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如禎就像在看一個小丑一樣，無比戲謔地打量著眼前這個用如此理所當然的口氣，建議她把弟弟拋棄掉的少年。

對方眉頭一挑，仿佛回應她的話，是一件多么不堪又可恥的事情一樣。

“聽說你那個前陣子吃了不少屎尿的娘，曾經有言在先，我季如禎如果想進你周家的大門，不但要帶著名下所有的財產，而且還必須以小妾的身份從偏門被抬進去，有這事吧？”

沒等周良辰說話，旁邊的徐芷荷先發制人道：“以妳們季家現在的地位，能夠嫁進周家當個妾，那也是妳燒了幾輩子高香，積了幾輩子德，求來的。”

季如禎冷冷看了多話的徐芷荷一眼，“妳怎么還在這里？我跟我未來夫君說話，有妳一個外人什么事兒？難不成……”

她故意拉長聲音：“妳們之間已經有一腿了？”

徐芷荷到底還是個沒嫁人也沒許配夫家的姑娘，被季如禎當街數落，一張臉頓時漲得通紅。

周良辰此時的臉色也是十分難看，他厲聲喝道：“季如禎，妳真是好大的膽子，身為一個姑娘家，居然口出污言穢語，妳究竟還懂不懂規矩了？”

季如禎“撲嗤”一聲笑了出來。

就在周良辰和徐芷荷完全不知道她在笑哪一出的時候，季如禎突然扯著嗓子，對著滿大街的老百姓高喊：“各位大叔大嬸，大哥大姊，你們都過來給我評評理啊。既然咱們都是街坊鄰居，相信各位父老鄉親對我季如禎的情況一定是有所了解。想當初我娘還活著的時候，那是怎樣的風光無限，他們周家現在在平陽城混得有頭有臉，疏不知當年生意出了問題，要不是我娘慷慨解囊，拿出七百兩銀子幫周家度過難關，周家怎么可能會有今天的局面。幸虧周家老爺子也是個有良心的，那件事過去沒多久，便提出要跟我們家聯姻，并發下重誓，只要周家存在一天，就一定不會違背當年的諾言。結果咧……”

當越來越多的老百姓被季如禎的話吸引過來時，就聽她扯著喉嚨繼續道：“自周老爺子過世，我娘也被歹人所害，失去了生命，可憐我和我弟弟無依無靠，還要受盡別人的欺凌。本想著到了婚期之日，周家能履行當年的諾言，善待我們兩姊弟。卻沒想到那周夫人嫌貧愛富，放出豪言壯語，即便我季如禎日后想嫁進周家大門，也只能以小妾的身份才有資格……”

圍過來的老百姓聽到這里，紛紛向周良辰投去不贊同的目光。

這些老百姓有的認識周家人，有的不認識。認識的，自然對周家和季家的情況小有了解，不認識的，就權當是站在這里看一場笑話。

當然，這些老百姓中，不乏一些已經嫁做人妻做人母的年輕女子，她們很同情季如禎，明明可以以正妻的身份正大光明的嫁進夫家，結果夫家嫌貧愛富，竟然讓老爺子親口給孫子定下的正妻，以小妾的身份被抬進家門，這可真是鬧了天大的笑話啊。

一個上了年紀的大嬸忍不住抱怨，“真是沒想到這周家人做事竟然這么不講信譽，既然是老爺子當年親口定的婚事，怎么能說改就改，這不是不孝嗎？”

“就是！”她身邊的一個小媳婦挎著菜籃子哼了一聲：“這年頭還真是什么人都有，正妻變小妾這種提議，居然也好意思說得出來……”

“哎呀，我想起來了，這季家姊弟，不是以前萬達商鋪的老板娘徐清漪膝下的那一雙兒女嗎？”

人群中突然響起一個聲音，對方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說起那個徐老板，真真是個好人啊，想當年我弟弟去京城考科舉，可我們家窮得連一兩銀子都拿不出來，徐老板可憐我們，想都沒想，就借了我弟弟十兩銀子當盤纏，后來我弟弟中了榜眼，這可多虧了徐老板當年慷慨相助啊。”

這人話聲剛落，其它老百姓也紛紛跟著點頭，一迭聲的將徐清漪夸得天上有，地下無。

連帶著，季如禎兩姊弟也成了無助弱小的可憐人。

周良辰沒想到事情會演變到這個程度，他原本就是個極好面子的，如今面對那些大姑娘小媳婦們的指指點點，他真覺得自己今天丟人丟到姥姥家。

惡狠狠地瞪了給他制造災難的季如禎一眼，推開人群，頭也不回地轉身走了。

徐芷荷見周良辰抬腿就走，也不管自己，心里一急，也追著對方跑了過去。

季如禎見街坊百姓都這么知情達理，沖眾人抱拳道：“剛剛真是謝謝大叔大嬸大哥大姊們頂力相助，我和我弟弟一定不會忘了各位今日的恩情的。”

