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超的脖頸被割開,密密麻麻的蛆蟲在上面肆意蠕動。那枚染血的校徽,刺目地躺在污穢的泥土之上,如同一雙無情的巨手,將林默本就瀕臨崩潰的意識徹底捏碎。這可怖的場景,似兩把燒紅的烙鐵,在他的意識深處狠狠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
他雙膝一軟,跪在冰冷的工業廢渣上,胃里一陣翻江倒海,撕心裂肺的干嘔聲回蕩在這片死寂的空間。每一次干嘔,都像是在榨取他身體里僅存的力氣。到最后,他氣力全無,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抽搐著。
腐臭的氣息無孔不入,鉆進他的每一個毛孔,仿佛一只無形的手,要把他徹底同化為這片死亡廢墟的一部分。
“它……它……”他的喉嚨里只能擠出破碎的音節,巨大的恐懼如同一雙鐵鉗,死死扼住他的咽喉,讓他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它很強大,很狡猾。”琉璃的聲音在他腦中響起,不再有之前的虛弱,反而帶著一種奇異的、冰冷的平靜,如同手術刀般精準地切入他的混亂,“它用這種方式嘲笑我們,恐嚇我們,想把我們逼瘋。看看它留下的‘標記’,看看它想嫁禍給你的證據!”她的聲音里充滿了對“它”的憎恨和對林默的“憐惜”。
口袋里的那枚染血校徽和寫滿“血債血償”的紙條,此刻重若千鈞,像兩顆即將引爆的炸彈緊貼著他的身體。嫁禍……琉璃的話像一道扭曲的光,照進了他絕望的深淵。對!一定是這樣!那個“邪惡存在”不僅殺了趙磊和王超,還想把罪名扣在他頭上!這校徽,這紙條,都是它精心設計的陷阱!
這一認知猶如一道詭異的光,帶來了一絲扭曲的“希望”——他并非兇手,而是被陷害的無辜受害者!他如溺水之人,緊緊抓住琉璃這根唯一的浮木。
“我……我該怎么辦?”林默的聲音嘶啞,充滿了無助和依賴。他掙扎著爬起來,不敢再看那恐怖的尸體一眼,跌跌撞撞地逃離了沉淀池區,仿佛身后有無形的惡鬼在追趕。
重返那宛如冰窖般的公寓時,天邊已悄然泛起魚肚白。晨曦的微光費力地穿過百葉窗,非但未能為這清冷的空間增添一絲暖意,反倒讓屋內的所有事物都籠上了一層慘淡的青灰色,顯得愈發森冷。那股似有似無的腐臭味,依舊如鬼魅般縈繞在鼻尖,揮之不去。
“你不能睡,林默。”琉璃的聲音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嚴厲,“‘它’在看著。你的恐懼和逃避,是它最好的養料。我們必須反擊!必須開始準備!”
“準備……什么?”林默的聲音微弱得像蚊子哼哼。
“準備摧毀它的武器。”琉璃的聲音變得低沉而充滿儀式感,“它由你的痛苦和恐懼孕育,要殺死它,就必須用與之相關的東西作為‘鑰匙’,打開通向它的‘門’。”
林默茫然地聽著,琉璃的話語如同站在岸邊呼喊著溺水的人群。
“你需要一件東西,”琉璃的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引導,“一件承載著你最深痛苦、也最能代表你反抗意志的東西。一件……能成為‘契約’信物的東西。”
“看著你自己,林默。”琉璃的聲音在他耳邊低語,如同情人的呢喃,卻又帶著冰冷的金屬質感,“看著你手臂上的傷疤。那是‘它’最初留下的印記,也是你反抗的起點。”
林默的目光落在鏡中自己右手小臂那道蒼白的疤痕上。在昏暗的光線下,疤痕顯得更加猙獰。
她的意念仿若一條無形卻堅韌無比的繩索,再次輕輕牽扯著林默的目光。此番,吸引他視線的并非角落里那個毫不起眼的鐵盒,而是客廳墻壁前那面落地穿衣鏡,鏡子的邊框已然泛起些許斑駁的痕跡。
林默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催眠之力牢牢掌控,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腳步虛浮,如同踩在棉花上一般,緩緩朝著鏡子走去。
鏡子里清晰地映照出他此刻的模樣:臉色蒼白如素箋,毫無一絲血色;眼窩深陷,布滿血絲的雙眸中只剩下空洞與極致的驚恐,宛如一汪深不見底的寒潭。頭發凌亂地散著,好似被狂風肆意吹過;衣服上還殘留著化工廠的泥污,散發著刺鼻的氣味。整個人渾身上下都彌漫著一股行將就木的頹敗氣息,仿佛生命的燭火即將熄滅。
“你需要一把‘鑰匙’。”琉璃的聲音繼續引導,“一把能刺穿偽裝,觸及本質的‘鑰匙’。用你的血,林默。用你的憤怒,你的決心,在這面能映照真實的鏡子上,刻下‘契約’的標記。”
“血?”林默打了個寒顫。
“對,血。”琉璃的聲音帶著一種近乎狂熱的肯定,“這是最古老的力量。它能喚醒沉睡的意志,能標記獵物,也能……締結毀滅的盟約。”她的聲音陡然變得無比溫柔,充滿了誘惑,“為了我,林默。也為了你自己。為了我們能永遠在一起,不再受‘它’的威脅。我需要你……證明你的決心。”
“為了琉璃……”這個名字如同魔咒,瞬間擊潰了林默殘存的猶豫。對琉璃的愛(或者說,對這道唯一支撐他意識的聲音的依賴)和對“邪惡存在”的恐懼交織在一起,形成一股扭曲而強大的驅動力。他不能失去琉璃!他必須摧毀那個威脅!
