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長生半靠在茅屋門口,手里捧著一壺姜湯,神情卻頗為得意。
“三個后天三四層的雜役啊,還有一個后天五層……”他咕噥一聲,“我也算是咸魚翻了個面。”
這時,腳步聲輕輕傳來,一抹熟悉的月白衣影,緩緩走入他視線。
是唐婉兒。
她提著一個食盒,步伐穩穩,神色溫婉,一如既往,卻多了幾分難以察覺的清意。
“你不敲門啊。”秦長生訕訕一笑。
“你這門半截歪著,還有必要敲?”她抬手推開門,走進來。
她取出食盒,里面是熱著的白粥、紅棗糕,還有兩枚青黃不一的煮蛋。
“我不是專門給你送的。”她坐下,聲音淡淡,“剛好路過,順便。”
“路過……”秦長生撓頭,“你家是不是住我屋頂上?”
唐婉兒沒搭話,只把碗遞過來,又遞了一條干凈帕子。
秦長生接過,頓時一口熱氣入肚,整個人像升了仙。
“嘖……這紅棗糕真香。”他滿口碎渣,邊嚼邊含糊道,“你這手藝要是開個鋪子,天玄宗得一半人排隊。”
“要是我讓你天天吃呢?”她忽然輕聲說。
“啊?”秦長生一口差點嗆住,“你……啥意思?”
唐婉兒不看他,只低頭拂袖,似不經意般淡道:“我是說,如果我一直給你做飯,你也不嫌煩?”
秦長生抓了抓頭:“這……哪能啊?我不光不嫌煩,我還會……嗯……搶著洗碗!”
唐婉兒忽地一笑,笑得比外頭的月光還柔。
“那你以后,洗一輩子可行?”
“啥?”他呆住,手里的紅棗糕頓時掉了一半下來。
唐婉兒收起笑意,神色忽然認真起來,抬頭看著他,眼眸澄澈:“秦長生。”
“嗯?”
“你有沒有想過……我們兩個,其實挺合適的。”
“合、合適?”他心跳“咚”一聲,猛地坐直。
“我不嫌你出身低,你也不怕我嘴毒。”
“你能吃我做的飯,我也能忍你練拳打壞洗衣板。”
“你打了趙大牛,我看著挺高興;你受了傷,我送你姜湯也不覺得累。”
“再說了,我父母早亡,也沒人管我;你爹娘沒了,也沒人念你。”
“這不是天造地設,啥是?”
秦長生越聽臉越紅,耳根燒得像火炭。
“婉、婉兒你……你、你不會是認真的吧?”
唐婉兒沒回答,只伸出手來,輕輕握住他的。
手指冰涼柔軟,帶著洗衣水淡淡的香。
“從今天起,你是我的人了。”
秦長生腦袋一炸,差點噴出鼻血。
“你、你、你……你這算是……表白嗎?”
“不是。”
她認真地看著他:“這是通知。”
秦長生呆若木雞,半晌說不出話來。
唐婉兒卻站起身,拍了拍裙角,道:“好了,我走了。明天洗衣臺上再見,你要是忘了我說的……我就當你答應了。”
她轉身走出屋門,月光灑在她衣角,風吹起發絲,輕盈如柳。
秦長生望著她背影,忍不住喊道:“等等!”
唐婉兒停住腳步,微微回頭,月光映在她側臉,眉眼溫柔。
“那我……是不是可以牽你手了?”他聲音不大,像是怕被風笑話,臉紅得像火炭。
唐婉兒望了他一眼,忽而笑了。
那笑,不是平日嘴角輕挑的小聰明,而是一種淡淡的、像糖化在水里那種——甜,卻不膩。
她走了回來,站在他面前,輕聲道:
“你想牽?”
秦長生咽了口口水:“想是想,但你要是不愿意……”
唐婉兒忽然伸出一只手,攤在他面前,五指修長,指尖還帶著洗衣皂香。
“給你牽。”
秦長生眼睛瞪得比雞蛋還圓,半晌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輕輕握住。
她的手冰冰涼涼,像溪水泡過,但握住之后,卻暖得叫人不想松開。
“我……我真的牽上了?”
“嗯。”唐婉兒低頭看了眼兩人交握的手,輕聲笑,“記好了,從現在起——你走慢點,我就跟得上。”
秦長生像做夢一樣,半天才擠出一句話:“那……要是我走岔了路呢?”
唐婉兒看著他,眼神忽而認真:
“那我就拉住你,不讓你走錯。”
一陣風吹來,茅屋門簾輕輕晃動。
他站在屋檐下,牽著她的手,突然覺得,這世道雖冷,但手心的這點溫熱,好像能撐得住整個冬天。
唐婉兒走后,秦長生仍站在屋檐下,呆呆地看著手心。
“我……好像真的有個女朋友了?”
“還是我主動牽的……”
他腦子像被雷劈過,燒得一片混亂,半天才反應過來,跌跌撞撞地進了屋,從床底翻出那本早就皺成麻花的小冊子。
他磨了磨炭筆,咬著牙思索片刻,在那句“今日,一拳敵四人”后面,添了一行:
“今日,被牽了手。”
又猶豫了一下,在下方補充:
“好像確立關系了?是她說的,不是我自個兒講的。”
再想想,筆尖一頓,他補上第三句:
“她的手,真軟。”
末了,他把炭筆收好,把那頁折了一個角,鄭重其事地疊好,再藏進枕頭下。
“這頁……得留著。”
窗外風過,月光淡淡灑進屋內。
他睡下,手還悄悄握著剛才那種溫度,嘴角止不住地翹著。
夢里,他也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