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飼育區(qū)，神恩廣場。

痛！

深入骨髓，撕扯靈魂的痛！

成千上萬的人匍匐在地，身軀如同秋風中的枯葉，劇烈地顫抖著。他們的后背，自頸椎到尾椎，一條猙獰的金色紋路如同活物般蠕動、發(fā)光，每一次閃爍，都伴隨著一聲壓抑到極致的悶哼。

那是他們的生命力，被名為“靈樞神使”的存在，硬生生從脊椎中抽離、凝聚。

金色的光點，絲絲縷縷，匯成溪流，從每一個匍匐者的脊梁中被強行攫取，匯聚向廣場中央那座懸浮在半空、散發(fā)著冰冷金屬光澤的菱形主控臺。

光芒在那里壓縮、凝聚，逐漸形成一個拳頭大小、蘊含恐怖生命能量的璀璨晶核。

空氣彌漫著絕望和麻木的氣息。唯有廣場邊緣高聳的圣歌臺上，傳來的空靈歌聲，勉強撫慰著這無邊的痛苦。

圣歌者趙潔，一襲素白長袍，面容圣潔，雙眸微閉，朱唇輕啟。她的歌聲如同清泉流淌，帶著某種奇異的力量，試圖麻痹下方信徒那被抽離生命的劇痛。

但她的指尖，卻在寬大的袖袍中微微蜷縮，泄露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僵硬。

龍晨匍匐在人群邊緣，額頭死死抵著冰冷的地面。

三天前，他還只是藍星一個為生計奔波的普通人，擠在罐頭般的地鐵車廂里，看著窗外流光溢彩的廣告屏。

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刺耳的剎車聲，然后是意識沉入無邊黑暗……再睜眼，便已身處這名為“第九飼育區(qū)”的鋼鐵囚籠，成了這萬千待宰羔羊中的一員，模樣也是一名十七八歲俊俏的青年。

記憶碎片混亂交織，這具身體殘留的本能恐懼與藍星靈魂的駭然格格不入。

他唯一確定的是，自己脊椎上沒有那該死的、如同牲畜標記般的金色發(fā)光紋路——靈樞烙?。∵@‘異?！?，讓他既惶恐又滋生出一絲僥幸。

“圣哉！神賜恩典，洗滌凡塵！奉獻生命，榮耀永存！”

高亢而狂熱的口號，從主控臺旁懸浮的幾個銀色身影口中發(fā)出。

他們籠罩在流線型的金屬戰(zhàn)甲內，面甲上只有兩點冰冷的幽藍光芒，俯瞰眾生如同螻蟻。這便是靈樞族，第九區(qū)的掌控者們，被奉為“圣曜神使”的存在。

晶核的光芒越來越盛，如同縮小了千百倍的太陽，即將徹底成型，落入最前方那名神使伸出的、覆蓋著液態(tài)金屬的掌心。

儀式，將達到頂點。

就在這萬眾匍匐、神使即將接收“貢品”的莊嚴剎那——

廣場邊緣，一個格格不入的身影猛地抬起了頭。

龍晨！

他不是穿越者嗎？不是應該帶著前世的記憶，在這個詭異的世界茍且偷生嗎？

可眼前這活生生抽取生命，如同養(yǎng)殖場收割飼料般的場景，哪怕是最恐怖的噩夢也難以企及！

看著大家那脊椎上傳來的、源自生命本源的悸動與痛苦，隔著空氣都讓他靈魂都在顫栗！

一股難以言喻的怒火，混雜著徹骨的寒意，猛地從他心底炸開！

憑什么？！

憑什么這些狗屁神使就能高高在上，視人命如草芥？！

憑什么這些同胞就要像豬玀一樣被抽取生命？！

這怒火來得如此猛烈，如此狂暴，瞬間沖垮了他謹小慎微的偽裝。

他死死盯著那顆即將落入神使掌中的金色晶核——那是由無數(shù)生命精華堆砌的果實。

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蠻荒霸道的氣息毫無征兆地在他體內洶涌奔騰。

仿佛靈魂深處有什么東西被這滔天的不公徹底點燃、撕裂。

一片深藏于意識最底層、邊緣流轉著暗金色混沌花紋的赤色鱗片虛影，劇烈震顫起來！

那是他穿越時唯一的“伴生之物”，給他的反饋只有冰冷與死寂，此刻卻因這焚天之怒而蘇醒。

狂暴的力量如同決堤洪流，不受控制地沖向他的右眼！

“呃啊——！”