眾人見季如禎生得瘦瘦小小，明明還沒出嫁的小姑娘，身邊還要帶著一個撿來的拖油瓶，不禁對季家姊弟又生出了幾分同情之意。

大家湊在一起又安慰勸解了一陣，這才慢慢散了下去。

季如禎心想，還以為被她這具身體愛得死去活來的周良辰是個什么玩意兒，不過就是個偽君子，這樣的男人，大街上一抓一把，從前的季如禎還真是瞎了眼，竟然會看上這么一個二貨玩意兒。

這時，包子突然興高采烈道：“姊，妳剛才的樣子真的是好厲害，妳知道嗎，以前妳每次見了周公子，都不敢在他面前大聲說話，而且他讓妳做什么妳就做什么，完全把他當成是妳的神一樣來崇拜。娘還沒過世之前就說過，日后妳若是嫁進周家，肯定會被他們吃得死死的。”

季如禎笑著捏了捏包子的臉，“就因為這樣，你才擔心有朝一日，會被姊姊給拋棄掉是嗎？”

包子的小臉蛋被調侃得瞬間紅了起來，他眨巴著兩只水汪汪的大眼睛，小心翼翼道：“姊，妳是不是真的不會……把我扔掉？”

季如禎知道這孩子曾經肯定是受了不少驚嚇，她無比認真地看了包子一眼，一字一句道：“就算周良辰他們一家子都死絕了，我也不會為了那么個玩意兒，將你這只包子給扔掉的。”

包子的小臉又情不自禁的紅了幾分，他高興地點了點頭，“姊，妳要說話算話。”

回答包子的，是季如禎在他肉肉的臉頰上又輕輕捏了好幾把。

之前從何嬸口中得知，周家也是做生意的，而且在平陽城這地方也頗有些權勢。

周老爺子過世，周家的大權就落到周良辰的父親周懷德的手里，而周懷德和周夫人膝下除了周良辰這個長子之外，還有一個女兒，叫周元容。

聽何嬸的意思，周家這個小姐周元容，與她那個表姊徐芷荷，私交似乎還不錯……

“季如禎，妳給我站住。”

一道厲喝從季如禎耳后響起，兩姊弟同時回頭，就見剛剛追著周良辰離去的徐芷荷，不知為啥，竟然又折了回來。

徐芷荷怒氣沖沖地跑到季如禎面前，氣極敗壞道：“妳知不知道妳剛剛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周公子可是妳日后要嫁的夫君，妳當著那么多人的面用那種態度對待周公子，就不怕周家一怒之下，將周、季兩家的婚事給取消了嗎？”

季如禎好笑又好氣道：“表姊，就算周家因此而將我們兩家的婚事取消了，這又關妳什么事兒？”

徐芷荷怒道：“當然關我的事，因為我是妳表姊，如果周公子討厭妳了，今后他就不會與我繼續來往。實話告訴妳吧，周夫人之前已經答應過我了，只要我表現得好，她就同意去我們家提親，讓我嫁給周公子，成為周良辰的正妻。”

季如禎強忍暴笑，“所以妳是想告訴我，妳目前正處于苦追周公子的階段，人家壓根沒打算把妳這貨娶進家門？”

徐芷荷氣極敗壞道：“事情根本不是那樣子，周公子對我很好，不然我倆今天怎么會結伴出來逛街？”

“妳確定不是妳上趕著纏著人家？”

“季如禎，妳別給臉不要臉。我知道妳從正妻淪為小妾，心里肯定不痛快，要怪就怪妳們姊弟沒本事，如今家道中落，以妳的身份，已經配不上周公子了。要不是周家還顧忌著周老爺子當年發下的誓言，別說是小妾，就算是使喚丫頭，也未必輪得到妳。妳要是夠聰明，就趕緊去周家賠禮道歉，如果妳真的害我被周公子討厭，我發誓我一定不會放過妳的……”

徐芷荷這樣囂張，可真是把包子氣了個半死，他鼓著雙頰道：“我姊又沒做錯事，憑什么讓她去給姓周的一家賠禮道歉？姊，咱不去！”

徐芷荷看到這個小拖油瓶就氣不打一處來，她幾乎是出于一種本能，揮起巴掌，就沖著包子揮了過去。

季如禎當然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包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吃啞巴虧，說來也巧，幾個人此時所身處的地方，正是平陽城最有名的牡丹湖。

出門的時候聽包子說，當日她就是被徐芷荷從這里推下去，才差點命喪黃泉，失去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