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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莊園白天

齒輪酒館的血腥硝煙尚未開始,白日的光線為歐利蒂絲披上了一層虛偽的寧靜。

賽綸、艾瑪、克利切、奧菲娜、艾格的身影剛消失在傳送的漣漪之中。空曠大廳陰影里,只余下庫特·弗蘭克、艾米麗·黛兒與盧卡·巴爾薩蜷縮在空曠大廳的陰影里。

庫特拄著臨時削成的木杖,聲音沙啞,眼神投向窗外那片被高墻圍攏的后花園:“我…想去看看他們。”

“……總得……送束花吧?媽的?!?

艾米麗用力點頭,仿佛要將某些血腥恐怖的自殺畫面從腦中甩出去,“他們不該…不該就這么躺在冰冷的泥土里?!弊鳛獒t生,她對這種草率的“處理”方式感到本能的抗拒和一種深刻的悲哀。

盧卡沉默地跟上,他看著庫特踉蹌的背影和艾米麗略紅的眼眶。有些告別,比傷口更需要縫合。

推開沉重的橡木側門,熾烈的陽光如熔化的黃金潑灑而下,刺得三人幾乎睜不開眼。

眼前的后花園與莊園內部的陰森判若云泥。墨綠的天鵝絨草坪修剪得一絲不茍,蜿蜒的石徑旁盛放著大叢大叢的猩紅玫瑰,花瓣厚重如絲絨,濃郁到發膩的甜香裹挾著泥土的腥氣撲面而來。

漢白玉雕琢的噴泉潺潺流淌,水珠在光線下折射出七彩虹暈,池底沉著幾枚被苔蘚半裹的銹蝕齒輪,像被遺忘的時光殘骸。遠處爬滿紫藤的白色涼亭下,甚至擺放著精致的瓷質茶具,仿佛主人剛剛離席。

然而這片精心雕琢的“天堂”深處,幾處突兀的、泥土翻新的小土丘如同精美的綢緞上燒穿的破洞。

沒有墓碑,只有歪斜插著的木牌——庫特用炭筆潦草寫下的名字:“瑪爾塔·貝坦菲爾”、“奈布·薩貝達”、“薇拉·奈爾”……最新的一座土堆旁,散落著特蕾西·列茲尼克鐘愛的機械零件碎片,以及半截沾滿泥污的黃色絲帶。

庫特拖著傷腿跪在瑪爾塔的土堆前,指尖深深摳進潮濕的泥土,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的未來。他發瘋似的宣泄著情緒,同樣的一個瘸子,在莊園,但他不想自殺,他也不敢自殺。

盧卡沉默地蹲在象征特蕾西的小土堆旁,用一塊碎布仔細擦拭著散落的齒輪零件。無聲的悼念比庫特的嘶吼更錐心。

艾米麗的淚水無聲滑落,滴在護士服的領口,“愿死亡……不再是痛苦的延續。”她低聲祈禱,學著記憶中父母禱告的樣子,拙劣的比劃著手指。

這片陽光下的人造天堂,每一縷花香都浸透了悲傷而絕望的腐銹。

為了沖淡那令人窒息的悲傷,艾米麗擦干眼淚,走向后花園深處:“我……去采些花給他們?!?

當她正小心避開尖銳的花刺,指尖拂過絲絨般的花瓣時,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一個一閃而過的身影——一個穿著墨綠色哥特式蕾絲裙的女孩。小女孩的身形與艾米麗相仿,蒼白的皮膚在陽光下近乎透明,及肩的淺金色卷發用一根褪色的紅絲帶束起。她懷中抱著一個陶瓷娃娃,娃娃空洞的眼窩正直勾勾地“望”著艾米麗。

小女孩歪了歪頭,嘴角揚起一個天真又詭異的弧度。她沒有說話,只是伸出纖細的手指,朝艾米麗勾了勾,轉身輕盈地跑向花園更深處,仿佛是邀請艾米麗與她一起玩耍。艾米麗的腳像被無形的絲線牽引,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她們在迷宮般的玫瑰叢間追逐,小女孩銀鈴般的笑聲在甜膩的空氣中飄蕩,時而清晰如在耳畔,時而遙遠似隔重霧。艾米麗的心臟狂跳,理智尖叫著危險,身體卻沉溺于某種病態的解脫感——仿佛這童話畫面般的追逐能暫時逃離這座吃人莊園的重壓。

不知跑了多久,小女孩的身影倏然停在一段坍塌的圍墻前。風化的紅磚被茂密的常春藤覆蓋,斷裂處裸露出犬牙交錯的磚石。小女孩轉身,懷中的陶瓷娃娃“咔噠”一聲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她抬起手指,精準地指向藤蔓深處一塊顏色略深的磚石,嘴角的笑容瞬間凝固,化作一片冰冷的空白。

下一秒,她的身影如同被陽光蒸發的露珠,無聲無息地消散在空氣中。

艾米麗猛地頓住腳步,冷汗浸透了后背。她環顧四周,噴泉的潺潺水聲早已聽不見,庫特和盧卡的身影消失在玫瑰叢的屏障之后。只有風拂過藤蔓的沙沙聲,以及腳下陶瓷娃娃破碎的眼珠反射出的、令人心悸的微光。她強迫自己看向女孩所指之處——那塊深色磚石的邊緣,似乎有極其細微的、不同于自然風化的規則縫隙。

艾米麗跌跌撞撞跑回后花園的墓地區,語無倫次地描述著幽靈女孩與神秘磚石。

“庫特!盧卡!我……我看到……一個小女孩!穿著綠裙子……像個幽靈!她消失了!就在那邊的斷墻!墻……墻上有東西!不對的磚頭!”

