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糞桶也有夢
- 天落孤星
- 胡扯掌門
- 3288字
- 2025-07-11 13:43:22
清晨,雜役院的破銅鑼一敲,秦長生和韓豆子就知道——今天不是個吉利日子。
果然,劉萬通早早站在院口,嘴角笑得像剛偷完人家咸魚:“輪值表更新了。今天你們倆,后山豬圈,茅廁一線牽,天作之糞緣。”
趙大牛在旁邊補刀:“糞桶也有仙緣嘛,兄弟們快讓路,別沖了他們的福地。”
林狗蛋更毒:“聽說糞水泡腳能通經活絡,說不定明天就飛升啦!”
眾人哄笑一片,秦長生面不改色,韓豆子卻當場臉漲通紅,握著鏟子就要沖上去。
“哥,我今天非把狗蛋拍成咸蛋!”
“別亂來。”秦長生拽住他,面色平靜。
“要打,也得打得人心服口服,不能只讓他‘服帖’。”
韓豆子一愣:“什么意思?”
“就是等你真強了,不用動手,他自己就趴下了。”
“那我要是練一輩子還趴不倒他呢?”
“那你就趴下,別讓我揍你。”
兩人挑著兩只破木桶,咕嚕嚕往后山去了。
糞水在桶里打著旋,飄著幾根豬毛,散發著人生不想聞第二遍的哲學氣息。
“哥。”韓豆子扛著桶,忽然問,“你說我們倆……是不是雜役院最丟臉的那種人?”
秦長生淡淡道:“不是‘那種’人,我們就是。”
韓豆子沉默了一會兒,忽然笑了:“那我豈不是‘墊糞天驕’?”
“不錯,我給你取個號吧。”
“什么號?”
“‘糞氣沖天·韓一桶’。”
“那你呢?”
“我?‘穩如老糞·秦二挑’。”
兩人哈哈大笑,豬也被嚇得哼哼亂叫。
走到半路,韓豆子挑不動了,咬牙喘氣:“哥,我覺得桶在動。”
“動個屁,是你腿抖。”
“可我真覺得它要成精了,一路還在念經。”
“那你下回拜它做師父。”秦長生撇嘴,“號稱‘潑天牛糞真經’,秘技:連擊三臭,狂噴十里。”
韓豆子一聽,憋笑到肚子抽筋,差點把桶扣自己頭上。
兩人一路顛簸,糞水撒了一地,狼狽歸來,眾人果然圍觀取笑:
“呦,這不是‘一桶一挑’組合?”
“聽說這倆今天參悟了‘糞道十三訣’?”
“那身味兒,嘖嘖,不用練氣,走哪兒都能閉人呼吸。”
韓豆子咬牙欲言又止,秦長生拍拍他肩膀,低聲說:
“他們可以笑,但你不能笑不出來。”
“為什么?”
“因為你是豬圈派傳人,要有涵養。”
韓豆子頓時笑出聲:“對啊,我是掌門人!這味道,我自己聞著都快升仙了。”
傍晚,兩人回到柴房,換了衣裳,在破燈下靜坐練拳。
秦長生動作沉穩,氣息綿長,拳風如絲,偶爾一掃,灰塵落地如雨。
韓豆子則是“穩”中帶晃,練到一半,突然一腳踹飛自己的水盆。
“哎喲!哥我是不是進境了?我剛才感覺那盆子自己在躲我!”
“它不是躲你,是受不了你。”
秦長生擦擦汗,繼續打坐,丹田溫熱如常,真元流轉順暢。
他知道,哪怕再辛苦,他的路已不同了。
只是不能說,不能露,不能讓人知道。
“哥。”韓豆子忽然輕聲問,“你不氣嗎?今天那幫家伙……”
“氣有用嗎?”
“沒用。”
“那就繼續練。”
他抬起頭,看著柴房破窗外的孤星,聲音不高:
“哪怕是挑糞的,也能修仙。”
入夜時分,門外傳來細碎腳步聲。
唐婉兒輕輕放下兩包東西,轉身就走,只留下一張紙條:
“練拳傷膝,記得泡腳。”
韓豆子一看,哇哇大叫:“哥,是她吧?她肯定是你紅顏!你是不是暗中立后宮了?”
“哪門子后宮?”
“柴房第一香,夜半送洗襪,紙條帶真情……太標準了。”
秦長生無奈:“你再吵,我今晚讓你真泡糞桶。”
韓豆子立刻閉嘴,抱著草藥一邊哼歌一邊泡腳,嘴里還嘀咕:
“我也要努力修煉……然后娶個能做餅的,長得不行也沒關系,只要能打趙大牛就行。”
秦長生搖頭失笑,重新提筆,在小冊子上寫下:
“今日,挑了一天糞,被人笑到黃昏。”
“韓豆子說,我們是糞桶中的天才。”
“……可能吧。”
星光沉落,夜色如墨。
這破柴房里,卻亮著一絲光,那是被人埋進爛泥里還想往上爬的心。
哪怕,滿身臭味。
清晨天色微亮,后山井邊已站滿了人。
秦長生挑著兩個木桶,韓豆子在后頭一邊打哈欠一邊念叨:“哥,咱今天能不能晚點來?我夢見我在井里泡腳,結果還被人偷了桶……”
“桶不是昨晚你拉肚子拉碎的么?”秦長生淡淡道。
“那是演練‘鐵腰樁’出意外,我懷疑我臀穴走火入魔了。”
兩人走近井邊,只見那兒排了十幾個雜役弟子,個個腰橫膀粗,一邊排隊一邊曬肌肉,井口像是武林大會前哨站。
而就在那人堆里,一個纖細倩影格外扎眼。
唐婉兒,身穿素布,手提木桶,眉眼平淡,站在隊伍后頭。
韓豆子咽了口唾沫,小聲問:“哥,是她吧?昨晚給你送藥的?”
