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笑笑還沒從見到自家大哥的震驚中回過神，對方突然將話題轉到了手鏈上，這才猛然想起，這條手鏈是法華寺的凈和大師當年送給她師父的信物。

未等福笑笑給出答案，滿臉不耐煩的歸塵公子突然擰起眉頭，不怎么高興地問了一句，“你該不會就是我師叔余千里十幾年前收下的那個快要死了的徒弟，福笑笑吧？”

福笑笑茫然地點了點頭，“我是福笑笑啊。”

對方突然冷笑了一聲：“原來我師父離開之前，千叮嚀、萬囑咐讓我照顧的人，就是你這么一個貨。”

見他說話這么不客氣，福笑笑總算從認親的理智中恢復了幾分神智。

剛剛冷不丁見到自己前世的大哥，她因為過分激動，差點忘了靈魂轉世這種事情不是人人都能接受得了的。

更何況人有相像本來就不是什么稀奇事兒，這個歸塵公子與自家大哥樣貌相近，未必就代表對方跟前世那個疼愛她的大哥就是一個人。

雖然這個答案讓她在心里上生出了一股小小的失望，但理智告訴她，如果貿然對陌生人泄露她現在的靈魂其實是穿來的，以這個朝代的迷信程度，很快就會有人將她當成怪物給拘捕起來。

想到這里，福笑笑的后腦勺突然冒出一陣涼意。

都怪她剛剛一時沒控制住，見到與大哥樣貌相近的男子，就這么不管不顧地撲過來，結果非但沒能引起對方的共鳴，還差點把自己也給搭進去。

幸虧她醒悟得及時，才沒在稀里糊涂的情況下露出自己的老底兒。

她撅著嘴，狠狠用衣袖抹了把眼淚，吸了兩下鼻子，強作鎮定道：“不好意思，剛剛是我過于激動了，誤把你當成我哥哥，仔細一看才發現是我看錯了，我哥比你帥，你不如他，要不是你提醒我，我還真沒發現這個區別。”

不理會對方連連抽動的嘴角，她又自顧自道：“不過有一件事你倒是提醒我了，我的確是余千里的徒弟，這手串是我師父臨終前交給我的，他告訴我說，日后來了秦州，拿著這串手鏈來找我師伯凈和方丈認親。既然你是凈和方丈的徒弟，按照輩份來算，你就是我師兄，我就是你師妹。師兄，聽說你在秦州城很吃得開，既然你師父走前也留下話，讓你好好照顧我，那么以后我就不跟你客氣了，舉凡我缺錢沒銀子或是被人欺負了，我一定不會忘了來找你幫忙的。”

歸塵公子聽她一口氣說了這么多不要臉的話，強忍住抽嘴角的沖動，傲嬌道：“你用什么來證明你就是我師妹？”

福笑笑舉起手臂，“就是這串手鏈啊。”

對方冷笑，“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偷了別人的東西跑來這里亂認親？”

福笑笑滿臉無辜道：“你不是前知五百年，后測五千年嗎，既然你都這么厲害了，那么我是不是真的，你只要稍微動一動手指不就可以輕易知道嗎？還是說，世人給你的評價，其實都是浪得虛名？”

雖然福笑笑對自己這位素未謀面的師兄也不怎么待見，但念在對方好歹跟自家大哥長了一張一模一樣的面孔的份兒上，她決定勉為其難的接受這個事實。

不得不說，福笑笑這丫頭噎人的功夫向來無人能敵，一句話，便將對方給堵得無言以對，瞪著眼認栽。

“師兄，我覺得咱倆之間其實挺有緣分的，要不然你怎么可能會在那么多香客中偏偏就抽中了我的號碼。這就是天意，既然你這么信奉這個，就該知道，天意不可違。這就意味著，如果你對我不好，連老天都會覺得你是在作孽。其實我今天來，真不是讓你幫我測命的，我始終覺得，命運這種東西，全靠自己把握，比如說眼前有個大好的機會等著我，我選擇了去接受，也許就會飛黃騰達，若是我就此放棄，也許就會一敗涂地。選擇與放棄其實不過就是一念之間，端看選擇的那個人心態如何。而且在我看來，前途是好是壞，沒有必要那么早知道，如果算命的說我將來會大富大貴，萬一我對此產生依賴心理從此什么都不爭，什么都不搶，說不定這份大富大貴就會在我生命中徹底消失，反之也是一個道理。師兄，你說我分析的對不對？”

對方強忍住一巴掌呼死她的沖動，瞇著眼道，“既然你對這測前途這種事毫不在意，為什么還要來我這里走上一遭？”

福笑笑滿臉無辜的回道：“因為我覺得法華寺搞這樣的活動蠻有意思，也想趁這個機會看看每個月只給人測一次命的歸塵公子長得到底是什么模樣。沒想到陰差陽錯，倒是讓我與師兄久別重逢，不得不說，天意這種東西，有時候還真是挺邪門兒的。對了師兄，師伯去了哪里？什么時候回來？”