“慢點!艾米麗!什么墻?什么幽靈?他媽的!這是什么破莊園!白天還能遇到鬼??”庫特語氣粗魯,但眼神透露出驚疑。

“冷靜,艾米麗。什么樣的墻?在哪邊?那個女孩……她做了什么特別的事?”盧卡神經緊繃,但聲音盡量保持了平穩。

艾米麗用力吞咽了幾下口水,努力平復狂跳的心臟和混亂的思緒,磕磕絆絆地描述了剛才那詭異至極的經歷:哥特女孩的穿著打扮、她無聲的勾手引誘、驚心動魄的追逐、陶瓷娃娃的粉碎,以及最重要的——女孩消失前精準指向的那塊可疑的深色墻磚。

庫特和盧卡飛快地對視一眼,彼此都從對方眼中讀到了濃重的難以置信和強烈的驚疑。不需要再多言語,三人立刻行動起來,跟著艾米麗沖向那坍塌的圍墻處。

斷墻處,隨著兩人蠻力劈砍和艾米麗小心翼翼的清理,覆蓋在藤蔓下的秘密終于暴露在刺目的陽光下。

一個僅容一人勉強側身擠過的狹窄通道口顯現!

通道并非水平的,而是帶著明顯的傾角,斜斜地向未知的地底深處延伸而去。

入口處,一道厚重的、布滿暗紅色鐵銹的鑄鐵格柵牢牢封鎖著,格柵的樣式像極了中世紀古老地牢的沉重閘門。那巨大的鎖扣早已被時間徹底銹蝕成一體,但在格柵與磚墻連接的鉸鏈處,卻有著數道清晰可見的暴力撬動痕跡。

一股陰冷、腐敗的氣流如同蘇醒巨獸的吐息,帶著強烈的霉菌腐朽、生鐵銹蝕和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地下深處血池散發的怪異腥甜氣息,幽幽地從通道深處滲透出來,瞬間蓋過了花園里那虛偽的甜膩花香,令人從胃里翻騰起強烈的惡心感。

在看到通道的瞬間,庫特的眼睛瞬間被狂喜點燃,仿佛瀕死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他幾乎是撲到格柵前,不顧骯臟和銹屑,雙手死死抓住冰冷的鐵條,用盡全力推搡搖晃,

“出口!老天開眼!是出口!這一定是逃出去的密道!我就知道!這種地方不可能只有一條路通出去!”希望點燃了他所有的瘋狂,他揚起木杖,“哐!哐!哐!”地狠砸在格柵上,發出沉悶空洞的巨響,在花園里回蕩。

“撬開它!必須撬開!這地獄莊園??!我不能再等了!一分鐘都不能等??!”

盧卡臉色在庫特瘋狂的嘶吼中劇變,變得凝重和警覺!他猛地沖上前,用出遠超他帶傷狀態的力氣,死死按住庫特抓著木杖砸門的手臂,“停下!庫特!住手??!住手?。?!清醒點!!”

他另一只手指向那些扭曲的鉸鏈痕跡,“看清楚!這里曾經明顯是被人從里面暴力弄開的!”他又指向通道內部,借著門口透入的強光,可以隱約看到內壁并非泥土或普通磚石,而是某種冰冷、光滑、折射著微弱非自然光線的類金屬材質!

“還有這氣味!聞聞!!這他媽是自由的空氣?這…更像是……某種腐爛的味道?!?

盧卡的聲音因緊張和恐懼而發顫,“再看看里面!天知道下面通向什么鬼地方!更像是埋藏著什么秘密的地下室!”他用盡全身力氣將庫特往后拽了一步,“我們必須等他們回來!下面太危險了!百分之百是個陷阱!!就算不是,也可能是更深的絕望囚籠!”

站在兩人身后一步之遙的艾米麗,指尖冰涼得如同冰塊。小女孩最后消散前那張凝固的、毫無生氣的空白臉孔反復在她腦海里閃現放大,帶來一股深沉的寒意。她凝視著格柵后方那深不見底的黑暗漩渦,嘴唇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

“…她為什么要指給我看這個?”她聲音輕飄,卻帶來了巨大的恐懼。

庫特在盧卡的阻攔和艾米麗蒼白的臉色中頹然松手,喘息著靠在斷墻上,眼中希望的火苗被恐懼的陰影寸寸吞噬。最終,三人拖著沉重的步伐返回主宅。

鑄鐵格柵在他們身后沉默地洞開著黑暗,如同莊園咧開的、嘲諷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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