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低沉到幾乎無法用耳朵捕捉、只能用身體去感受的震動，毫無征兆地從腳下傳來。那感覺極其詭異，仿佛整個建筑物的鋼筋骨架，或者更深處的地基，在發出一種沉重而緩慢的呻吟。不是地震那種來自四面八方的搖晃，更像是……有什么巨大的東西，在下方被強行啟動、掙脫束縛。

陳默和莫里斯同時僵住了。莫里斯護目鏡后的瞳孔驟然收縮，扣住陳默的手下意識地又收緊了一下。

嗡…嗡…嗡嗡嗡……

那低沉的嗡鳴聲在迅速拔高、增強，頻率越來越快，由沉重的呻吟變成了某種巨型引擎全力運轉的咆哮！整個廁所的空間開始劇烈地震顫！頭頂的通風口蓋板發出“咔噠咔噠”的瘋狂跳動聲，洗手池上的水龍頭像是得了癲癇，水流被震得四處飛濺，在昏暗的光線下劃出一道道銀亮的水線。墻壁上懸掛的擦手紙盒“哐當”一聲摔在地上，卷紙滾落出來，沾滿了濕漉漉的瓷磚。

“該死！她動手了！”莫里斯嘶聲咒罵，聲音被淹沒在越來越響的轟鳴中。

陳默感覺自己像是被扔進了一個巨大的、高速運轉的滾筒洗衣機里！世界在瘋狂地顛簸、旋轉！巨大的慣性力量把他狠狠甩向隔間門板，又猛地被拋向另一側！五臟六腑仿佛都錯了位，胃里翻江倒海。他死死抓住莫里斯的手臂，那是此刻唯一的錨點，指甲幾乎要嵌進對方的皮衣里。他驚恐地張大嘴，但所有的聲音都被淹沒在震耳欲聾的引擎咆哮和空間撕裂般的巨響中。

就在這混亂的巔峰，陳默被慣性猛地甩向內側，臉幾乎貼在了那扇小小的、裝著磨砂玻璃的廁所窗戶上。窗外的景象，讓他瞬間忘記了嘔吐，忘記了恐懼，忘記了那個自稱莫里斯的瘋子，甚至忘記了自己是誰。

沒有熟悉的城市霓虹，沒有對面大樓的輪廓，沒有街道，沒有車輛。

只有飛速下墜的、翻滾攪動的厚重云層！

灰白、鉛灰、深灰……巨大的云團如同沸騰的棉絮，又像狂奔的獸群，以一種令人眩暈的速度向上掠過（或者說，是他們的“容器”在高速上升），視野的邊緣，是云層縫隙中露出的、越來越小的、遙遠的地面！那些他生活了二十九年的、熟悉的街道、樓房，此刻渺小得像孩童散落的積木，正以一種決絕的姿態，飛速地遠離他，被翻滾的云霧無情地吞噬！

“不——！！！”陳默的靈魂深處爆發出無聲的尖嘯。這不是飛機起飛，不是電梯失控！這是……升天？！他整個人都傻了，血液似乎瞬間凍結，思維徹底停滯，只剩下那雙瞪大到極限、映著瘋狂下墜云層的眼睛。

“抓穩！菜鳥！這才剛開始！”莫里斯的吼聲穿透了轟鳴，他像一頭在暴風雨中穩住船只的老水手，猛地將幾乎癱軟的陳默拽到自己身邊，背靠著相對堅固的墻壁角落，用自己的身體死死抵住他，承受著劇烈的顛簸沖擊。

玻璃窗外，云層翻滾的速度越來越快，顏色也由灰白逐漸變得稀薄、透亮。窗框開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細密的裂紋如同蛛網般在磨砂玻璃表面蔓延開來。空氣變得稀薄而冰冷，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燒感。

就在陳默感覺自己快要窒息，意識即將被這瘋狂的現實徹底撕碎時，伴隨著一聲仿佛來自洪荒的、震耳欲聾的爆響——

轟隆！！！

整個空間像是撞上了一堵無形的巨墻！劇烈的震動幾乎要把人的骨頭都震散架！窗框上那布滿裂紋的磨砂玻璃再也承受不住壓力，“嘩啦”一聲徹底粉碎！無數細小的、尖銳的碎片如同冰雹般向內激射！

莫里斯反應快得驚人，猛地將陳默的頭按低，用自己的后背擋住了大部分飛濺的玻璃渣。尖銳的碎片刮擦著他堅韌的皮衣，發出刺耳的聲響。

冰冷的、狂暴的氣流瞬間倒灌而入！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近乎真空的凜冽寒意和巨大的吸力！陳默的頭發被猛地向后扯去，耳朵里灌滿了風的尖嘯和失壓的恐怖嘶鳴。他感覺自己肺里的空氣都要被這股狂暴的力量強行抽走！

他死死抓住莫里斯，在劇烈的失重感和狂風的撕扯中，艱難地、一點點地抬起頭，透過那破碎的、空蕩蕩的窗戶框，望向外面。

云層消失了。

下方，是一顆巨大、美麗、令人心碎的蔚藍色星球。它靜靜地懸浮在深邃無垠的漆黑宇宙背景中，弧形的邊緣包裹著一層朦朧的光暈，那是大氣層最后的溫柔。廣袤的大陸、蜿蜒的海岸線、大團大團白色的云氣……一切都清晰可見，卻又遙遠得如同一個易碎的夢境。

他們真的……沖出了大氣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