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疑云
- 北魏日月歌:共生紀元
- 作家iCECPv
- 3233字
- 2025-07-25 22:57:41
李沖那句裹挾著現(xiàn)代靈魂的調侃,如同投入古井的深水炸彈,在拓跋弘(陳默)與林薇(馮太后)的心湖掀起滔天巨浪,余波久久不息。寢殿內,摔碎的茶盞殘片反射著燭光,如同兩人此刻破碎又混亂的認知??諝饫锍了愕酿ビ簟⑺幬兜奈⑿?、殘留的血腥氣,混合著那半塊破碎糖糕散發(fā)出的、固執(zhí)的甜膩,構成了一種令人窒息的荒誕漩渦。
“他……他怎么會……”拓跋弘捂著劇痛的肩頭,聲音干澀嘶啞,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里硬擠出來的砂礫。李沖那張儒雅沉穩(wěn)的臉,此刻在他腦海中扭曲變形,充滿了未知的驚悚。是敵?是友?還是……又一個被命運丟進這盤死局的棋子?
林薇的臉色比包扎腳踝的白麻布還要蒼白。她靠在軟椅中,腳踝的疼痛似乎被這更大的沖擊暫時麻痹了。那雙慣常銳利如刀的鳳眸,此刻卻有些失焦,仿佛在穿透眼前的時空壁壘,審視著某種無法理解的可能性?!稗k公室戀情……股權重組……”她低聲重復,指尖無意識地掐進掌心,“他看我們的眼神……不像是在演戲。那是一種……洞悉了荒謬之后的……悲憫?還是嘲弄?”
巨大的荒謬感和一種被徹底剝光審視的寒意,讓兩人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只有暖炕上拓跋宏壓抑的、斷斷續(xù)續(xù)的抽泣聲,像細小的針,一下下刺穿著這沉重的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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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日子,平城如同被投入滾油的沸水。帝后大婚的旨意如同驚雷炸響,掀起的波瀾遠超朝堂。
**明懿皇太后的哀榮**與**帝后大婚的喧囂**,如同冰與火在帝都上空激烈碰撞。
城西,為追封“明懿皇太后”林氏而設的巨大靈堂,素幡招展,哀樂不絕。禮部官員與僧侶道士穿梭其間,誦經(jīng)聲、法螺聲低沉肅穆。巨大的金絲楠木棺槨停于正中,尚未封殮,等待吉日遷葬云中金陵。拓跋宏被老宮女抱著,一身重孝,小小的身子在巨大的棺槨前顯得格外單薄脆弱。他懵懂地看著棺中那具以皇后規(guī)格盛殮、卻面容模糊的陌生女人(真正的林貴人遺骸早已不存,此為依禮重塑之容),又茫然地看看靈堂外喧囂籌備大婚的紅綢彩燈,大大的眼睛里充滿了無法理解的割裂與悲傷。他手中依舊緊緊攥著一點不知何時藏起的、早已干硬的糖霜碎屑,仿佛那是連接過去與現(xiàn)在唯一熟悉的錨點。
“母妃……”他對著棺槨,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怯生生地喚了一聲。老宮女聞言,瞬間淚如雨下,將他抱得更緊。
與此同時,皇宮內外,太常寺、宗正寺、禮部的大小官吏幾乎跑斷了腿。鮮卑舊俗與漢家禮制的碰撞在每一個細節(jié)上演變成激烈的爭論。
>依鮮卑古制,當在宮苑之中設“青廬”交拜天地,還是依漢禮于太廟行大典?
>帝后所著,是鮮卑袞冕翟衣,還是漢家玄纁十二章?
>宴饗賓客,是草原的炙肉烈酒,還是中原的鐘鳴鼎食?
>甚至連大婚當日是否允許百姓圍觀、何處設“障車”討喜等細節(jié),都吵得不可開交。
紅綢與素縞在宮墻內外交織,哀樂與喜樂在街巷上空碰撞。整個平城被一種極其怪異的氣氛籠罩著,如同一個巨大的、光怪陸離的戲臺。而拓跋弘與林薇,便是這戲臺上最引人注目、也最身不由己的主角。
李沖似乎徹底融入了“禮部尚書”的角色,穿梭于各衙署之間,調和著鮮卑勛貴與漢臣清流之間因禮制而起的無數(shù)爭執(zhí)。他舉止依舊沉穩(wěn)儒雅,條理清晰,將一團亂麻的籌備事宜梳理得井井有條。只是,每當拓跋弘或林薇的目光不經(jīng)意間與他交匯時,他那雙清亮的眼眸深處,總會掠過一絲極其隱晦的、難以捉摸的光芒——有時是純粹的臣子恭謹,有時是洞悉一切的悲憫,偶爾,甚至會閃過一絲極淡的、近乎懷念的滄桑。
這種眼神,如同芒刺在背,時刻提醒著拓跋弘和林薇——李沖,絕非尋常!他那句石破天驚的“辦公室戀情”絕非偶然!他就像一個潛伏在暗處的觀察者,或者說……一個同樣知曉劇本的“同行”?巨大的疑云籠罩在兩人心頭,成為這場盛大婚禮背后最沉重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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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前三日,一場小型的“納征”儀式在宮中舉行。依古禮,象征性地將聘禮送入“皇后”居所。儀式簡化,卻也需帝后共同參與。
