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木的擔(dān)心是多余的。

一覺睡到了大中午，怨靈的毛都沒感覺到。

“怎么回事？似乎怨靈也沒那么可怕啊，紅姐是不是在嚇唬我？應(yīng)該不會，畢竟是第一天，或許怨靈比較茍，比較穩(wěn)健。”

江木如此想著。

拿起靈犀牒，發(fā)現(xiàn)薛紅霜還是沒回復(fù)消息。

也許是真生氣了。

江木并不擔(dān)心，紅姐是一個內(nèi)熱的人，過幾天就會好的。

吃過午飯，木鳶兒收拾著碗筷，忽然說道：

“哥，我們今天去天寶寺好不好？我想給你祈福。”

“寺廟祈福？”

“嗯，每次你去霧場前，我都會去祈福。嫂子去世后，我就沒去過了。這次你進(jìn)入霧場，我心里總有些慌，生怕你回不來……”

少女紅了眼眶。

說實(shí)話，江木對那種地方興趣缺缺。

但看著妹妹那雙盈滿希冀，楚楚動人的眼睛，拒絕的話怎么也說不出口，只得點(diǎn)了點(diǎn)頭：“行吧。”

“太好了。”

木鳶兒臉上綻開明媚的笑顏。

……

天寶寺坐落于縣城西郊，香火鼎盛，香客如織。

木鳶兒特意采買了香燭元寶等祈福之物。

少女今日穿著一襲淡雅如櫻的粉色長裙，坐在輪椅上，腿上覆著一條素雅薄毯。

那份清純與易碎交織的柔弱美感，引得不少路人為之側(cè)目。

江木在后面推著輪椅。

或許是被少女明媚的活力所感染，江木的心情也輕松明快了許多。

他偶爾會停下腳步，帶著木鳶兒在街邊小攤流連，買些新奇可愛的小玩意兒。

木鳶兒臉上始終洋溢著純真的笑容。

進(jìn)入天寶寺，木鳶兒似乎對寺廟和佛事頗為熟稔，一路上如活潑的雀鳥，嘰嘰喳喳地向江木介紹著殿閣佛像，以及古樹碑文。

“阿彌陀佛。”

行至大殿前，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僧忽然現(xiàn)身，對著二人合十行禮。

“無塵法師。”

木鳶兒脆生生打了聲招呼。

她回頭對江木解釋：

“哥，這位是天寶寺的高僧，無塵法師。上次我和嫂子來為哥哥祈福，無塵法師還好心幫我們念經(jīng)。”

江木行禮：“見過無塵法師。”

無塵法師坦然笑道：

“談不上好心，主要是木小施主給的香火錢太多了，貧僧拿著心里頭不踏實(shí)，只好多念幾遍經(jīng)，圖個心安理得罷了。”

江木和木鳶兒被逗樂了。

這和尚倒是率真。

無塵法師環(huán)顧四周，面帶一絲疑惑：“咦？今日怎不見洛施主？”

木鳶兒臉上的笑容瞬間黯淡下去，眸中泛起水光，低下了頭。

江木道：“我夫人她前些日子，不慎落水溺亡。”

“什么？！”

無塵大師大吃一驚。

他看著悲傷難抑的木鳶兒，再看看神情黯然的江木，雙手合十，長嘆一聲，悲憫道：

“阿彌陀佛。生死如露亦如電，應(yīng)作如是觀。緣起緣滅，皆是定數(shù)。施主當(dāng)節(jié)哀，萬望珍重。洛施主福慧深厚，定能往生極樂。”

說罷，深深嘆息一聲，轉(zhuǎn)身離去。

江木默默注視著無塵法師背影消失在殿角廊柱間，壓下心底升起的一絲莫名悵惘，推著輪椅進(jìn)入大殿上香。

上香時(shí)，木鳶兒因輪椅不便，江木本想代勞，少女卻執(zhí)意要親自拈香禮拜。

江木也只能在一旁候著。

就在江木無聊走出大殿瞎逛時(shí)，無塵法師卻去而復(fù)返，悄然來到他身側(cè)。

“木施主。”

