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下冰涼的觸感，與精神連接中洶涌而來的純粹依賴和安心感，形成了極其強烈的反差。沈灼華的手指停留在蕭硯辭的臉頰上，如同被那抹純粹的金色和洶涌的情緒短暫地定住了身形。

手術室內一片死寂，只有儀器規律的“嘀嘀”聲和蘇曉壓抑的、帶著泣音的呼吸。

蕭硯辭那雙熔融黃金般的瞳孔，清晰地倒映著沈灼華微微怔忡的臉。在喊出那一聲沙啞的“灼華”后，他似乎耗盡了剛剛凝聚起的一點力氣，眼神依舊帶著孩童般的懵懂和巨大的疲憊，卻執著地、一眨不眨地看著她，仿佛她是這混沌世界中唯一的光標。

“硯辭哥…你…你感覺怎么樣？”蘇曉終于鼓起勇氣，小心翼翼地靠近一步，聲音帶著劫后余生的顫抖。

蕭硯辭的金瞳極其緩慢地轉向蘇曉，眼神里帶著一絲陌生的審視，似乎在努力辨認這個曾經熟悉的面孔。過了幾秒，那抹陌生才褪去，被一種模糊的熟悉感取代。他極其輕微地點了下頭，嘴唇動了動，卻沒能發出聲音，只傳遞過來一道微弱的精神意念：“蘇…曉…累…”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蘇曉激動得眼淚又涌了出來，連忙看向沈灼華，“老大，硯辭哥他…他認得我們！意識是清醒的！”

沈灼華已經收回了停留在蕭硯辭臉頰上的手指。那極其細微的摩挲仿佛從未發生過。她臉上的怔忡瞬間消失，重新被一層冰冷而銳利的審視覆蓋。她微微俯身，靠近蕭硯辭的臉，目光如同探照燈，近距離地、毫不避諱地直視著那雙璀璨的金瞳。

金色的瞳孔純凈無暇，清晰地倒映出她放大的、帶著審視意味的容顏。瞳孔深處，看不到狂暴的猩紅，也找不到古老意志的冰冷漠然，只有一片純粹的、帶著依賴和疲憊的金色。

“看著我，蕭硯辭。”沈灼華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清晰地傳入蕭硯辭耳中，也通過那道微弱的精神連接直接烙印在他的意識里，“告訴我，你看到了什么？”

她的問題很直接，也很關鍵。這雙金瞳，僅僅是顏色改變了嗎？還是…賦予了新的、未知的視角？

蕭硯辭的金瞳微微收縮了一下，似乎被沈灼華突然靠近的壓迫感和命令的語氣弄得有些無措。他本能地更加專注地看著沈灼華近在咫尺的臉。

時間仿佛慢了下來。

幾秒鐘后，一道微弱卻清晰的精神意念，帶著孩童般的困惑和描述欲，斷斷續續地傳遞過來：

“灼華…臉…好看…紅紅的…衣服…”

“還有…光…好多光…在動…”

光？在動？

沈灼華眼神一凝：“什么光？在哪里動？”

蕭硯辭的金瞳微微轉動，目光從沈灼華臉上移開，緩慢地掃過手術室冰冷的墻壁、金屬器械、閃爍的儀器屏幕，最后落在了沈灼華垂在身側的手上。

“墻…里面…有細細的…亮亮的線…在爬…”他的意念努力描述著，“那個…方盒子（儀器）…里面好多小點點…在跳…很快…”

“灼華的手…有…暖暖的…光…很舒服…”他的意念傳遞到這里，似乎帶上了一絲微弱的渴望，目光也停留在沈灼華的手上不動了。

沈灼華的心頭劇震！

墻里的“亮亮的線”？那是埋設在墻體內部的能量傳導線路！

儀器里的“小點點在跳”？那是儀器內部電子元件運轉的微觀電流脈沖！

而她手上“暖暖的光”…是她體內流淌的、尚未完全恢復的異能能量！

這雙金瞳…能透視物質結構？能看到能量流動的微觀形態？！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視力增強，這幾乎是一種…解析世界底層能量規則的能力！

