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哲是我的高中同學,大學畢業之后在a市定居,本次婚禮的地點選擇了距離市中心偏遠的郊外,酒店算不上高檔,周邊還有農民種著的菜地。
“我到了,你們在幾樓?”我拖著重重的行李箱,出現在酒店門口,酒店大堂矗立著明哲的結婚海報。
“乘1號電梯到10樓,我在電梯口接你”電話里傳來明哲的聲音。
與我一同進入電梯的是一個70歲左右的老者。老者的面部留下了歲月的溝壑,缺乏脂肪支撐的眼皮耷拉在眼眶上,留著泛白的胡茬,身著白色的吊帶背心,腳蹬著一雙黑色人字拖。
與他一同進入電梯的是一名8歲左右的女童,女童穿著皺皺巴巴的艾莎公主裙,白色的長筒襪泛著灰塵的顏色,女孩大大咧咧和老者打著招呼。
我拖著行李箱,站在電梯角,無聊地刷著短視頻,這應該是一個老酒店,電梯上升的速度都出奇的慢。
“你爺爺呢?”老者問女孩,漏出來泛黃的牙齒,補的一顆銀色牙齒格外的顯眼。
我余光瞥了瞥對話的二人,繼續刷著手機。
“爺爺讓我先上去,他待會兒再上來”女孩笑著,稚嫩的回答。
老者咧著嘴,用食指摸了摸女孩的臉,女孩微微躲了躲臉。
老者嘴咧得更大了,又再伸出幾支手指摸了摸著女孩的下巴。
女孩往后退了退,依然笑著。
我余光瞥見女孩的后退的身影,抬眼便看見了那刺眼的銀色牙齒,我收起手機。
老者拉過女孩細長的手臂:“有空到爺爺家來玩兒,爺爺家里有很多玩具”
老者用另一只手的手掌摸向女孩粉嫩嫩的臉頰。
我喉頭泛起一陣惡心,心中煩躁不堪。
我想要去拉一拉小女孩、電梯卻很快到了7樓,老者松開了女孩,二人一前一后走出電梯。老者仍然笑著,女孩也掛著大大咧咧的笑容。
我尷尬的收回伸出的手,接著直達10樓,明哲等在電梯口歉意的說道:“實在是忙不過來,沒空下去接你,你先在第二桌坐著,我待會兒再來找你”。
“嗯,我自己可以。”
我拖著我的行李箱正準備走,不禁還是回頭問道:“明哲,7樓今天是在做什么?”
“好像也是婚宴待客吧,明天酒店的婚宴都訂滿了”。
“嗯”我應道,有些魂不守舍。
用過晚餐,我將行李放在提前定好的酒店,思緒有些雜亂,一個人乘車前往臨近的夜市逛了逛,回程時分已經是夜里十點多,雨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淅淅瀝瀝地下了起來,車窗外的霓虹燈漸漸變得模糊,我捋了捋淋濕的頭發,告知師傅我要前往的目的地。
雨刮器左右搖晃,健談的司機師傅主動和我搭起話來:“姑娘,你是本地人還是過來旅游的哦?”,師傅一口北方的口音。
“我在這兒上了4年的大學,也算是半個本地人了吧”。
“看起來你還小呢,還像是在讀大學的娃娃。“
這時,司機師傅的手機響了起來。后視鏡里,我看到師傅瞅了瞅亮著的手機屏幕,眼角的細紋都高興地皺了起來。
“婷婷啊,爸爸還沒有收車哦,拉完這個客人就下班了”“我曉得,你一個人在外面不要太節約哦,沒得錢了就給爸爸說”“我和你媽媽身體都好,你好好讀書就行“”好好好,你早點休息,爸爸掛了哈”。
非常簡單的幾句家常問候,司機師傅的聲音充滿柔情寵溺。
“師傅,你和女兒的感情真好。”我不禁有些艷羨。
“嘿嘿,這倒是實話。我女兒呀一直都是養在我們身邊的,最累的時候也沒想過要把她送回老家給她爺爺奶奶帶,她也很聽話,所以一直和我們很親近”
“真好”我嘆道。
在這輛陌生的出租車上,我不禁向一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敞開了心扉。
“說實話,我真羨慕您女兒,不像我,我和父母之間像是隔了一層壁壘,我永遠也說不出一句主動關心的話,可能就是小時候沒和父母一起生活,錯過了和父母親近的時候吧,說出來都不怕師傅你笑話,有時候我都覺得自己是個冷血動物,親近的人逝世我也掉不出一滴眼淚”。
車子停在十字路口,等著紅綠燈。師傅沉默一會兒,遞過來一包紙巾“姑娘,天底下的父母沒有不愛孩子的,可能當初你的父母也是想為你提供好的生活,想哭就哭嘛,哭出來就好咯。”
我接過師傅遞過來的紙巾,笑道“沒什么可哭的,都轉化成了讓人沉淀的經歷”。
“你父母要是知道了,肯定會心疼你的”師傅嘆口氣,或許也實在不知道怎么安慰我。
我自嘲地笑道:“可能是吧”。
思緒卻飛回了十幾年前。
媽媽說:這些事情你怎么不早告訴我們呢,都過去這么久了。
媽媽說:這個事情你別告訴你爸,那是你姑媽的兒子,你姑媽她們畢竟照顧了你好幾年,一家人鬧僵了不好。
媽媽說......
我內心翻滾,喉頭哽咽,眼角發酸。我使勁咽下一口口水,頭抵在車窗上,望著車窗外閃爍的霓虹燈,眼神再次失焦。
我的父親母親永遠都不會知道,我敢于向他們所陳述的只是惡意的冰山一角。
被肆意剪掉的頭發,手背上煙頭留下的傷疤,還有惡心的生殖器.....
我的喉頭泛起一陣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