“不是我讓她送的。”
“那你是不是想讓她再送點啥?”
秦長生一腳踢他后跟:“閉嘴排隊。”
這時,前方忽地傳來一陣哄笑。
只見油頭粉面的林狗蛋,故意往唐婉兒身邊湊,笑嘻嘻地喊:“哎喲,唐師妹,這肩膀真軟,一看就練過‘水袖回春掌’。”
唐婉兒沒有理他,只微微側身,拉開一點距離。
“哎喲,你這不是嫌我臟吧?那讓我給你擦擦?”
說罷,他竟真拿起井邊的臟布,作勢往她肩上抹。
還沒碰到,唐婉兒猛地后退半步,避得干凈利落,眼神冷若冰霜。
但她終究是女子,腳下一滑,后腳踩在水跡上,身形一晃,木桶打翻,水灑一地,衣角染濕。
眾人哄笑更甚。
“唐師妹這回真成‘濕身仙子’了!”
“狗蛋,你這‘三寸布掌’威力不小啊!”
韓豆子臉漲得通紅,扛著水桶就想沖上去:“哥!咱不能忍了吧?她是你……”
他回頭,卻見秦長生已一步踏出。
沒有多余的言語,也沒有怒喝斥責。
只有一拳。
那一拳不快,卻沉。
正中林狗蛋胸前,偏左寸許。
只聽“咚”的一聲悶響,林狗蛋整個人踉蹌三步,手臂垂落,臉色發白,腳底亂晃,像喝了三斤土燒。
“啊喲……你打我干嘛?我……我就開個玩笑——”
秦長生面無表情,淡淡道:“玩笑歸玩笑,別開到人身上。”
林狗蛋想說話,卻發現自己肩膀抬不起來,半邊身子像灌了水泥。
圍觀眾人嘩然。
“他……不是后天一層嗎?”
“剛才那拳,好像沒動內力吧?”
“可我剛才聽到骨頭響了……”
韓豆子激動地撲上來:“哥!你藏得太深了!你是不是骨頭里藏著一口劍?”
秦長生搖了搖頭,重新拾起木桶,轉身走回隊列。
唐婉兒蹲下身撿起桶,手指在木柄上輕輕抹了抹,那點灑落的水漬早已染濕了袖口。
她拎著水桶走過來,在秦長生身邊站定,歪頭看了他一眼,語氣輕快:
“你出手那一拳,倒是出乎我意料。”
秦長生挑眉:“這算是在夸我?”
“嗯……也許吧。”她唇角一彎,眼神里藏著點笑意,“至少比你洗衣服的姿勢帥多了。”
她頓了頓,又道:“不過井水就沒那么幸運了,枉枉被潑了一地,還沒個道歉。”
秦長生嘴角一抽:“……我下次記得拎桶敬它一杯。”
“你平時不是挺會躲的嗎?”她低頭看了眼他手腕,“今天怎么忽然冒出來護人了?”
“他太吵。”秦長生道,“我怕你心情不好,水打咸了。”
唐婉兒“噗”地一笑。
“你這人,說話有點傻,又有點管用。”
她頓了頓,又抬眼看他,眼神清亮,帶著一分打量。
“不過你剛那一拳,力道走得太深了點。”
“你也看出來了?”秦長生有些意外。
“井邊的人都在看熱鬧,我看的是你。”她語氣自然,就像說“你鞋帶松了”那樣平常。
“下次出拳別帶太多怒氣,不然打完自己也得喘半天。”
秦長生沉默片刻,道:“你說得對。”
唐婉兒拎起水桶,像是要走,又頓了一下,聲音低了點:
“我今天多謝你。”
“不是那種走過場的謝,是……認真的。”
說完,她扭頭走了兩步,忽然又停下。
“對了——”
她頭也不回地說道:“以后要打架,記得動作瀟灑點,別再讓韓豆子站那兒嚷嚷‘哥牛啊’,怪丟人的。”
秦長生愣了一下,嘴角動了動。
“我盡量。”
井口不遠處,一棵老樹下。
沈清秋站在樹蔭里,半身沐光,目光平靜地望著剛才那一拳。
她沒說話,只靜靜地看。
秦長生的動作她看在眼里:出拳不重,卻沉,步伐不亂,氣息不浮。
她眉頭微蹙,眼神第一次浮起一絲思索。
那個曾經在河邊洗菜會嗆水、被狗攆得滿地跑的廢柴少年,如今出手時……居然讓她覺得——像是個練家子?
她盯著那道背影良久,忽然低聲道:
“……有點意思。”
說完,拎起水桶,頭也不回地走了,背影還是一如既往地冷清。
傍晚,柴房。
韓豆子一邊練樁一邊喃喃:“哥今天一拳打得真帥,要不你改名叫‘秦一拳’?”
“閉嘴。”秦長生擦著手,“繼續練,不然你永遠是‘豆漿劍圣’。”
“嘿嘿,那我今天是不是給你長臉了?”
“你沒動手。”
“可我吹了口哨。”
“再吹我讓你變成‘牙掉一口’。”
兩人吵吵鬧鬧中,夜色漸濃,拳聲不絕。
秦長生收拳回屋,翻開那本皺巴巴的小冊子,提筆寫下:
“今日,一拳落在骨上,眾人無語。”
“她說謝了,還說動作不瀟灑。”
“我回頭得練練怎么裝樣子出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