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武昌城外撤兵回四川的道路，遠比來時要漫長和壓抑。

三十萬士兵皆想不通，明明已經兵臨城下，卻一箭未發又倉皇撤退，整支隊伍士氣極其低迷。

徐勇和李國英并馬走在隊伍的中間，兩人自然是明白其中的緣由，所以臉上的表情更顯得陰沉。

“他娘的！”徐勇終于忍不住，“李將軍，你這城中的內應可否信得過？就算那李自成兵敗，那明軍實力必定也是大大削弱，何不趁此機會將其一并拿下？”

李國英搖了搖頭，神色凝重：“萬萬不可，那內應潛入武昌之前我就曾交代過，這黑色孔明燈不到萬不得已之時不要輕易點燃，此時升起，必是城中有了巨大變故，我們現在進去無疑是送死，最好結果也只是兩敗俱傷的結果。”

“那這內應......”

“無妨，就先讓他留在那里，這武昌城我們遲早是要再回來的。”李國英嘆了口氣，“先回四川，跟張獻忠說明情況，之后再做打算吧。”

徐勇雖然心中不忿，但也知道李國英說的是唯一的選擇，如今看來，他們唯一靠譜一點的靠山就是張獻忠。

隊伍剛行進不過五百步，忽悠一探子騎馬飛奔而來。

“報！兩位將軍！前方發現一形跡可疑之人！已將其拿下！”

“什么人？”徐勇皺起眉頭，“給老子帶過來瞧瞧！”

很快，幾個士兵押著一個滿身泥污的人來到了陣前。

那人頭發散亂，根本看不清臉，而且一只腳還受了傷，走起路來一瘸一拐，顯得狼狽不堪。

“你是何人？”徐勇喝問道。

那人抬起頭，徐勇眉頭一皺，試探著說道：

“宋......宋獻策？”

“正是宋某。”

徐勇和李國英同時大吃一驚，他們沒想到竟會在這里，以這種方式見到宋獻策。

“宋軍師？”李國英翻身下馬，“你怎么會在這里？”

宋獻策嘴唇顫抖著：“敗了，徹底敗了”

徐勇也從馬背上跳了下來，一把揪住宋獻策的衣領：“那李自成呢？”

“元帥......元帥他......”宋獻策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快說！”徐勇怒吼著，手上加大了力氣。

“元帥他被斬首了！”

斬首？！

曾經還叱咤一方的李自成就這么死了？

“不可能！”徐勇第一個反應過來，手中依舊死死地攥著宋獻策的衣領，“李自成十萬大軍圍困武昌，怎么可能說敗就敗，說死就死！莫不是你們又有了什么詭計？”

宋獻策苦笑著搖了搖頭，接著將武昌城北門外的戰場上發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

新式武器？

御駕親征？

親自斬首？

徐勇和李國英二人聽完愣愣地站在原地，腦子里一片空白。

“回成都，”許久，李國英緩緩開口，“立刻將此事告訴張獻忠！”

……

成都，大西皇宮。

張獻忠正斜倚在寶座上，欣賞著殿下舞女們的表演。

自從收編了徐勇和李國英的三十萬大軍之后，他的心情一直很好。

在張獻忠看來，武昌打得越是慘烈，對他越是有利，他甚至已經開始盤算著，等武昌的那幾股勢力斗得實力削弱之后，自己再出兵坐收漁翁之利。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急報。

“啟稟陛下！征東大將軍徐勇、副將李國英，率部返回成都，已至城外！”

“什么？”張獻忠猛地坐直了身體，“他們回來干什么？武昌的仗打完了？”

他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傳他們進來！”

很快，徐勇、李國英走進了大殿。

“你們怎么回來了？”張獻忠的語氣不善，“難道說那武昌這么快就打下來了？”

徐勇和李國英對視一眼，后者上前一步，躬身說道：“陛下，這攻占武昌計劃本是李自成在北門牽制明軍，我們西門正面強攻。”

“只不過......”