偏殿暖閣內,紅燭高照。象征性的聘禮——幾匹錦緞、一對玉雁、一匣珠寶——陳列在案上。拓跋弘肩傷未愈,只著常服,臉色依舊帶著失血后的蒼白。林薇的腳踝也仍需倚仗,玄色深衣下擺長長曳地,遮掩著傷處。兩人并肩而立,接受禮官的唱喏與內侍的叩拜。氣氛莊重而疏離,仿佛在履行一項與己無關的程序。
儀式畢,禮官與內侍躬身退下。暖閣內只剩下兩人和案上那些冰冷的聘禮。沉水香的煙霧無聲繚繞,隔絕了外界的喧囂,也放大了兩人之間那份難以言喻的尷尬與……一絲因共同秘密和經(jīng)歷而滋生的、微妙的親近感。
拓跋弘的目光落在案上一個描金剔紅的精致食盒上——那是依禮附帶的“喜餅”。他沉默片刻,忽然伸出手,打開了盒蓋。里面整齊碼放著十二枚小巧玲瓏的糕點,并非傳統(tǒng)的龍鳳喜餅,而是……晶瑩剔透、散發(fā)著熟悉甜香的——糖霜糕!做得比上次更加精致,上面還用可食用的朱砂點染出細小的并蒂蓮花紋樣。
林薇的目光也被吸引過去,看到那熟悉的瑩白和甜香,微微一怔。
拓跋弘拈起一塊,并未立刻吃,指腹摩挲著糕點細膩的表面,感受著那熟悉的觸感和甜膩的氣息。他側過頭,看向身邊玄衣如墨、眉宇間帶著揮之不去疲憊與冷冽的女子,聲音低沉,帶著一絲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探尋:
>**“你說……我們現(xiàn)在做的這一切,是權宜之計,是不得不演的戲……”**
>他頓了頓,將那塊糖霜糕遞到她面前,燭光下,他蒼白臉上的神情復雜難明,
>**“還是……在嘗過這亂世的血和苦之后,我們這兩個異世的孤魂……真的開始貪戀這一點點……微不足道的甜?”**
問題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漣漪瞬間擴散開來。
林薇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她看著遞到眼前的糖霜糕,看著拓跋弘眼中那份混合著困惑、脆弱和某種隱秘渴望的光芒。那眼神,穿透了帝王的身份,穿透了太后的威儀,直抵靈魂深處那個名為“林薇”的、在異世掙扎求生的女子。
她沉默了。暖閣里只剩下燭火燃燒的噼啪聲和兩人輕微的呼吸。
許久,她緩緩抬起手,并未去接那塊糕點,而是用指尖,極其小心地、帶著一種近乎審視的意味,輕輕拂過糖霜糕上那點細小的朱砂蓮花。冰涼的指尖觸碰到溫熱的糕點表面,帶來一種奇異的戰(zhàn)栗。
>**“甜嗎?”**她忽然開口,聲音輕得像嘆息,目光卻銳利地抬起,直刺拓跋弘的眼底深處,
>**“這糖霜里……會不會也藏著‘九幽’的苦杏仁?”**
她的聲音不高,卻如同冰錐,瞬間刺穿了那點剛剛升騰起的、虛幻的暖意!
拓跋弘的手指猛地一顫!那塊精致的糖霜糕差點脫手掉落!李沖那洞悉一切的眼神、源賀血淋淋的“九幽索命”、高菩薩詭異的符咒、刺客淬毒的彎刀……所有的陰謀與殺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回涌,將那點因糖霜而生的片刻溫情沖刷得蕩然無存!
是啊!在這步步殺機的深宮,在這“九幽”陰影籠罩的北魏,這點甜,究竟是慰藉,還是包裹著劇毒的誘餌?
巨大的寒意瞬間攫住了拓跋弘!他看著林薇那雙冰冷、清醒、甚至帶著一絲自嘲的鳳眸,剛剛萌生的一絲悸動和迷茫,瞬間被更深的戒備和苦澀取代。他默默地將那塊糖霜糕放回了食盒中,仿佛放下了什么極其危險的東西。
暖閣內的氣氛,比之前更加凝重冰冷。
就在這時——
“砰!”殿門被猛地推開!一名羽林衛(wèi)校尉臉色煞白,幾乎是跌撞進來,聲音帶著巨大的驚恐和難以置信:
>**“啟稟陛下!娘娘!大事不好!”**
>**“六鎮(zhèn)八百里加急軍報!懷朔、沃野、武川三鎮(zhèn)同時嘩變!”**
>**“亂軍打出旗號……‘清君側,誅妖后,斬昏君’!”**
>**“叛軍前鋒已過陰山,直逼……平城?。?!”**
軍報如同最后一道驚雷,狠狠劈在死寂的暖閣內!
“嘩啦——!”案上那個裝著糖霜糕的描金剔紅食盒,被林薇因震驚而揮動的手臂猛地掃落在地!晶瑩的糕點滾落一地,沾染上塵埃,碎裂開來,那點朱砂繪制的并蒂蓮,瞬間支離破碎。
甜膩的氣息,混合著冰冷的恐懼,如同瘟疫般在暖閣內急速蔓延!
拓跋弘猛地站起,牽動肩傷,劇痛讓他眼前一黑,卻死死扶住桌案站穩(wěn)!他看向林薇,林薇也正看向他。兩人眼中,方才因糖霜而起的迷茫和試探,瞬間被同一種東西取代——那是滔天的怒火、冰冷的殺機,以及一種被逼入絕境后、孤狼般的狠戾!
婚禮的紅綢尚未褪色,追封的哀樂猶在耳邊,“九幽”的刀鋒,已裹挾著北疆的鐵蹄風雪,以最血腥、最直接的方式,悍然斬向了平城的宮闕!
這盤棋,終于到了圖窮匕見、血染山河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