好像還看到棉棉了。”他輕聲呢喃。

聽到“棉棉”二字，許木棉唰的紅了臉。

“韓大哥。”她輕輕扯了扯韓江闊的袖子。

韓江闊猛地回神，發現這居然不是幻覺。

許木棉就站在他身前：“韓大哥，我喜歡你，你，喜歡我嗎？”

韓江闊瞪大眼睛。

棉棉說喜歡他！

“韓大哥！”連說了兩次，許木棉已經羞得不行了。

韓江闊激動的手都在抖，他想把面前的人緊緊擁入懷中，又怕唐突了佳人，顫抖著不知如何是好。

最后，眼眶都紅了三分。

怎么會不喜歡呢，他從見到她的第一天開始就在心里埋下了那棵小小的種子，一日一日，生根，發芽，越來越高大。

如今，她就這樣跑來，像個小太陽一樣，撥開掩住心門的陰翳，把整個世界都點亮了。

從小到大，別人的目光他從來沒有在意過，如今，卻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布。

他的女孩，也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