無塵法師從寬大的僧袖中取出一個巴掌大小的木盒，遞到江木面前。

“半個月前，洛施主曾獨(dú)自一人來寺中為施主祈福。走時(shí)，特意將此物交予貧僧。說倘若木施主能平安歸來，便將此物單獨(dú)交予施主手上。”

洛仙羽留給我的？

江木一怔，帶著疑惑接過木盒。

好奇打開木盒，里面竟是一只精巧的小繡球！

江木瞳孔驟然收縮。

他第一時(shí)間，想起了靈犀牒上，那個叫“繡球”的病態(tài)家伙！

江木抬頭想要詢問，無塵法師卻已經(jīng)離去。

江木拿起色彩艷麗的繡球，臉色在燭光映照下陰晴不定。

洛仙羽為什么要給木江留下一只繡球？

難道她早就知道“繡球”的存在？預(yù)感到對方會對自己不利？

可她為什么不告訴木鳶兒？

是怕連累對方？

繡球……究竟是誰？

江木心亂如麻，下意識地望向佛前。

煙霧氤氳，金身佛像垂眸俯視眾生。

少女虔誠祈福的身影在一盞盞燭光中顯得圣潔而靜謐，仿佛一幅凝固的畫卷……

……

兩人離開天寶寺。

江木將木盒收在懷里，并沒有告訴木鳶兒關(guān)于繡球的事情。

說實(shí)話，他不想搭理這件事。

畢竟洛仙羽是木江的妻子，她的愛恨情仇，她的生死謎團(tuán)，與他江木何干？

但“繡球”不同！

這個藏在暗處、行事詭譎的瘋子，是個巨大的威脅。

倘若日后他稍與哪個女子親近，被這“繡球”盯上，那就麻煩大了。

“哼！又是這個死騙子！”

木鳶兒忽然氣鼓鼓地低聲罵道，打斷了江木的思緒。

江木回過神，順著少女慍怒的目光望去。

只見寺院大門外的墻根下，竟支著一個簡陋的算命攤。

擺攤算命不稀奇，

稀奇的是，那算命的攤主，竟是個和尚。

不，更準(zhǔn)確地說，是個女和尚！

女僧人面龐清秀，唇紅齒白，竟有幾分出塵氣韻。

但奇怪的是，她并未穿著尼姑的緇衣，反而套著一件寬大的男式灰色僧袍，外披一件略顯陳舊的袈裟。

說不出的怪異違和。

不等江木反應(yīng)，木鳶兒已自己轉(zhuǎn)動輪椅沖到小攤前，伸出白嫩的手掌，氣呼呼道：“騙子！還錢！”

那女僧人看到木鳶兒，愣了一下：“還什么錢？”

木鳶兒小臉漲紅，憤然道：

“你還裝！你根本就不是天寶寺的高僧！上次騙了我和嫂子的錢，說什么能給我哥算卦，保他平安。

結(jié)果收了錢，你就胡說什么我哥有大兇之兆，去那個霧場必死無疑，還讓我們備好棺材，又跟我們收錢。”

少女越說越氣，聲音也高了幾分：

“還有！你當(dāng)時(shí)口口聲聲說我嫂子命格貴重，福澤深厚，是長壽旺夫之相。結(jié)果呢？我嫂子她……她去世了……”

后面的話哽在喉間，少女紅了眼眶。

她憤怒道：“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把錢還給我們，不然我立刻報(bào)官抓你！”

江木在一旁聽著，心臟卻是猛地一跳！

霧場？

必死無疑？

這女僧……似乎有點(diǎn)門道啊。

畢竟真正的木江確實(shí)死在了霧場內(nèi)。

“什么？！你說你嫂子死了？”女僧人的反應(yīng)和之前的無塵大師一樣震驚。

木鳶兒冷哼道：“騙子，趕緊把錢還給我們！”

女僧人臉色變幻不定。

許久，她長嘆一聲：

“生生死死，真真假假，這世間的界限，又有幾人能勘透？小施主啊，有些人死了，未必是死。有些人活著，未必還活著。”

“什么意思？”

木鳶兒被她這番玄乎的話弄得一愣。

女僧人看向江木的眼神深邃，嘴角挑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

“你確定你哥，真的是你哥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