“莫非是你們臨陣脫逃？”

“只不過李自成那邊出了變故，那崇禎小兒不知怎么知道李自成正在圍困武昌，竟率援軍與武昌城內守軍將李自成包圍。”

“李自成也死在崇禎的劍下。”

張獻忠瞇起眼睛，始終死死地盯著李國英，似乎想從他的臉上看出撒謊的痕跡。

“你剛剛說的，李自成果真被朱由檢殺了？”

“陛下，有李自成軍師為證。”

“千真萬確。”宋獻策也進入的大殿，“那日宋某親眼所見，崇禎的援軍如同天降，我軍十萬將士盡數被圍。”

張獻忠的目光轉向宋獻策，他上下打量著這個狼狽的軍師，眼神中充滿了審視和懷疑。

“哼。”張獻忠冷笑一聲，“李自成死了，你跑得倒是很快，你說的這些，朕憑什么相信？”

“陛下若是不信，可派探子去武昌打探便知。如今大順軍已滅，天下能與明廷抗衡者，唯有陛下。宋某此來投奔，是為天下大局，也是為自己尋一條生路。”

張獻忠沒有再說話，他靠回寶座上，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扶手，大殿內的氣氛壓抑到了極點。

“唉，我那位賢弟啊，怎么就這么不小心呢。”

半晌張獻忠才冒出這么一句話，很明顯這時假哭喪，李自成的死就好像是死了一個無關緊要的人物，張獻忠顯得毫不在意。

“陛下。”一旁的孫可望開口了，“兒臣以為，宋軍師所言確事可信，崇禎自京師大捷以來，行事詭譎，手段狠辣，已非昔日吳下阿蒙，我等不得不防啊。”

“是啊陛下，李自成也不是等閑之輩，能這么快被明軍殲滅，想必明軍或許已今非昔比。”李定國此時也附和。

此時張獻忠忽然想起一個人：

“汪兆麟呢？他怎么沒和你們一起回來？”

徐勇與李國英對視一眼，搖了搖頭。

而他們身后的宋獻策倒顯得十分緊張，其實現在這一切也是李自成咎由自取，要不是把汪兆麟留在河北，那崇禎也不會知道他們會去攻打武昌。

當然宋獻策不可能說實話，說出來自己的腦袋也別想要了。

“回陛下，戰場兵馬混亂，刀光劍影，宋某實在是沒有留心汪將軍的行蹤。”

張獻忠一陣沉默，李自成死了倒不要緊，汪兆麟卻又失蹤了。

不過他倒是并不擔心，因為在遠派汪兆麟出使李自成時，自己就專門囑咐過了，務必先以自身安全為重，他相信汪兆麟是不會冒失的。

“傳令下去，自今日起，成都全城戒嚴！所有兵馬，加緊操練！”

張獻忠的目光掃過殿下的徐勇、李國英和宋獻策。

“你們三個就留在成都，征東軍就暫時由孫可望代管，給朕駐守在川東要道，嚴防明軍來犯。”

“至于宋獻策，既然來了，就留在朕的身邊當個軍師吧，朕倒想看看你會有什么高見對付那崇禎小兒。”

張獻忠從寶座上站起，眼中望著遠方。

李自成的死，對他來說，既是危機，也是機遇，從現在起，他就是這天下唯一的反王，只要能擊敗崇禎，整個天下就都是他的了。

......

逃亡許久的汪兆麟終于找到了一處驛站，連忙踉蹌地跑過去。

沒等小二招呼，便將碗中之水一飲而盡。

“再拿水來！”

小兒見此人是雖衣衫破爛，但依稀還是能看出這衣服原本的華麗，斷定此人身份定是不一般。

于是不敢怠慢，連忙取水過來：

“客官您慢用，咱家的水都是免費的。”

汪兆麟又是一口氣喝完，體力這才稍稍有所回升，這才有精力思索起自己的下一步行動。

如今這大西自己是回不去了，自己給崇禎透露了李自成的行蹤，說不定現在已經把李自成給拿下了。

既然李自成拿下了，那徐勇那邊肯定不會再出兵，本來能被收入囊中的武昌城如今卻因為自己的一句話拱手又讓了出去。

搞了半天，沒想到自己成了一個“叛徒”。

南面有家不能回，向北又是大明朝，自己這才是進退兩難。

不對。

還有關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