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掌柜有心理準備，聽到寧蘅的報價，也是被嚇得不輕。

“姑娘，你這價開得也太狠了。說實話，你這個話本也就是賣給女子看的，尋常人家可舍不得花這個錢。再說這京城愿意花幾兩銀子買話本的，實在不多。”

他看了眼手中的書稿，似乎很掙扎，最終咬了咬牙狠狠說道：“五兩銀子，不能再多了！”

“掌柜的，生意不是你這樣的做的，單靠賣一本書能賺幾個錢？”

掌柜聞言，一張臉陰沉得可怕。他開店賣書已有二十余載，今日竟被一個黃毛丫頭說不會做生意，要不是看在這書稿的份上，他早將這不知天高地厚的黃毛丫頭轟出去了。

寧蘅眼中閃過一抹笑意，拿起桌上的茶壺先給掌柜倒了一杯茶：“老先生先別慌生氣，聽我仔細給你說道說道。若我說的不在理，這書稿我分文不取，權當給老先生賠罪。”

掌柜狐疑地打量了她幾眼，終是緩緩落座。

“這書稿若是全本賣出，反而不值錢，你要賣這書，得先學會吊足胃口！”

她豎起食指：“首先，將全書拆成十集，每兩天限量發售一集。每集結尾都要卡在最扣人心弦處，比如女主身份險些敗露，或是男主為她擋下致命一擊時戛然而止。讓那些閨閣小姐們抓心撓肝地等下一集。”

“每集書末設置催更打賞榜，讀者購買絹花、香囊等禮物打賞作者，禮物價值越高，名字就越靠前。還可以搞個超前解鎖，愿意多花銀子的，可以提前兩天看到下一集。”

見掌柜若有所思，寧蘅用手指沾了沾茶水，在桌面畫了三個圈：“如此，老先生就有了三筆收入，一是賣書的錢，二是賣禮物的錢，三是收禮物的錢。”

掌柜緊緊盯著桌上的水圈，許久手中茶盞‘哐當’一聲落地，他實在沒想到，原來賣一本書也有這么名堂。

自己這二十年生意還真是白做了。

“姑娘當真是財神爺轉世啊！”

掌柜激動得在原地直打轉，臉上泛著紅光，仿佛已經看見自家書坊的分號開遍京城大街小巷的景象。他顫抖著手從懷中掏出一疊銀票：“這里是三十兩銀票，姑娘收好！老夫這就去準備契約，一切都按姑娘說的辦！”

寧蘅卻輕輕將銀票推了回去，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這個辦法雖可行！卻有個致命漏洞，老先生可曾想過，若是其他書鋪見您日進斗金，爭相效仿起來......”

掌柜臉色驟變，手中的銀票僵持在半空中，一時間不知是給還是不給。

她手指扣了扣桌面，不緊不慢：“到那時，您如何確保這些貴客...只認準您這一家書鋪呢？”

這話如一盆冷水將還沉浸，在發財美夢中的掌柜澆了個透心涼。

他見寧蘅沉穩的模樣，便知道此人定有對應之策。只是天上沒有白掉的午餐，這個道理他自然是懂得。略微沉吟后，他當即對著寧蘅深深一揖到底：“古語有云——是故無貴無賤，無長無少，道之所存，師之所存也。今日姑娘一番話如醍醐灌頂，讓魯陽受益非凡。”

“若姑娘不棄，魯陽愿以師徒之禮相待。這書坊的生意，但憑姑娘指點，所得利潤，我們五五分成如何？”

說話間，他將手中的銀票遞上：“這三十兩權當見面禮，還請姑娘笑納。”

春桃呆立在一旁，嘴巴張大，卻半個字也吐不出來。她眼中滿是震驚，仿佛看到了這輩子最不可思議的事情。她狠掐了把手背，疼得直抽氣。

不是做夢！可卻比夢里還荒唐！

寧蘅輕抿了一口清茶，笑道：“師徒就不必了，掌柜若不嫌棄，往后你我便以叔侄相稱。至于這錢，便當買斷書稿的錢。”

她收下銀票，繼續說道：“魯叔要想留住手中的客源，就得需要打造自己的品牌，推行會員制。首先得把作者簽成獨家招牌，對外放出風聲去，就說此作者只在本店出書，別無分號。”

“第二，對在店中消費的客人進行編碼登記，設立積分兌換。在客人每次消費.....”

