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像層薄紗,裹著靈法學院的飛檐翹角。302宿舍的門被李蠻的大嗓門撞開時,余墨回還在夢里和那張空白紙條較勁——夢里的紙條突然活過來,變成條白蛇,吐著信子問他“十六歲的鑰匙,找到沒”。
“墨回兄弟!再不起要被小帆老師罰抄《靈法守則》了!”李蠻的花襯衫在晨光里晃得人眼暈,他手里攥著三個炊餅,油星子濺在床板上,“俺聞著食堂今天有肉包!”
余墨回猛地坐起來,后腦勺磕在墻上,疼得齜牙咧嘴。劉云正對著銅鏡系發帶,綢衫的下擺掃過床沿,露出腳踝上系著的紅繩——那繩子上拴著枚小小的馬頭骨,據說是他那匹白馬的乳牙化石。張也則蹲在窗臺前,手里的羅盤指針轉得像個陀螺,嘴里念念有詞:“今日宜西行,忌與屬虎者爭執……”
“爭個屁,再不走屬龍的都要遲到了。”余墨回抓過校服套上,領口的紐扣扣錯了位,歪歪扭扭地像條毛毛蟲。
四人踩著預備鈴沖進外院甲班教室時,正撞見一場無聲的硝煙。黃發青年周銘輝抱著電吉他,牛仔褲上的破洞被風吹得鼓起來,他斜著眼睨著門口,吉他弦突然“錚”地響了聲,震得第一排的粉筆灰簌簌往下掉。綠發男生朱茁背對著門,手里的畫筆在畫板上飛快游走,畫出來的小人舉著柄長槍,槍尖正對著個彈吉他的黃發剪影。
“喲,小周小朱早啊。”講臺上的王帆晃了晃爆炸頭,發梢上別著的鉛筆跟著跳了跳,“快回座,再瞪眼珠子,今天的晨練就加跑十圈。”
周銘輝“切”了一聲,把吉他往第一排桌上一摔,椅腿在地面劃出刺耳的尖叫。朱茁則慢條斯理地合上畫板,綠發垂在眼前,遮住了半張臉,只露出緊抿的嘴角——他最后一筆,給彈吉他的小人畫了個朝天的豬鼻子。
全班哄堂大笑時,余墨回四人貓著腰溜到后排。李蠻剛把屁股貼上板凳,課桌就發出痛苦的呻吟,四條腿彎了兩條;劉云摸出塊桂花糕要喂窗外探頭的白馬,卻被王帆的粉筆頭砸中手背;張也剛把羅盤擺上桌,就被前排轉過來的馮淼淼瞪了一眼,物理系少女的筆記本上寫著“封建迷信物品,禁止帶入課堂”。
“都安靜啦。”王帆拍了拍手,背帶褲上的口袋鼓鼓囊囊,不知道塞了多少零食。他轉身在黑板上畫了個歪歪扭扭的笑臉,“歡迎來到外院甲班——這里是所有靈法者的起點,不管你是十老家族捧在手心的小少爺,還是從山溝溝里摸爬滾打闖進來的野路子,到了這兒,都得從‘靈氣是什么’學起。”
他突然指著周銘輝和朱茁,笑臉垮成哭臉:“但有一條鐵律——禁止私斗!違者就跟這兩位似的,去年拆了宿舍樓,今年還得蹲外院,畢業典禮都未必能趕上。”
周銘輝的手指在吉他弦上飛快地滑過,彈出段刺耳的噪音;朱茁則在畫板上戳戳點點,畫出來的長槍突然冒出墨色的火苗,把黃發小人燒得只剩個黑炭團。
自我介紹環節活像場小型災難。李蠻站起來說“俺能搬起三塊大石頭”時,順手就把旁邊的講臺舉過了頭頂,嚇得前排女生尖叫;劉云剛說“我家白馬能聽懂人話”,窗外就傳來“咴兒咴兒”的回應,還帶著點委屈的調子;張也念叨“貧道善卜吉兇”,被馮淼淼當場打斷:“請用概率學解釋你的卜算準確率,張同學。”
輪到余墨回時,他剛報出名字,周銘輝就吹了聲口哨:“哦?你就是那個說自己‘跌進學院’的瘋子?”