一聲壓抑到極致的低吼從龍晨喉間擠出。他的右眼，驟然傳來一陣撕裂般的劇痛。

仿佛有一根燒紅的烙鐵，狠狠捅進了他的眼球深處。

視野，瞬間變得一片血紅！

就在這血紅的視野之中，世界……凝固了。

風停了。

塵埃定格。

無數(shù)痛苦抽搐的身軀僵在原地，臉上扭曲的表情如同最拙劣的雕塑。

圣歌者趙潔微張的唇瓣，歌聲的波紋凝固在空氣中。

主控臺上，那璀璨的金色晶核，距離神使那只覆蓋著液態(tài)金屬的手掌，僅有寸許之遙，卻再也無法落下。

就連那神使面甲上的幽藍光芒，也停止了冰冷的閃爍。

絕對的死寂！

唯有龍晨粗重的喘息聲，在這凝固的世界里清晰可聞。

“這……這是？！”龍晨心中掀起滔天巨浪。他下意識地環(huán)顧四周，那詭異的凝固感是如此真實，如此荒誕。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劇痛的右眼上。

一股明悟，伴隨著靈魂深處那古老蠻荒的低語，涌入腦海。

晝夜之瞳！右眼·時停！

時間……被他強行按下了暫停鍵！

“呵！”龍晨一愣。

他盯著那近在咫尺、散發(fā)著誘人光輝的金色晶核，一個瘋狂的念頭如同野火般燎原。

奪走它！

毀了這狗屁儀式！

他的意識好似不受控制，夾雜著憤怒與暴戾。

“給我拿來！”

龍晨發(fā)出一聲野獸般的咆哮，身體猛地發(fā)力。

咚！沉重的腳步聲在死寂的廣場上異常清晰。

一步，兩步！

他如同掙脫了無形鎖鏈的困獸，朝著主控臺狂奔，腳下的地面在凝固的時間中堅硬如鐵，但他每一步都踏得大地仿佛在呻吟。

但他不管不顧，背部紋路閃爍，眼中只有那顆晶核。

近了，更近了！

主控臺冰冷的金屬光澤近在眼前，那懸浮的神使身影，此刻在他眼中根本不是什么神使，不過是一尊尊冰冷的雕塑！

“我的！”

龍晨怒吼一聲，用盡全身力氣猛地躍起，凝固的空氣如同實質的墻壁，撞得他胸口發(fā)悶，但他硬生生撞破了那無形的屏障！

他那只沾著自己鮮血的手，帶著一股毀天滅地的決絕，狠狠地抓向那枚懸浮的、即將落入神使掌心的金色晶核！

就在他的指尖觸碰到晶核那溫潤卻蘊含著磅礴生命能量的表面的剎那——

噗！

龍晨的右眼猛地爆開一團血霧！視野徹底變成一片猩紅！劇烈的反噬如同海嘯般席卷全身，撕扯著他的神經！

“呃啊——！”劇痛讓他發(fā)出一聲凄厲的慘叫。

嗡……！

時間恢復流動的嗡鳴，如同潮水般瞬間席卷整個廣場！

風動了。

塵埃落下。

無數(shù)痛苦的呻吟爆發(fā)出來。

圣歌者趙潔的歌聲出現(xiàn)了極其突兀的、極其短暫的一個顫音！

她那微閉的眼睛猛地睜開，清澈的眼眸深處，倒映著主控臺上那驚世駭俗的一幕。

她的瞳孔驟然收縮到極致，袖中的手指死死掐進了掌心，幾乎要掐出血來！

發(fā)生了什么？

剛才那一瞬間的絕對死寂，并非錯覺！

作為擁有微弱預見天賦的圣歌者，她對時空的漣漪異常敏感。

那顆凝聚了第九區(qū)數(shù)千人生命本源的‘神賜晶核’，竟憑空消失。

更讓她心臟狂跳的是，在她左眼模糊的感知中，消失前最后一瞥，捕捉到了一抹完全不同于靈樞冰冷科技的、帶著蠻荒時空氣息的殘影。

難道傳言中‘禁域’里那些古老存在……滲透進來了？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瞬間鎖定了廣場邊緣那片因晶核消失而短暫混亂的區(qū)域。