隨著寧蘅的娓娓道來，什么會員制、積分兌換、品牌打造、獨家。這些聞所未聞的新鮮詞兒，讓魯陽的世界仿佛打開了一扇從未有過的大門。

魯陽聽得入神，心中對寧蘅再無半點輕視，只覺得這姑娘不僅腦子好用，還明理知進退，真是越看越順眼！若是......早三個月認識，他定要詢問是哪家女子，親自上門替自己兒子求娶。

只是，以這姑娘的才情，怕是尋常人家根本配不上。

想到這里，魯陽心中突然好受了不少。

寧蘅要是知道，自己只是一時興起多說了幾句，竟險些惹來一段姻緣，只怕日后再不敢輕易對人說這些話了。

魯陽努力回憶著問道：“那依姑娘所言，如何打造...品牌效應？”

“首先自然是要有個響亮的名字，讓別人一聽便記住的名字！”

“姑娘覺得我這店名如何？”

“中規中矩，談不上別具一格！”

寧蘅抬頭瞥了眼店外的天色，自己今早在這書店耽誤了不少時間，既然已有了銀錢，得趕緊去玉竹軒一趟，辦正事要緊。正欲喚春桃兩人動身，卻見寧前進不聲不響地立在書架前，小手捧著一卷《千字文》看得入神。

那書冊比他臉還要大些，圓圓的小腦袋只露出烏黑頭頂輕輕晃動，讓人心頭驀地軟軟的。

魯陽見寧蘅起身，連忙上前兩步：“姑娘且慢，我還有許多問題想向姑娘請教。”

寧蘅能理解對方的心情，可今日自己確實有事耽誤不得，只好耐心說道：“魯叔莫急。合作之事，講究循序漸進。您先按我說的，把第一集刊印出來，在尾頁備注獨家連載。”

“兩日后我來送第二集時，再細說后續。眼下我確實有事，實在不便久留。”

魯陽雖心有不甘，卻也明白欲速則不達的道理，只得拱手道：“那老朽這就去準備，兩日后恭候姑娘大駕。”

寧蘅來到寧前進身旁，俯身輕問：“進兒竟能看懂這書？”

小家伙慌忙合上書冊，臉色漲的通紅：“就...就認得幾個字...”

寧家鼎盛之時，曾延請西席專為寧前進開蒙授業。彼時書聲瑯瑯，墨香滿室，誰曾想家道中落，如今竟連看一本書都成了奢望。

一旁的春桃忍不住解釋道：“姑娘不知，小少爺最愛讀書。昨兒夜里還因為找不著舊日的《千字文 》，躲在被窩里偷偷抹眼淚呢。”

小家伙卻突然拽著寧蘅的衣角，圓滾滾的腦袋搖得像撥浪鼓：“阿姐，進兒不要新書！把錢留著給長姐抓藥！”

她聞言一怔，緩緩蹲下身輕輕撫了撫小弟的發頂，將心中那股酸澀壓下，淺笑道：“進兒不用擔心，長姐的藥錢阿姐自有辦法。你只管告訴阿姐，若是拋開銀錢不提，這本書...你可愿意要？”

寧前進烏溜溜的眼珠迅速掃過那本書，最后用力的點了點頭。

魯陽見狀，連忙識趣的取下另一本裝幀精美的《千字文》，雙手奉予寧蘅，言下之意無需明說：“姑娘且慢。老朽還有個不情之請，既然要改頭換面，還望姑娘幫忙想個響亮的新店名，讓老朽也沾沾姑娘的才氣。”

“便叫......瀟湘書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