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賊子，這里只有爺一人，要殺要剮隨你們便罷！”

一個面容蒼白的婦人正躲在一輛干草車下瑟瑟發抖著，懷中正抱著一個正在呼呼熟睡的嬰兒。婦人彎著身子躲在干草車下，身上早已不堪重負。即便如此，她還是盡量輕輕晃動著自己懷中的嬰兒，豆大汗珠滴落到嬰兒臉上，濺起一絲絲水花。

她看著自己懷中嬰兒沒有醒來的跡象，便將目光朝外面縫隙瞧去。發現本來還跪在那的自家相公此時此刻頭身已然分了家，在大喊完一句話后血濺當場，不禁身子一抖。

而就這一抖，把懷中孩子的美夢斷了下來。孩子悠悠醒轉，腦中只有對自己美夢被斷的難過，當即張開嘴巴準備大鬧一場。婦人正看著外面三五個手拿大刀的大漢邊大聲發笑邊向遠緩緩走去，內心稍稍一松。但隨即感覺到自己懷中孩子手腳動了起來，低頭一看霎時大驚。右手趕忙往嬰孩大張的口中捂去。可還是稍稍慢了半拍，一聲低低的哭聲傳出。本來正準備往其他地方走去看看還有沒有剩余村民的大蒼軍士忽地怔住，各個提溜著明晃晃大刀轉過身來。

“怎么的好像聽到了一似哭似笑聲？”

為首一個魁梧的男子用大蒼話問了一句，聲音稍顯稚嫩，面龐也不像周圍其他幾個大蒼人如此兇惡，反而更像是中原人一些。但他身上明顯穿戴著和周圍三個士兵不同的飾品。雖四人都身披重甲，只周圍三人腰上都綁著青色腰帶，唯獨這個魁梧男子腰上綁個金色腰帶。鞓環也明顯有著一圈金紋包裹，比周圍三人看起來更加華貴。腰帶右側垂著一個金光閃閃的金牌，上寫“赫連圖勒”四個大字。

婦人急急地喘著氣，但不敢大聲。強憋著一股氣讓本就蒼白的臉龐看著更加沒了血色。望著自己懷中因為被蒙住口鼻而難受亂動的嬰兒，不免著急落淚。淚水和汗水混合在一起，一滴一滴滴在嬰孩裹布之上。

“噓......噓......忍一下下......就忍一下下......”

“咱也聽到了，但是聽得不咋清晰，莫不是什么風吹之聲？”

魁梧男子身邊一個稍顯清瘦的男人豎起耳朵又聽了兩聽，隨即向著魁梧男子說道。

“定是上蒼大律對赫連大人的褒獎之音！咱們這回突襲大渝，大人向大汗主動請纓當了這開路先鋒，還奪了大勝。這必是上蒼的回應褒獎之音，大人您這回可真是露了大臉啦！”

另一個個子矮小的男人聽罷清瘦男人聲音，當即大聲說道。言語之中盡是些阿諛奉承之詞，盡顯諂媚。赫連圖勒本想著以鏟草除根的念頭將這塊地方再仔細探查一番，聽罷矮小男人之言，雖自詡不是得意忘形之輩，但畢竟年紀不大，內心還是歡喜得緊。自己作為大汗與中原進貢的王妃生下來的四皇子，內心本就有著幾分不是本族人的滋味。于是此次戰役為了凸顯出自己的忠誠和勇猛，他決定當作開路先鋒在前方披荊斬棘為父汗肝腦涂地。加上自己這次突襲戰中戰功赫赫，帶領幾千部眾千里奔襲直搗黃龍，將渝蒼邊境的瑯岐城攻下。同時將抗守大蒼多年威名赫赫的公孫賀將軍腦袋給卸下，這些大功無不讓他心情愉悅。這回再聽到如此夸贊，不免哈哈大笑起來。

“那可真是借你吉言了，真是如此那可實乃一大喜事。”

“咱們還是先回去吧，聽說晚上營里準備了好酒好肉就等著給赫連將軍道喜呢。”

矮小男人將大刀插回刀鞘，望著赫連圖勒笑著說道。

“走罷走罷，快些回去。”赫連圖勒也將自己那沾了血的刀入鞘，哈哈笑著，大手一揮，招呼著剩下幾人向遠處走去。清瘦男人望著矮小男人奉承樣子，暗暗唾了口，但終究也是收刀入鞘，隨著眾人遠去。

