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梓感受到四周投來的不善目光，又瞧見上首的嘉悅公主投來不耐的目光，明顯她不解決這個事情結局不比原主好多少。

“鄭姐姐心細如發，連衣裳顏色都瞧得這般清楚，想必方才在佛前許愿時，也格外虔誠吧？”林秋梓笑道。

誰還不會笑里藏針這一套？

鄭姝一怔，還未答話，林秋梓已轉身面向佛龕，聲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讓周圍人聽見：“我倒是想起個典故——從前有位小姐，在佛寺里議論他人衣飾，結果夜里菩薩入夢，說她……”她頓了頓，似笑非笑，“說她‘口業太重’，罰她抄三百遍《金剛經》呢。”

一旁的貴女們聞言，臉色微變。寺廟本是清凈地，在此處搬弄是非，傳出去可不是什么好名聲。

鄭姝捏緊帕子，強笑道：“林妹妹說笑了，我不過是隨口一提……”

林秋梓輕輕“啊”了一聲，故作恍然：“原來姐姐只是隨口一說？那倒是我多心了。”她微微側首，目光掃過那幾個被暗諷的貴女，“畢竟佛門凈地，若有人存心挑撥，豈不是對菩薩不敬？”

此言一出，原本對林秋梓不滿的貴女們也紛紛反應過來，鄭姝方才那番話，分明是把她們全拖下水了。有人冷哼道：“鄭姐姐今日話可真多，莫不是抄經抄煩了，想找點樂子？”

鄭姝臉色一僵，正欲反駁，忽聽上首傳來公主懶洋洋的聲音：“吵什么？本宮是來禮佛的，不是來聽你們斗嘴的。”

眾人噤聲。公主倚在軟墊上，指尖繞著檀香珠串，連眼皮都懶得抬，顯然懶得管這閑事。

林秋梓趁機柔聲道：“公主說得是，是我們失禮了?！彼嶆⑽⒁恍Γ敖憬闳粽嬗X得衣裳顏色不妥，不如去求個平安符？聽說……心不靜的人，求來的符也不靈呢。”

鄭姝臉色青白，卻不敢再辯。四周貴女們交換著眼色，原先針對林秋梓的敵意，此刻全轉到了鄭姝身上。

鄭姝目光陰冷地掃過林秋梓，卻見她神色如常，甚至帶著幾分無辜的溫婉，指尖不自覺地絞緊了團扇柄。

這不對勁，往日只要稍加吹捧，這個蠢貨就會像喝了蜜酒似的，什么體己話都往外倒。上次不過夸她一句“最得公主歡心”，她就連公主夜半召見太子的事都說了出來。今日怎么...

就在鄭姝騎虎難下時，寺外傳來內侍尖細的通報：“七殿下到——”

殿內眾人立即整衣肅立，林秋梓隨著貴女們退至兩側，垂首福身。按照禮制，皇子駕到，未出嫁的貴女需行萬福禮，目光不得直視。

鄭姝眼睛一亮，趁著行禮的間隙低聲道：“林妹妹總說最愛紫色...”她故意讓聲音剛好能被周景曜聽見，“聽說七殿下最厭此等艷色呢。”

林秋梓保持著標準的萬福姿勢，膝蓋微曲，雙手交疊于腰間。這個角度能看到周景曜玄色錦袍的下擺從眼前掠過，帶著沉水香的氣息。

周景曜踏入殿門時眸光微冷。又是這個林秋梓，昨日竟敢派人跟蹤他的馬車，引起他的注意…這般拙劣的手段...

“臣弟見過皇姐。”

侍從捧著佛經跪在蒲團側方，經匣上的黃綾分毫不亂。

公主手中佛珠突然一頓：“七弟來得正好?！彼疽馀俳舆^經匣，“本宮方才還與住持說，這《楞嚴經》該由你親自供于佛前?！?

周景曜唇角微勾：“皇姐有心了。”他徑直走向佛龕，玄色袍角掃過青磚，卻在跪墊前三寸處停住：“只是方丈說今日宜立誦?！毙揲L手指輕點經匣封條，“這朱砂印還未干呢。〞

林秋梓垂首立在殿柱旁，膝蓋已經隱隱發僵，公主的話明著給體面，實則是要七皇子當眾跪拜行禮，七皇子又暗指公主私自動過經匣，因為封條朱砂需三日才能干透。

合著你們斗法，倒霉的是我們這些陪站的。

“林小姐?！肮魍蝗粏镜溃澳闼貋頇C敏，覺得這經是該跪誦還是立誦？“

殿內霎時死寂。住持手中的木魚都停了。

周景曜轉身時帶起一陣沉水香：“皇姐何必為難她？“他似笑非笑，“不過既然問了?！蓖蝗豢聪蛄智镨鳎澳愕f無妨?！?

被兩股視線釘在原地的林秋梓福了福身：“臣女聽聞，玄奘大師譯經時七日不坐不臥?！八p撫過袖口褶皺，“心誠處，蒲團自在心中。”

她既不說跪也不說立，把矛盾轉移到誠心上。

公主指尖的佛珠猛地繃緊，周景曜卻低笑出聲：“好個'心中蒲團'。“他忽然抬手：“都活動下罷，免得耽誤了正刻祈福?！?

周景曜余光掃過林秋梓低垂的睫毛，想起上月她當眾糾纏自己的蠢樣。今日竟學會以退為進，既全了公主顏面，又暗合他的立場，有趣。

周景曜廣袖一拂，帶著佛經轉身離去，沉水香在殿中殘留一縷冷冽。

“殿下。”侍從捧著經匣跟上，“可要直接回宮復命？”

周景曜腳步未停：“不急?！彼讣饽﹃浵簧系狞S綾，“再等等看...”

周景曜眉梢微動，目光掃向寺門方向。那里空蕩蕩的，只有幾片落葉打著旋兒。

……….

“殿下，吉時將至?！迸偌膊缴锨胺A報，“只是...何丞相家的姑娘還未到?！?

公主指尖一頓，佛珠發出脆響：“大典遲到，這是藐視...”話音未落，殿門處傳來環佩輕響。

何樂淺著一襲暗綠羅裙款款而入，衣上連枝紋若隱若現。沒有預料中的粉裳奪目，倒像一株青竹突然栽進錦繡堆里。

“臣女請罪?！彼虬莸淖藙輼藴实孟裼贸咦恿窟^，“途中遇見流民攔轎，耽擱了些時辰。”雙手奉上被扯破的轎簾為證，腕間還帶著一道血痕。

殿內檀香繚繞，公主垂眸睨著跪伏在地的何樂淺，突然輕笑一聲：“你這衣裳...”鎏金護甲虛點她暗綠的袖口，“倒是別致?！?

何樂淺忽然抬頭，眼眶微紅：“多謝公主垂詢。其實今晨...〞她欲言又止地瞥向林秋梓，“多虧林姐姐派人提醒，說今日寺中忌艷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