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無始無終，無邊無際，這里沒有時間流逝，沒有空間界限，唯有最本源的混沌之氣，既孕育著一切可能，也湮滅著一切試圖掙脫束縛的存在。

億萬載光陰在混沌中不過彈指一瞬間，一株青蓮卻靜靜懸浮于混沌中心位置，三十六片蓮葉舒展，蓮臺之上，端坐著一道身影。

林陽緩緩睜眼，僅僅只是一個眼神，周圍翻涌的混沌之氣便瞬間凝滯，仿佛連混沌本身都在畏懼這道目光。

“混元無極大羅金仙……”

低沉的聲音在混沌中回蕩，卻不向外擴散，每一個字都精準地砸在混沌之上。

此刻的林陽早已站在此界大道能容納的極致，再進一步，便是破道而出、自立唯一，然而冥冥之中，一道無形的枷鎖已然浮現，那是此界大道為他安排的“劫”。

所謂“合道”，看似圓滿，實則是要將他徹底融入這方混沌，成為大道的一部分，永世不得超脫。

“大道？”林陽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笑聲里滿是不容置疑的霸道，“我從混沌靈根起步，經過億萬載苦修，逆天爭命，步步踏在禁區之上，才成就今日的境界，就憑你也配安排我的命運，想要我合道？你沒有這個機會了！”話音落下，三十六品創世青蓮驟然綻放億萬道神光，每一道光芒都蘊含著無盡偉力；蓮葉輕搖間，三千大道法則被碾碎重組。

抬手輕輕一揮，沒有驚天動地的異象，只是隨意一斬，沒有刀光，沒有劍意，只有一道無法形容的“軌跡”劃過混沌。

軌跡所過之處，混沌氣流湮滅，法則崩碎，就連冥冥中束縛一切的大道，都像被一柄無形巨斧劈中，發出貫穿永恒的悲鳴！

“咔嚓——”

裂痕從林陽指尖蔓延，瞬間遍布整個大道的根基，無數年來至高無上的大道，在這一斬下竟如琉璃般破碎！

“我的道，在己不在天，更不在你這所謂的大道！”

林陽一步踏出，破碎的大道碎片在他腳下化為塵埃，他周身的空間寸寸斷裂，露出后方更虛無、更浩瀚的未知領域。

但硬撼大道的代價也隨之而來，一道深可見骨的道傷從眉心蔓延至整個身軀，他的身形在破碎的混沌亂流中踉蹌了一下，隨即化作一道流光沖破混沌壁壘，消失在虛空之中。

…………

大荒，蒼莽山脈深處。

遠遠望去，一團柔和的光暈若隱若現。那是半截巨大的枯木，樹干直徑足有十幾米，通體焦黑。除卻半截主干外，它只剩下一條柔弱的枝條，卻散發著生機，枝葉晶瑩如綠玉雕琢，點點柔和的光暈正緩緩擴散開來。

流光破空，林陽的身影踉蹌著墜向大荒深處。剛破開混沌壁壘時的無上偉力已隨大道反噬潰散，此刻三十六品創世青蓮縮成巴掌大小，蓮葉低垂、黯淡無光，唯有核心處一點青芒頑強跳動。

眉心的道傷仍在蔓延，每一寸血肉都在被破碎的大道法則撕扯，饒是他曾踏碎萬道，此刻也難免感受到刻骨的虛弱。

“噗——”

一口混沌本源所化的精血噴出，落在焦黑的枯木上，瞬間被那截看似毫無生氣的樹干吸收。

就在此時，枯木頂端那截柔弱的枝條忽然輕顫。晶瑩的綠葉上泛起漣漪，點點綠光如春雨般灑落，溫柔地包裹住林陽的身軀，那些撕扯他血肉的大道碎片，在綠光觸碰到的瞬間便如冰雪消融眉心的道傷蔓延之勢也驟然停滯。

“你是？”林陽聲音微啞，目光穿透朦朧綠光，落在那截枯木上。

話音剛落，一道柔美的聲音響起：“你很特別，我剛嘗試推演你的過去和未來，卻只看到一片迷霧，仿佛并不存在一樣。”

“我早已超脫大道，而且到了我這個境界，自身的一切都已經成為禁忌，也幸好你的推演沒有附帶惡意，否則此刻的你，或許已不復存在。”林陽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縱然身受重創，那股立于大道之巔的氣魄仍未消散。

綠光微微一滯，似是沒想到林陽會如此直白，片刻后，那道柔美聲音再次響起，帶著幾分好奇：“超脫大道？你居然做到了這一步？”