見眾人慢慢走遠，婦人心才定下來。婦人左手懷抱嬰孩，右手撐著身體一步一步挪出干草車的底部。嬰兒還在哭泣，只是因大蒼軍兵已經走遠，所以婦人并未再管。而就在大蒼眾人離去位置上，一塊金字牌正掉在了地上。出來后婦人一眼就瞧見了此物，走過去將其撿起。上面用大蒼語寫著字，可惜自己并不認得。不過婦人轉念一想，此物雖看不懂用處，但看著倒也金光燦燦，窮困潦倒之際換個盤纏也是極好的。想到此處婦人便將金字牌塞入了嬰孩的裹布之中，而斜眼則又瞧到了倒在一旁的尸體。婦人眼淚早已哭干，內心也早已麻木。看著前一刻鐘還叫著自己娘倆躲起來的相公身首異處，內心竟不再泛起憂傷，轉而被憤怒替代。

“明兒，最后見一見你爹黃德順罷。你雖還小，但也要給娘死死記住那幫胡人狗賊丑惡模樣！”

婦人將懷中嬰孩稍稍舉高，望著他稚嫩面龐道。嬰孩本還在咿咿呀呀哭泣著，聽到這句話仿若聽懂了一般，竟慢慢歸于平靜，清澈的眼睛望著婦人。

婦人從孩子眼睛中看到自己倒影，內心如被千萬根刺同時扎著。又望了望倒在一旁身首異處的黃德順，本想著親手將他安葬，但這個是非之地實是令人不敢久待。婦人于是懷抱著嬰孩，背起一袋行囊就打算往西南方逃難而去。他們此時正在大渝國與大蒼國邊境漠亭瑯岐城周邊的一個小村莊里，名為伏泉村。婦人只想著往西南方向大霽國與漠亭接壤的中州地界前去，那邊胡人們應該還未攻破，算是暫且安全。

婦人前腳剛走，后方剛剛幾個大蒼人離去方向就猛地傳來馬蹄之聲。婦人一時間大驚，左右看去發現并無躲藏之地。剛剛的干草車已離自己有著幾十步之遠，周遭房屋被大蒼士兵們搶的搶燒的燒，連幾片好地都未見得。當下見大蒼軍兵越來越近，婦人只得左手懷抱嬰孩，右手拿起一旁的干草叉舉在前方。

折返回來的大蒼軍兵正是剛剛暗自朝諂媚之人吐唾沫的，一邊罵一邊巡視著周遭。赫連圖勒走之后還是對剛剛聽到之聲不甚放心，決定讓此人回來再仔細搜尋一番，確保斬草除根。大蒼軍兵口中所罵正是因為讓自己折返而并非讓那個油嘴滑舌之輩回來。正罵著，忽然看到前方舉著干草叉的婦人。大蒼軍兵反應過來頓時大喜，自己正因為惱怒卻無從發泄之地而生悶氣，一個婦人就這么送了上來。于是當即下馬抽出大刀就往婦人奔來。

婦人見狀，當即只恨自己不會一絲一毫的功夫，只得右手舉起干草叉在眼前不斷揮舞。婦人力氣本身就不如大蒼軍兵大，而且還不敢將左手嬰孩放下只用了右手，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干草叉被大刀擊飛到了遠處。

望著不懷好意望著自己慢慢將盔甲脫下的大蒼軍兵，婦人本就為貞烈之人，不打算就此羞辱地過完余生。想著不過是一條賤命，緩緩將嬰孩放到墻角。

見到此情此景，大蒼軍兵以為她已經想是乖乖就范了，不免大喜。望著即便臉上被濺滿灰塵但仍風韻猶存的美婦，大蒼軍兵脫盔甲脫得越來越快。

婦人見狀，不免暗自冷笑。看他脫得差不多了，在大蒼軍兵驚愕的目光中婦人狠狠地撲在了他身上，宛若流氓打架一般左一拳右一腳的開始往上招呼著。同時婦人一口銀牙往著大蒼軍兵的肩膀上用力咬去，當大蒼軍兵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之時自己的肩膀上已然多出了一個鮮紅牙印。

見自己的攻擊奏效，婦人內心喜悅，剛準備將大蒼軍兵丟在旁邊的大刀撿起往他脖子上狠狠地來上一刀，卻被反應過來的大蒼軍兵猛力一腳踹到一邊。左右手精鐵一般硬的拳頭就朝著吃痛倒在地上的婦人招呼而來，婦人被一腳踹到小腹，五臟六腑中仿佛有一股熱流流淌，痛得完全無法動彈，只能受著這狂風暴雨般的拳頭。

大蒼軍兵一邊打一邊嘴中在罵著什么，大蒼語言婦人并不理解，不過大致也就是些污言穢語。見婦人還在掙扎，大蒼軍兵往她身上唾了一口唾沫，轉身將大刀撿起。如此奇恥大辱，如果被傳入帳中，他也不知要被多少人恥笑。想到此處，不免怒從心來，他雙手舉起，就準備往婦人脖子砍去。

嬰孩懵懂的哭聲又在墻角響起，他不知自己為何而哭，也不知自己親生母親已然處在生死邊緣。然而只聽一聲鐵器交擊之音，精鐵大刀就似自己長了翅膀一樣騰空而起，直直地插進了一旁的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