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乾宗的宗門設立于水靈山上。

水靈山孤懸于汪洋之上，雖名為“山”，實則是海中的一座大島。島上群山連綿，峰巒高聳，山上終年籠罩著云霧，遠遠看去仿佛大山漂浮于云海之上。據說開宗祖師見此地“先日而曙，未雨而云”與乾卦的“見龍在田”相應，于是便此地建宗立派，并取“天乾”之名。

水靈山這邊雖然能隱約見到對面的大山，但其距離最近的陸地也有四十里的汪洋相隔，在這種情況下莫說是沒有船只的靈仆，就算是常年在海上漂泊的漁夫也要劃兩三個時辰的漁船才能到達對岸。因此唯有能夠御劍而行，自由穿梭于天地之間的修士才能隨意離開。而我雖然還只是個靈仆，但托沈言之的福，現在卻已經夠能在空中御劍一兩個時辰。

也就是說，我有能力離開這片看似仙境、卻又如牢籠一般的島嶼了。

......

話雖這么說，但看著遠處的海天交接處的那片云霧彌漫隱約可見一抹模糊的陸地輪廓，我的心里卻一直都在犯嘀咕。

“萬一我只能飛半路呢？”

我站在水靈山的懸崖邊，望著腳下翻滾的浪濤，手里攥著木劍，忍不住自言自語道。

回想起上次去徒太山的時候，跟著沈言之他們整整用了八天時間才到達目的地。那次任務路途遙遠，沈言之也不過是拎著我在幾個固定的位置飛行，更多時候是與其他修士在水上一同坐大船前行的。

而現在，我孤身一人，沒有人會拉著我，更沒有人會注意到我會不會從半空中摔下來。

“再不濟，游回島上總行了吧……”我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隨即搖搖頭，將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甩出腦海。

“先試試。”我深吸了一口氣，劍身微微震顫著漂浮起來。風從耳邊呼嘯而過，吹得我的衣擺亂舞，腳下的巖石逐漸離開我的視線，翻滾的海浪映入眼簾。

海風夾雜著咸濕的氣息撲面而來，我整個人立在劍上，我努力控制著劍身的平衡，卻還是不時感覺到腳下劍身在風中晃動，仿佛隨時會失去控制。

“穩住......一定要穩住......”我低聲喃喃，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回想起沈言之教我的要訣：“御劍不可強行逆風，要隨風勢而行。”

“飛不到頭就慘了......”我咬了咬牙，強迫自己集中精神，目光死死盯著遠處隱約的陸地輪廓，盡量讓腳下的劍平穩前行。這四十里的海域好像長的沒有盡頭似得，我背后的靈山島的輪廓已經消失在視野里，而遠處的陸地卻依舊模糊不清。

終于，在我感覺飛行已經有些吃力了的時候，遠方的陸地逐漸清晰起來。隨之映入眼簾的是遠處沙灘，以及幾艘停泊在岸邊的漁船。

劍身緩緩降落，我一腳踏上沙灘，險些因為雙腿的酸軟而摔倒在地。我勉強扶住旁邊的一塊礁石，彎腰喘了口氣。

岸邊的沙灘上幾個漁民正忙著收拾漁網，他們注意到了我的身影，朝我投來幾道好奇的目光。我稍稍整理了一下凌亂的衣衫，快步朝他們走去。

我深吸了一口氣，整理好衣衫，快步走上前，試探性地向他們問道：“老伯，請問……幾天前您有沒有見到一隊修士從這里經過？”

幾個人面面相覷，其中一位年長漁民壯著膽子走了過來，在稍微打量了我一番后才說道：“嗯...那個...您...啊...仙娥，您何時來的？”

“嗯？”我愣了一下，隨即反應了過來，他準是把我當成天乾宗的弟子了。

老實說，我做夢都沒過自己有一天會被人叫“仙娥”。這么多年了，我早就習慣了自己靈仆的身份，哪怕如今勉強算得上有了一點修為，在宗門修士眼里也不過是個勉強能派上點用的雜役罷了。

“您不用客氣，我剛從水靈山過來，要去找人的。”我盡量用恭敬的語氣回答他。

“找人？”那漁民微微一怔，隨后瞇起眼看著我，仿佛怕冒犯了我，又想弄清我的來意。

我點點頭，開口道：“是的，老伯，請問……在十天前您有沒有見到一隊修士從這里經過？”

幾位漁民低聲嘀咕了一會兒，隨后又是剛才的漁民開口：“仙娥說的……可是前幾天清早那幾個人？前幾天確實有幾個仙人從這兒經過。”

“里面是不是有一個人看起來二十多歲，穿著皂袍，手上還帶著一個提籃”

“對對對，里面是有個青年后生帶著個提籃，他們飛得可快啊！”

“那時候我們在這兒收網，就見著那幾個人直奔北邊飛過去了。”老漁夫抬手指向北方的山脈。

“那是什么地方？”

“那邊是大田山。”

“大田山……”我低聲重復著這個名字。

“仙娥您可要小心啊。那大田山，可不是好地方。”老漁夫忽然繪聲繪色的說道：“我們這打漁的不懂你們仙人的事兒。我就是聽說哈，在半年前那兒從外面來了個老妖，厲害得很。老妖在山腰刨了個洞住里面了，晚上的時候出去抓林子里的野物吃，要是遇到行人，就一塊兒抓了。”

“沒事的，多謝指點。”我微微欠身向老漁夫做了個揖，隨后在漁民們的私語聲中起身，向著大田山的方向飛去。

飛行的途中，風漸漸變得凌厲起來。

北方的群山輪廓逐漸從霧氣中顯現出來，大田山那高聳入云的主峰顯得格外醒目。

“就快到了……”我看著遠處越來越近的山峰，自言自語道。

總算到山腳下了，我找了一塊路旁的巖石歇腳，打算先休整一番再上山坐在山腳下的巖石上，我環顧四周，只覺得周圍陰森森的。山林間濃霧繚繞，是不是有風掠過樹梢時發出嗚嗚的低鳴聲。我從布包里拿出一張燒餅，就著水吃了幾口，緊接著我又檢查了一遍隨身的東西：鹽巴、草紙、柴刀、火折子，還有夠吃上三四天的燒餅以及一個竹筒——竹筒里裝的是留給沈言之的桂花釀。

“先休息一會兒再走吧”我對自己低聲說道，然后背靠著巖石坐了下來，盡量讓自己的呼吸平緩下來。

休整片刻后，我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塵土，提起柴刀，向著山上的密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