沈灼華的呼吸微不可察地急促了一瞬。她立刻從系統空間里取出一枚東西——那是一塊剛剛獵取到的、尚未經過凈化的、鴿卵大小的一階喪尸晶核。晶核呈現出渾濁的暗紅色，內部蘊含著狂暴而不穩定的能量，表面還殘留著些許污穢的組織液。

她將這塊未經處理的晶核，直接舉到了蕭硯辭眼前。

“看這個。”沈灼華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告訴我，你看到了什么？”

蕭硯辭的金瞳瞬間聚焦在那枚暗紅色的晶核上。幾乎是晶核出現的剎那，他臉上那點微弱的渴望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本能的警惕和…一絲極其隱晦的、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厭惡？

他的金瞳微微收縮，瞳孔深處似乎有極其細微的金色流光一閃而過。

“黑…紅…亂…”他的意念傳遞過來，帶著明顯的排斥感，“好多…臟臟的…小蟲子在打架…很吵…不舒服…”

他描述的“黑紅亂”、“臟臟的小蟲子在打架”，正是沈灼華用精神力才能勉強感知到的、晶核內部狂暴混亂、相互沖突的異種能量流和殘留的精神污染雜質！而“很吵”、“不舒服”，則對應著精神層面的污染沖擊！

蘇曉在一旁聽得目瞪口呆。她雖然無法感知晶核內部的具體情況，但作為治療系異能者，她對能量的純凈度有著本能的敏感。那枚晶核散發的氣息確實讓她感到不適。

沈灼華的眼神變得更加深邃。她不動聲色，又從空間里取出一枚經過基地標準流程凈化過的、同樣是一階的晶核。這枚晶核呈現出相對純凈的淡紅色，光芒柔和穩定。

“再看這個。”

蕭硯辭的金瞳轉向這枚凈化晶核。這一次，他眼神里的警惕和厭惡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純粹的、如同看到漂亮石頭的欣賞？

“紅的…暖暖的…光…很安靜…好看…”他的意念傳來，甚至還帶上了一絲微弱的愉悅感，“像…像小太陽…”

凈化晶核內部能量穩定有序，雜質被清除，自然呈現出“安靜”、“好看”的狀態。

沈灼華的心沉了下去，同時也升起一股難以言喻的震動。這雙金瞳的能力，遠超她的想象！它不僅能看到宏觀能量流動，更能直接“看”穿物質和能量的微觀本質，解析其內在結構和純凈度！這簡直是…逆天的洞察之眼！

她看著蕭硯辭那雙倒映著凈化晶核柔和光芒、帶著一絲懵懂欣賞的金瞳。這能力…是Λ-7型穩定劑帶來的？還是…他體內那被強行壓制下去的、屬于更高位階存在的本質力量，在初步融合后顯露的冰山一角？

就在這時，一直緊張旁觀的蘇曉，目光無意間掃過連接在蕭硯辭身上的生命體征監測儀器的某個次級屏幕，突然發出一聲輕咦。

“咦？奇怪…”

“怎么了？”沈灼華立刻轉頭。

蘇曉指著屏幕上一條代表“環境游離能量吸收率”的曲線，臉上滿是困惑：“老大你看！硯辭哥的身體…好像…在自動吸收空氣中非常微弱的游離能量？速度非常慢，但…確實在吸收！而且…吸收效率…比之前他昏迷時，提升了大約…5%？”

沈灼華的目光瞬間銳利如刀，落在那條細微上揚的曲線上。

自動吸收游離能量？效率提升？

她猛地看向蕭硯辭膝蓋后那道被幽藍色微光覆蓋的傷口！傷口依舊穩定，沒有暗紅能量逸散。

難道是…那注入的Λ-7型穩定劑，在壓制反噬能量的同時，也在潛移默化地改造他的身體？或者說…在幫助他適應和吸收這個世界的能量規則？

“繼續監測，記錄所有數據變化，尤其是能量吸收效率和傷口幽藍場的波動。”沈灼華的聲音冰冷而快速地下令，“給他注射高濃度營養液，補充基礎物質需求。另外…”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蕭硯辭臉上，看著他依舊帶著依賴和疲憊的金瞳，心中那個瘋狂的念頭再次翻涌。