朱茁的畫筆停在半空,綠發下的眼睛像淬了冰:“聽說你連靈氣都聚不起來?這種廢物也能進甲班?”
“總比拆樓的強。”余墨回笑瞇瞇地回嘴,手卻在桌下攥緊了——他能感覺到丹田處的混沌氣在翻涌,像被這話刺激到了。
王帆及時敲了敲黑板:“都少說兩句。接下來講靈法簡史——三百年前‘靈潮’爆發,全球出現第一批能操控靈氣的人,也就是咱們的老祖宗。最初分兩派,一派覺得該用靈氣搞建設,一派覺得該用靈氣稱霸……”
余墨回聽得昏昏欲睡。他盯著窗外的流云,總覺得那云的形狀像馬莉莉的側臉。空白紙條、懸崖墜落、混沌氣、馬老……這些碎片在腦子里轉來轉去,像團解不開的毛線。直到下課鈴炸響,他才猛地驚醒,拽著劉云三人就往外沖:“走,看武斗場去!”
武斗場懸浮在離地百米的高空,由七十二根盤龍柱托著,柱身上纏繞的鎖鏈泛著淡金色的靈光。四人剛踏上看臺,就被一股氣浪掀得后退半步——場中央的石磚已經裂開蛛網紋,朱茁的畫筆“嗡”地漲成丈長的銀槍,槍尖裹著墨綠色的靈氣,像條蓄勢待發的蛇;周銘輝的電吉他則裂成兩半,重組成長劍,劍身流淌著金色的音波,每震動一下,看臺上的人就覺得耳膜發麻。
“鐺!”槍尖撞上劍脊,火星濺起三尺高。朱茁手腕一轉,槍桿像條活蛇纏上劍身,墨綠色靈氣順著金屬蔓延,所過之處竟凝結出細小的冰晶;周銘輝猛地抬腳踹向對方小腹,同時彈動劍脊,金色音波炸開,硬生生把靈氣震成了碎末。
“我靠,這倆是真下死手啊。”余墨回扒著欄桿,看見朱茁的銀槍突然化作萬千墨點,在空中組成個“殺”字,朝著周銘輝面門飛去。
旁邊戴眼鏡的男生啃著瓜子,嘖嘖有聲:“去年把三號宿舍樓拆成廢墟,院長罰他們留級,還特意把他倆塞進一個班一個宿舍,說是‘要在矛盾中促進友誼’。結果呢?友誼沒見著,仇恨倒是深了三尺。”
李蠻摸著下巴:“拆樓?他倆力氣比俺還大?”他突然眼睛一亮,“要是俺們宿舍鬧矛盾,俺能把樓扛起來挪個地方不?”
張也的羅盤指針瘋狂打轉,他按住表盤皺眉:“此乃孽緣,貧道掐指一算,至少還得斗三年零六個月。”
正說著,朱茁突然棄了長槍,指尖蘸著墨在虛空中疾書。“破”字剛成型,就化作墨色洪流席卷而去;周銘輝則抱著吉他彈了個重音,音波凝成半透明的護盾,硬生生把墨流擋在半空中。兩種力量碰撞的地方,空氣都在扭曲,看臺上離得近的人已經開始揉眼睛——那是靈氣濃度過高導致的視覺模糊。
“走了。”余墨回突然想起什么,轉身往樓梯口跑,“我去找馬莉莉。”
宿舍樓前的老槐樹枝繁葉茂,陽光透過葉隙灑在地上,像鋪了層碎金。馬莉莉坐在石凳上看書,淡紫色的裙擺被風吹得輕輕晃動,書頁上攤著的插畫是片懸崖,崖底隱約有團冷白色的光。
“你來了。”她抬頭時,睫毛上還沾著片落葉,“我知道你想問什么。”
“那你倒是說啊。”余墨回蹲在她面前,像只急不可耐的小狗。
馬莉莉合上書,封面的懸崖突然閃過一絲冷光,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該知道的時候,你自然會知道。”她頓了頓,補充道,“我奶奶說,你得自己找到那把鑰匙。”
“又是鑰匙……”余墨回剛要追問,就被個油膩的聲音打斷。
“莉莉,這小子是誰?”王浩穿著件熨得筆挺的白襯衫,頭發抹得锃亮,蒼蠅落上去都得打滑。他擋在馬莉莉面前,居高臨下地打量余墨回,“剛入學就敢騷擾女生?知道我是誰嗎?內院預備役,下個月就要進乙篁班了!”
