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機在終南山上空盤旋，夜視鏡頭下的山脊像一條沉睡巨龍的背脊。林小滿調整著背包肩帶，抬頭看了眼懸浮在頭頂的機器，紅色指示燈在黑暗中規律閃爍，像某種不懷好意的眼睛。

“直播倒計時三分鐘！“耳機里傳來導播王胖子的聲音，“在線等待人數已經破八十萬了，兄弟們，今晚必須搞個大新聞！“

走在隊伍最前面的陳默突然停下腳步，舉起握拳的右手——這是他們約定好的停止信號。林小滿差點撞上前面張濤的背包，一股混合著汗液和驅蚊水的氣味撲面而來。

怎么了？“她小聲問。

陳默沒有回答，只是慢慢蹲下身，手指輕撫過地面。林小滿順著他的動作看去，月光下，一條幾乎不可見的細繩橫亙在小徑上，繩子上系著幾個小巧的鈴鐺。

“警戒線。“隊里的歷史系研究生趙修遠推了推眼鏡，“看樣式是民國時期的物件，但繩子是新的。“

林小滿感到一陣莫名的寒意。他們此刻所在的位置已經超出了景區范圍，按照地圖顯示，再往前就是被稱為“終南死谷“的未開發區域。三個月前，一支地質勘探隊在這里失蹤，搜救隊只找回了一臺攝像機，里面的存儲卡上全是雪花噪點。

“老陳，要不我們——“隊醫孫楊剛開口，就被陳默打斷。

“直播開始。“陳默站起身，一腳跨過警戒線，鈴鐺發出清脆的聲響，“記住我們的slogan——'終南七子，敢為人先'。“

林小滿看著手機屏幕上瞬間涌入的彈幕，那些彩色文字像狂歡節的彩帶一樣炸開：

「終于等到你們作死了！」「上次那個溶洞探險太假了，這次能不能來點真的？」「聽說上個月這里有驢友失蹤，真的假的？」

陳默對著領口別著的麥克風開始他的開場白，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各位老鐵，現在是北京時間23點47分，我們'終南七子'即將帶大家探索終南山最神秘的未開發區域。就在三個月前...“

林小滿一邊聽著陳默熟練地渲染氣氛，一邊偷偷打量四周。月光被茂密的樹冠過濾后，只剩下零星的光斑落在地面上。她注意到那些光斑的形狀很奇怪——不是常見的圓形，而是拉長的，像一根根手指。

“小滿，發什么呆呢？“張濤推了她一把，“該你介紹裝備了。“

林小滿回過神來，對著鏡頭露出職業微笑：“大家好，我是隊里的裝備師小滿。今天我們攜帶了最新款的...“

她的介紹被一陣突如其來的山風打斷。風穿過樹林的聲音像無數人在低聲耳語，無人機突然劇烈晃動起來，夜視畫面出現幾秒雪花噪點。

「臥槽剛才畫面里是不是有個人影？」「我也看到了！就在左邊那棵樹后面！」「特效吧，演技太假了」

林小滿猛地轉頭看向彈幕提到的方向，那里只有幾叢灌木在風中搖曳。但奇怪的是，其他灌木都是順著風向擺動，唯獨那一叢是逆著的，仿佛有什么東西剛從里面穿過。

“繼續前進。“陳默的聲音里帶著壓抑的興奮，林小滿太熟悉這種語氣了——每次他發現真正危險的探險點時都會這樣。

隊伍沿著幾乎被雜草掩蓋的小徑前行，坡度逐漸變陡。林小滿的登山杖不時戳到隱藏在落葉下的石頭，發出沉悶的撞擊聲。她注意到趙修遠一直在用手機拍攝地面，表情越來越凝重。

“有什么發現？“她湊過去小聲問。

趙修遠把手機屏幕轉向她：“看這些痕跡，像不像是...“

屏幕上是被放大后的地面照片，落葉層上有幾道平行的凹痕，寬度與人類手指相仿，但長度幾乎是兩倍。

“可能是某種動物。“林小滿說，卻不由自主地想起剛才那些手指形狀的光斑。

“安靜！“陳默突然低聲喝道，“你們聽。“

林小滿屏住呼吸。起初她只聽到風吹樹葉的沙沙聲，然后是...銅鈴？聲音很輕，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卻又詭異地清晰，節奏規律得不像自然形成。