她將那枚蕭硯辭覺得“好看”的凈化晶核，直接遞到了他的唇邊。

“張嘴。”命令簡潔，不容置疑。

蕭硯辭沒有任何猶豫，金瞳看著沈灼華，順從地微微張開了蒼白的嘴唇，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這或許是喪尸王唯一不像喪尸的地方。

沈灼華手指一彈，那枚鴿卵大小的淡紅色晶核，精準地落入了蕭硯辭口中。

蘇曉倒吸一口涼氣！直接吞食晶核？！雖然這是凈化過的，但直接吞食的能量沖擊和消化過程，對普通異能者來說也是極其危險的操作！

然而，預想中的能量暴動并沒有發生。

蕭硯辭喉嚨滾動了一下，將晶核咽了下去。他金色的瞳孔微微亮了一下，似乎感覺不錯，傳遞過來一道滿足的意念：“暖暖的…舒服…”

幾乎在他咽下晶核的瞬間，監測儀器上的幾條曲線同時出現了變化！

代表體內能量儲備的讀數開始極其緩慢而穩定地上升！代表身體修復速率的曲線也出現了微弱的提升！最關鍵的是，那道膝蓋后傷口表面的幽藍色微光，似乎…更加凝實了一點點？雖然變化極其細微，但在沈灼華和蘇曉的密切注視下，依舊被捕捉到了！

有效！

凈化后的晶核能量，不僅被他安全吸收了，甚至能加速他身體的恢復，還能…強化那幽藍穩定劑形成的封印場？！

沈灼華看著蕭硯辭微微瞇起、流露出滿足感的金色眼睛，又看了看儀器上那緩慢但堅定上升的曲線。一個冰冷而清晰的認知在她腦海中成型：

這雙金瞳，不僅是洞察之眼。

它本身，或許就是一把開啟蕭硯辭身體潛能、高效轉化利用晶核能量的…鑰匙！

而這把鑰匙的啟動密碼，似乎…是經過他金瞳“認證”過的、純凈的能量源（比如凈化晶核）？

她想起了他描述未凈化晶核時說的“臟臟的小蟲子”和“很吵”。凈化，對他而言，不僅是去除雜質，更是讓能量變得“安靜”、“好看”，變得…可食用？

沈灼華的目光變得極其幽深。她看著蕭硯辭那雙因為吸收了一枚晶核能量而顯得精神稍好、依舊依賴地看著她的金瞳。

Λ-7型穩定劑、金瞳、高效能量吸收轉化能力、對能量純凈度的極端敏感和需求…

這些線索如同散落的拼圖碎片，在她冰冷而高效的思維中飛速旋轉、組合，指向一個更加龐大、也更加危險的圖景。

那個留下筆記的瘋子研究員…所謂的“造神計劃”…造的就是這樣一尊需要純凈能量供養、擁有洞察世界本質之眼、潛力深不可測的…“神”？

而她現在要做的，就是在這尊“神”徹底成長起來，或者被那道冰冷目光的主人發現并“回收”之前…

把他“養”起來。

用晶核。

用大量的、純凈的晶核。

沈灼華的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冰冷而充滿野性的弧度。

“蘇曉，”她開口，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從現在起，每天定時定量，給他喂食凈化后的晶核。等級從一階開始，逐步提升。劑量和頻率，由你根據他的吸收速度和身體反應精確控制。我要他在最短的時間內，恢復行動能力。”

“是！”蘇曉雖然心驚，但看到切實的效果，立刻應下。

沈灼華的目光再次落在蕭硯辭臉上，看著他因吸收了晶核能量而微微泛起的、幾乎看不見的淡金色光暈（也許是錯覺？），以及那雙倒映著自己的、依舊純粹依賴的金瞳。

“蕭硯辭，”她俯身，靠近他的耳邊，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種近乎蠱惑的命令，“記住這種感覺。”

“想要更多‘暖暖的’、‘好看的’東西…”

“就快點好起來。”

她直起身，火紅的風衣在無影燈下劃出一道凜冽的弧線。

“養神”？

那就看看，她沈灼華，能把這尊撿來的“神”，養成什么樣子。

而她需要的“回報”，可不僅僅是當個“好看的小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