對方冷哼一聲：“歸期不定。”

福笑笑眨了眨眼，“師兄，我覺得你似乎對我不怎么待見？”

“真難得你終于看清這個事實了。”

福笑笑絲毫沒有被人擠對的窘迫，一本正經道：“之前待不待見我不予置評，但既然你師父留下話讓你好好照顧我，從今以后只要我有困難就來找你幫忙這件事，咱們就這么愉快的決定了。”

鼎鼎大名的歸塵公子顯然被福笑笑的厚臉皮給氣到無言以對，當下也顧不得什么風度不風度，直接丟給她一句：“我還有事，恕不遠送”，便毫不客氣的將福笑笑給打發走了。

福笑笑不甚在意地沖著對方的背影喊了一句，“那么師兄，咱們就后會有期了。”

踏出清心齋的大門，才發現隨她一同前來的婢女胭脂正在外面候著，見她總算從里面走了出來，于是上前道：“二小姐，您總算是出來了，怎么樣？歸塵公子都跟您說了些什么？他有沒有為小姐測算一下未來的命運？比如何時成親？夫家是誰？日后能為夫家生下幾個子女？”

福笑笑并沒有回答胭脂的好奇，而是反問了一句，“三嬸她們現在在哪里？”

胭脂回道：“三奶奶和三小姐在主殿那邊燒香拜佛呢，三奶奶特意吩咐奴婢在這里候著二小姐，等見完了歸塵公子，由奴婢帶您去主殿那邊上高香。”

福笑笑點了點頭，“既如此，咱們走吧。”

胭脂若有所思地看了福笑笑一眼，有什么話呼之欲出，最后卻只是咽了咽口水，一句話都沒問出口。

福笑笑道：“你是不是想知道，歸塵公子剛剛都跟我說了些什么？”

胭脂點了點頭，小聲道：“秦州城的老百姓都知道歸塵公子測算未來的本事無人能及，既然奴婢是小姐身邊的使喚丫頭，自然是打心底希望小姐日后能平安喜樂。只要小姐將來有個好歸宿，咱們這些當奴才的，不是也能跟著您一起吃香喝辣。”

“嗯，你這話說得倒也不錯。不過剛剛與歸塵公子見面的時候，我并沒有求他為我測命，只是針對佛經佛法閑聊之句。”

胭脂不由得瞪圓雙眼，“二小姐，這么一個大好機會，您怎么能說放棄就放棄呢？”

福笑笑道：“因為我始終堅信，我命由我不由天。”

胭脂聽得極其無語，看向自家小姐的眼神，也流露出幾分“你真是笨透了”的同情目光。

不知那位歸塵公子是不是比較喜歡安靜，他的清心齋坐落在法華寺一處比較偏僻的角落。之前福笑笑跟著小沙彌往這邊來的時候倒是沒怎么在意，此時從清心齋再往主殿方向走時，她漸漸發現事情有點不太對勁兒。

“胭脂，你究竟認不認得通往主殿的路，為什么我覺得我們倆好像越走越遠？今天是九月初一，按理說來法華寺上香的香客應該是絡繹不絕才對，可我們剛剛所經過的地方卻連一個人影都沒有……”

福笑笑的警覺性向來不低，也隱隱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太對勁。

正在前面帶路的胭脂腳步微微一頓，隨即故作輕松道：“二小姐，您有所不知，那歸塵公子在法華寺的地位極其不一般，就連現任的主持方丈見了他也要恭恭敬敬地叫一聲師叔祖，由于他地位崇高，除了云游在外的凈和大師之外，寺里最好的一切，幾乎全部都被歸塵公子據為己有。您剛剛所去的那幢清心齋，是法華寺風水最好的地方，歸塵公子平時不愿意讓閑雜人等前去打擾，所以清心齋周圍是絕對不可以有閑雜人等隨便出入的。而咱們一路走來之所以沒見到其它香客，自然是因為來此上香的人，都知道歸塵公子的規矩。奴婢現在帶您走的是通往主殿的捷徑，只要再拐過兩條石子小路，就可以看到通往主殿的臺階了。”

對于這番解釋，福笑笑不置可否。

雖說胭脂和百合兩個婢子打從進了她的竹蘭小筑，便一絲不茍的行使著她們身上的差事，但她始終記得一件事，就是這兩個婢女，是福三奶奶專門送到她面前的。

胭脂和百合會不會背叛她 或許不敢肯定，她可以肯定的是，從她踏進福家大門那刻起，福三奶奶對她就沒安過半點好心。

思及此，福笑笑心底生出了幾分警惕，再次看向胭脂的眼神兒，也多出了一絲審判。

似乎感覺到背后那雙略帶探究的雙眼，胭脂有些心虛地開口，“二小姐是不是累了？要不咱們先坐在這里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