“導航顯示前面有個平臺，“王胖子在耳機里說，“信號會更好，建議在那里做互動環節。“

銅鈴聲突然停止了，就像被誰按下了暫停鍵。林小滿感到一陣莫名的失落，好像失去了某種重要的指引。

十分鐘后，他們到達了王胖子說的平臺——一塊突出在山體外的天然巖石，大約半個籃球場大小。奇怪的是，平臺上寸草不生，與周圍茂密的植被形成鮮明對比。

“各位老鐵，我們現在的位置是...“陳默的話戛然而止，他的目光鎖定在平臺中央。

林小滿順著他的視線看去，起初以為那是一塊突出的巖石，但月光下泛著的金屬光澤告訴她沒那么簡單。她向前走了幾步，心臟突然劇烈跳動起來——那是一塊青銅碑，約一人高，表面布滿青綠色的銅銹，但中央的碑文卻異常清晰，像是有人剛剛擦拭過。

「臥槽這什么情況？」「劇本吧，青銅器怎么可能露天保存這么好」「快看看上面寫的啥！」

趙修遠第一個沖到碑前，手指顫抖著懸在碑文趙修遠第一個沖到碑前，手指顫抖著懸在碑文上方：“這...這不可能...“

林小滿湊近看，碑文是古樸的篆體，但出乎意料地容易辨認：

【非道心通明者入則死】

七個字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青灰色，林小滿莫名覺得那些筆畫不像刻上去的，倒像是...從內部浮現在青銅表面的。

“老趙，這碑是真的嗎？“張濤的聲音有些發抖。

趙修遠的手懸在空中，不敢真正觸碰碑面：“從銅銹的氧化層看，至少有兩千年歷史。但篆體字保存得太完好了，這不科學...“

“觀眾突破兩百萬了！“王胖子在耳機里尖叫，“快，老陳，摸一下那個碑！“

陳默的臉上閃過一絲猶豫，但很快被職業性興奮取代。他轉向鏡頭，露出標志性的冒險家笑容：“各位老鐵，看來我們發現了不得了的東西。按照慣例...“

“別碰它！“林小滿突然喊道，聲音大得把自己都嚇了一跳，“你們看碑文！“

在七雙眼睛的注視下，青銅碑上的字跡開始變化。原本工整的篆體筆畫像被無形的筆重新描繪，逐漸扭曲變形，最后竟變成了現代簡體字，但內容更加駭人：

【陳默張濤孫楊王建國趙修遠李思思林小滿入則死】

七個名字一字不差地對應當前在場的七人。

直播間的彈幕瞬間爆炸：「我操這特效牛逼了！」「劇本吧？怎么可能有這種事」「快報警啊！」

林小滿感到一陣眩暈，她的目光無法從碑上自己的名字移開。那些字現在呈現出暗紅色，像是用血寫成的，而且...在蠕動？

“大家別慌，“陳默強作鎮定，“可能是某種化學反應...“他的手卻不受控制地向碑文伸去。

就在陳默的手指即將觸碰到碑面的瞬間，林小滿看到碑文下方浮現出一行小字——“林城探險隊 20190817“。她的心臟幾乎停跳，那是她失蹤三年的哥哥所在的探險隊編號和最后聯系日期。

“不！“她沖上前想拉住陳默，卻為時已晚。

陳默的指尖碰到了碑文。直播畫面中，那只原本健康的手在接觸青銅表面的瞬間，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灰白、干癟，指甲發黑變長，典型的尸體腐敗特征。

“我的手！“陳默驚恐地縮回手，但尸變已經蔓延到手腕，“這是什么——“

無人機的畫面劇烈晃動，最后定格在陳默驚恐扭曲的臉上，他那只“死去“的手正不受控制地抓向最近的隊員。然后，信號中斷了。

林小滿在黑暗降臨前的最后一秒，看到青銅碑背面浮現出更多名字，其中一個讓她血液凝固——“林城“，她哥哥的名字，正詭異地閃爍著微光。

遠處，銅鈴聲再次響起，這次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