晶核呢？

剛才……好像有一瞬間的恍惚？

主控臺上。那名最前方的靈樞神使，覆蓋著液態(tài)金屬的手掌，緩緩地合攏。

然而……掌中空空如也！

那顆凝聚了無數(shù)生命力、即將被收取的“神賜晶核”，消失了！

“嗯？”神使面甲上的幽藍光芒瞬間暴漲，冰冷、疑惑，隨即化為滔天的震怒！

一股恐怖的能量威壓通過人們脊間的烙印如同無形的山峰，轟然壓向整個廣場！

下方的信徒們只覺得心臟被一只無形巨手攥住，連痛苦的呻吟都被強行壓了回去，只剩下窒息般的恐懼！

“何人……褻瀆神恩？！”

冰冷、毫無感情、如同金屬摩擦的電子合成音，響徹蒼穹！

而此刻，引發(fā)這場滔天巨變的始作俑者——龍晨，已經重重地摔回了地面！就在時間恢復的一瞬間，他借著沖擊力翻滾出去，混入了匍匐在地的人群邊緣。

他渾身劇痛，靈魂都在顫抖，右眼血流如注，視野一片模糊。但……他的左手，正死死地攥著一顆溫潤圓融、散發(fā)著磅礴生命氣息的物體！

入手溫熱，仿佛握著一顆跳動的心臟！無窮無盡的生命能量順著掌心涌入他枯竭的身體，快速緩解著反噬帶來的傷勢和疲憊感，右眼的劇痛也在生命能量的滋養(yǎng)下稍有緩解。

這股力量是如此龐大，如此精純。

成功了！他真的奪走了那枚所謂的“神賜能源”。

一絲狂喜還未在心頭完全綻開，一股源自脊椎深處、冰冷刺骨的寒意驟然爆發(fā)，仿佛被某種極度恐怖的存在瞬間鎖定。

主控臺上，那為首的靈樞神使冰冷的幽藍目光，如同探照燈般，帶著洞穿一切的掃描能量，猛地掃向混亂的廣場邊緣。

幾乎就在同時——

轟隆?。?

廣場邊緣厚重的金屬閘門發(fā)出刺耳的警報聲，轟然落下。

數(shù)道冰冷、猙獰、流淌著幽藍能量紋路的巨大機械身影。

形如巨蝎，尾部閃爍著致命的激光發(fā)射器——

從開啟的通道中沖出，冰冷的掃描光束如同死神的觸手，瞬間掃遍全場！

“清道夫！是清道夫！”

人群中爆發(fā)出尖叫。

“褻瀆者……抹除！”靈樞神使冰冷的聲音像是下達了最終審判。

劇痛、疲憊、冰冷的殺機……種種情緒在龍晨腦中瘋狂碰撞。

他蜷縮在混亂的人群中，右手死死捂住血流不止的右眼，左拳緊握那枚滾燙的晶核，感受著體內正與新獲得的力量艱難融合的赤色鱗片，以及那無處不在的致命鎖定感。

他低下頭，用散亂的頭發(fā)遮住流血的右眼和臉上因劇痛而扭曲的表情。

體內，那片懸浮在意識空間的赤色鱗片正貪婪地吸收著晶核傳遞來的生命精華，赤色的光芒微微流轉，讓他的痛楚稍緩，但也像黑夜中的燈塔，吸引著獵手的目光。

“抹除？”龍晨染血的嘴角，咧出一道近乎癲狂的弧度，帶著刻骨的恨意和一絲初生的桀驁。

而此時，圣歌臺上，趙潔的目光穿透混亂的人群，落在那個捂著右眼、氣息混亂卻又帶著一股驚人戾氣的背影上。

她的左眼瞳孔深處，一抹極其微弱、轉瞬即逝的破碎畫面閃過——

模糊的輪廓，巨大的龍影……隨即就被劇烈的刺痛取代。

她悶哼一聲，強行穩(wěn)住歌聲，但那看向龍晨背影的眼神，已充滿了前所未有的驚疑與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