余墨回慢悠悠地站起來,比王浩矮了半個頭,氣勢卻絲毫不輸:“預備役啊?那真是恭喜了,離正式成員還有十萬八千里呢。”
“你找死!”王浩的臉瞬間漲成豬肝色,掌心突然卷起個白色的小旋風,沙子和落葉被卷在里面,“敢不敢去武斗場?輸了就給莉莉磕頭道歉!”
“來就來。”余墨回心里翻了個白眼,面上卻故意挺胸,“誰怕誰。”
等王浩得意洋洋地跑向武斗場,馬莉莉才皺起眉:“你別跟他打,他的‘風旋術’雖然雜,但比你現在的混沌氣好控制。”
“放心。”余墨回沖她眨眨眼,轉身跑向小賣部,“我有秘密武器。”
武斗場已經圍了不少人。王浩站在場中央,小旋風在掌心轉得呼呼響,看見余墨回的身影出現在入口,故意提高音量:“大家看好了!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今天我就讓他明白,外院不是什么阿貓阿狗都能撒野的地方!”
人群里傳來竊笑。“王浩又開始了,就會欺負新生。”“上次被丙罔班的女生揍得哭著喊娘,現在倒學會找軟柿子捏了。”
余墨回沒直接進場,而是繞到小賣部,五分鐘后再出現時,全場都愣住了——他穿著件印著“奧利給”的花T恤,臉上扣著個孫悟空面具,手里還拎著袋沒吃完的番茄味薯片。
“余墨回呢?”王浩皺眉,掌心的旋風差點失控。
“他肚子疼,來不了。”“孫悟空”咔擦咬著薯片,聲音透過面具變得甕聲甕氣,“我替他上,新生,剛入學的,啥也不會。”
王浩一愣,隨即嗤笑出聲:“也好,揍你一樣解氣。”他猛地將小旋風甩出去,白色的風柱卷著沙石,像條毒蛇撲向“孫悟空”。
就在風柱離面具只剩半尺時,“孫悟空”突然“噗通”一聲跪了,薯片撒了一地:“大哥饒命!我錯了!我有眼不識泰山!我不該替人出頭!”
全場死寂。連正在角落里掐架的朱茁和周銘輝都停了手,齊刷刷地看向場中央。
王浩的旋風僵在半空,臉一陣紅一陣白,活像被人按在調色盤里打了一頓。“你……你耍賴!”
“武斗場規定,認輸就不能再打了,對吧?”“孫悟空”慢悠悠地摘下面具,露出余墨回嬉皮笑臉的臉,他沖看臺上的人揮了揮薯片袋,“大家說,是不是這個理?”
看臺上爆發出哄堂大笑。有人吹口哨,有人拍欄桿,還有人喊:“王浩趕緊下來吧,別在這兒丟人現眼了!”
王浩氣得渾身發抖,卻只能眼睜睜看著余墨回優哉游哉地走下臺,還沖他揮了揮空空如也的薯片袋。
等換了衣服繞回教學樓,余墨回故意在走廊拐角撞見王浩。他捂著肚子,齜牙咧嘴地笑:“哎呀王學長,真不好意思,我這肚子不爭氣,剛跑廁所蹲了半小時。”
“你耍我!”王浩的拳頭捏得咯咯響,指節泛白。
“話可不能這么說。”余墨回突然從背后摸出個水球——那是他剛才在小賣部接的自來水,用微弱的混沌氣裹著,“我這不是來了嗎?給你降降火。”
水球“啪”地砸在王浩臉上,順著頭發往下淌,把他锃亮的發型沖成了落湯雞。他愣了兩秒,突然暴跳如雷:“我殺了你!”