一股莫名的、被琉璃話語點燃的悲壯和決絕涌上心頭。他需要一件銳器!他的目光在房間里瘋狂掃視,最后落在了茶幾上那把開快遞用的美工刀上。
他走過去,抓起冰冷的刀柄,按下開關。鋒利的銀色刀片“咔噠”一聲彈出,在熹微的晨光中閃爍著寒芒。
他重新站回鏡子前,左手顫抖著,緩緩抬起,撫摸著那道舊傷疤。然后,他深吸一口氣,眼神變得異常空洞而專注。他右手緊握美工刀,冰冷的刀尖對準了左手小臂上那道舊疤痕的邊緣。
“對……就是這樣……”琉璃的聲音帶著一種難以抑制的興奮和期待,如同在欣賞一場神圣儀式的開場,“感受你的憤怒!感受你的決心!讓這痛楚成為力量的源泉!刻下去!刻下屬于我們的‘血契’!”
刀尖刺破皮膚。
一絲尖銳的刺痛傳來,鮮紅的血珠瞬間沁出。
林默的眼神變得異常空洞,仿佛靈魂已經抽離。他感受不到太多肉體的疼痛,只有一種被琉璃意志完全掌控的麻木。他手腕用力,刀尖沿著舊疤痕的邊緣,緩慢而堅定地向下劃動!
鮮血順著刀鋒流淌下來,染紅了舊疤痕,也染紅了他的手指。新的傷口與舊的疤痕疊加在一起,形成一道更加猙獰、更加醒目的血色印記。劇烈的疼痛此刻才真正襲來,如同燒紅的鐵絲燙過神經,但他咬緊牙關,一聲不吭,只是死死盯著鏡子里自己手臂上不斷擴大的血痕和鏡中自己身后那個若隱若現的、蒼白的虛影。
“很好……非常好……”琉璃的聲音帶著一種滿足的戰栗,仿佛在吸吮這痛苦的芬芳,“這血……這痛……就是我們的力量!就是指向‘它’心臟的利刃!記住這感覺,林默!記住這為了毀滅而締結的契約!”
“砰砰砰!砰砰砰!”
敲門聲粗暴而有力,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感。
林默渾身猛地一顫,手中的美工刀“當啷”一聲掉在地上。他驚恐地望向門口,手臂上的傷口還在汩汩流血,染紅了袖口。
殷紅的鮮血悄然滴落在光潔的地板上,濺開一朵朵暗紅血花。
林默凝視著鏡中那張因痛苦而扭曲變形的臉,目光又落在手臂上那道嶄新的血口處,新舊傷疤相互交織,觸目驚心。而鏡中的琉璃,雙眸深邃如淵,燃燒著奇異的火焰。剎那間,一種極致痛苦、扭曲愛意與毀滅沖動相互糾纏的復雜情緒,如同一顆炸彈在他胸腔轟然炸開。他仿佛真的憑借這自殘流出的鮮血,與琉璃締結了一份神秘而又邪惡的盟約。
就在這詭異的儀式感攀升至頂點之時,一陣突兀且急促的敲門聲,恰似驚雷般在死寂的公寓中炸響!
“誰……誰?”他嘶啞地問,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門外傳來一個冷靜、清晰的女聲,穿透門板:
“林默先生嗎?我們是市公安局刑偵支隊的。關于昨晚城西化工廠發現的一起命案,有些情況需要向你了解一下。請開門。”
轟!
林默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警察!命案!王超!化工廠!他口袋里的校徽和紙條!他手臂上正在流血的新傷!
徹骨的恐懼如洶涌潮水般剎那間將他徹底吞噬,這股寒意,比直面尸體時更甚,如同一把冰刃直刺心底!他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步,背部狠狠撞上那面冰冷的鏡子。鏡中的琉璃虛影仿佛也因這突兀的干擾而微微晃動,那雙深邃眼眸中,閃過一抹極難察覺的……冰冷怒意?
“琉璃……警察……他們……”林默在極度恐懼的籠罩下,本能地向腦海中的聲音發出求救。
琉璃的聲音立刻響起,沉穩而冷靜,帶著不容抗拒的威嚴:“冷靜!林默!聽好了!絕不能讓他們發現鐵盒里的東西!絕不能提及‘它’!更不能提到我!把帶血的物品藏好!手上的傷口……就說是不小心劃傷的!快!清理現場!打開門!記住,你一無所知!你只是個可憐的、被過去傷痛糾纏的受害者!”
她語速如疾風驟起,每一道指令宛如冰冷的鋼針,毫不留情地扎進林默混沌的意識之中。受害者……對!他就是受害者!是被那“邪惡存在”無端陷害的可憐人!
林默仿若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手忙腳亂地扯起袖子緊緊捂住不斷滲血的手臂,另一只手慌亂地一腳將地上的美工刀踢進沙發底下。他匆匆瞥向臥室角落那敞開著、正散發著不祥氣息的鐵盒,心臟瞬間狂跳如鼓。可琉璃那嚴厲的警告聲在耳邊回響,讓他連碰一碰的勇氣都沒有。他用力深吸幾口帶著寒意的空氣,竭力平復狂亂的心跳,試圖驅散臉上那顯而易見的驚恐,拖著好似灌了鉛般沉重的雙腿,一步一步邁向那扇宛如通往地獄之門的入口。
門外,兩名身著便衣的警察正靜靜佇立。為首的是一位三十歲上下的女警,她面容清秀,可那眼神卻銳利得如同蒼鷹一般。此刻,她正用審視的目光,透過門縫,落在林默那張慘白、驚恐且還掛著未干淚痕的臉上,還有……他袖口處那怎么也無法完全掩蓋、刺目奪人的新鮮血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