枯木上的枝條輕輕搖曳，更多綠光灑落，緩緩滲透林陽的身軀，修復著那道深可見骨的道傷。

“是做到了，可代價你也看到了。”林陽輕笑一聲，感受著體內紊亂的力量被綠光緩緩撫平，那瀕臨熄滅的本源青芒也重新煥發了幾分神采，“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話音落下，那道柔和的聲音在次響起，輕聲道：“我名柳神。”

林陽望著那截枯木，眸光微閃，“柳神”這個名字在他識海中劃過，帶著一絲遙遠卻清晰的熟悉感，穿越混沌億萬載，前世的記憶早已被大道重刷到模糊，唯獨某些刻入靈魂的片段，會在特定時刻泛起漣漪。

“原來是你。”他低聲道，語氣里少了幾分面對大道時的凜冽，多了絲不易察覺的悵然。

柳神的枝條輕輕一顫：“你認識我？”

“算是久仰，你很不錯。”林陽笑了笑，不再多言。

有些事，說與不說，于此刻的他而言已無意義。

“你的傷很奇怪。”柳神的聲音帶著思索，“像是被整個大道排斥，又像是在強行剝離某種本源聯系。”

“沒什么奇怪的。”林陽閉上眼，任由綠光滋養本源，“我斬掉了束縛我的大道，自然要承受該有的反噬。”

“斬道。”柳神的聲音帶著幾分悠遠，“古往今來，只聞循道、悟道、合道者，從未聽聞有人敢主動斬道，你此舉無異于自斷根基，未免太過激進。”

林陽緩緩睜開眼，輕聲道：“我的根基是這株混沌靈根三十六品創世青蓮，是億萬載苦修的自身，而不是那道想將我困死的大道枷鎖。”他抬手輕撫縮成巴掌大小的創世青蓮，蓮葉上的紋路微微亮起，“道若是順我，便借它一程；道若是逆我，斬了它又何妨？”

話音剛落，柳神忽然輕“咦”一聲，綠光頓了頓，枝條輕輕搖曳，似在探查著什么，片刻后，她那柔美的聲音里多了幾分困惑：“你我之間何時結下了這般深的聯系？”

林陽微微挑眉，順著柳神的感知望去，只見兩道微不可查的絲線正悄然纏繞，一道灰濛濛，透著因果循環，是他墜落后精血被柳神吸收時悄然締結的因果，而另一道卻泛著淡淡的粉光，細如發絲卻韌如神金，一端系在他縮成巴掌大的創世青蓮上，另一端牢牢纏在枯木頂端那截最柔嫩的枝條上，正隨著綠光輕輕顫動。

“姻緣線？”林陽眸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化為了然。他斬破大道，自身早已超脫因果輪回，尋常緣法根本近不了身，可這道姻緣線卻能繞過他的大道壁壘，在他與柳神之間自發纏繞，顯然不是凡物。

“這線是自發形成的。”柳神的聲音帶著些微凝重。她試著催動神力想解開，那粉光絲線卻反而纏得更緊，甚至隱隱散發出歡喜的波動，“按理說，你身為混沌生靈本無姻緣之說，你我更是初遇，怎么會……”

話未說完，林陽已伸手觸碰那道粉線，指尖剛觸碰到，粉線便如活過來一般，順著他的指尖爬上手腕，化作一道淡淡的印記。與此同時，柳神那截焦黑的樹干上，也浮現出一道一模一樣的印記，與他手腕上的印記遙遙呼應。

“解不開的。”林陽收回手，看著手腕上的印記，“能繞過我大道壁壘的緣法，必是注定的羈絆，你救我一命，這因果本就難斷，如今又添上這姻緣線，更加難斷，柳神，你信姻緣嗎？”

柳神的枝條輕輕晃動，綠光在林陽周身流轉得愈發柔和，那道柔美的聲音里少了幾分困惑，多了絲難以言喻的縹緲：“信嗎？”她似在自問，又似在回應。

“緣之一字，玄之又玄。古往今來，多少生靈困于其中，或求而不得，或得而復失。我見證過滄海桑田，看過萬族興衰，本以為早已超脫于這些情愫之外，卻不想今日與你初遇，便被這看不見的線纏上了身。”

“所以，柳神這是相信了？”林陽輕笑一聲，詢問道。

柳神的枝條輕輕晃動，綠光在林陽周身流轉得愈發溫潤，片刻后，她的聲音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若是真的能被一根姻緣線困住，或許也不算壞事，這姻緣，我認了。”

到了他們這個境界，早已無需凡俗的山盟海誓，一句“認了”，便是跨越萬古的承諾。

“既然這姻緣我認了，身為道侶，我是不是也該知道你的名字。”柳神輕聲說道。

“億萬載歲月中，大道稱我為‘青蓮道主’，可在此之前，我曾經是凡塵的一個過客，名喚林陽。如果可以，我更希望你喚我林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