余墨回轉身就跑,王浩在后面追得氣喘吁吁。兩人一前一后拐進僻靜的小巷,巷子盡頭是片爬滿藤蔓的圍墻。余墨回突然往墻角一鉆,王浩剎不住車,剛要罵“縮頭烏****頂就“咚”地掉下來個麻袋,把他整個罩住。
“你們可算來了!再晚點我就得被他打成熊貓了!”余墨回從墻角探出頭,看著三個黑衣人七手八腳地把王浩捆在電線桿上。
黑衣人扯掉頭套,露出張也的道袍、劉云的綢衫和李蠻的花襯衫。張也甩著拂塵,一本正經:“貧道掐算到此處有污穢之氣,特來清理。”
李蠻撓著頭,花襯衫的袖子卷到胳膊肘:“俺們在武斗場聽人說,這貨老騷擾馬莉莉學妹,還老欺負新生。”
劉云摸著下巴,突然笑了:“墨回這招夠損的,我喜歡。”
余墨回蹲在麻袋前,拍了拍鼓囊囊的地方:“王學長,以后還敢騷擾女生不?”
麻袋里傳來嗚嗚的罵聲,夾雜著“放開我”“我要告訴院長”的威脅。
張也突然皺眉:“貧道突然心慌,要不……放了他?”
“放了他?”余墨回抄起旁邊撿的棒球棍,“那咱們豈不是白忙活了?”他掄起棍子,“啪”地敲在麻袋上,聲音悶響,“說,以后還敢不敢了?”
“不敢了!我錯了!饒了我吧!”王浩的聲音帶著哭腔,聽著可憐兮兮的。
等把捆成粽子的王浩丟在教學樓前的電線桿上,劉云突然湊近余墨回:“你說……老楊會不會發現?”
“發現了又咋樣?”余墨回拍掉手上的灰,“他騷擾女生還有理了?”
張也卻憂心忡忡地擺弄羅盤:“院長他老人家修為深不可測,咱們這點小動作,怕是瞞不過他。”
李蠻突然指著教學樓門口:“那不是王帆老師嗎?他好像在看咱們。”
四人嚇得趕緊躲到樹后,只露出四個腦袋。王帆站在臺階上,爆炸頭在陽光下閃閃發光,他沖樹后揮了揮手,突然做了個口型——“加油”。
四人面面相覷,突然都笑了。
下午的課剛上到一半,教室門被推開時,所有人都安靜了。走進來的是個穿青布長衫的老頭,白胡子垂到胸口,手里拄著根龍頭拐杖,每走一步,地面就輕輕震動一下。王帆立馬從講臺上彈起來,笑得像個小學生:“楊院長,您怎么來了?”
老頭沒理他,目光像探照燈似的掃過教室,最后落在后排的余墨回身上。“你,出來。”
余墨回心里咯噔一下,感覺丹田處的混沌氣突然縮成一團,像只受驚的兔子。他磨磨蹭蹭地站起來,背后傳來周銘輝的嗤笑和朱茁畫筆劃過畫板的沙沙聲——那家伙肯定在畫他被院長揍的慘樣。
空曠的訓練場上,楊鼎天背對著他,望著遠處懸浮的內院塔樓。那些塔樓層層疊疊,最高處隱在云層里,據說只有圣院和仙院的弟子才能上去。
“知道我找你干嘛嗎?”老頭的聲音像風吹過枯木,帶著歲月的滄桑。
余墨回攥緊拳頭,剛要裝傻,一股無形的壓力突然從天而降。他的膝蓋“噗通”一聲砸在地上,碎石子硌得骨頭生疼,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