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黑礁島的船是艘改裝過的漁政艇,船長是個皮膚黝黑的老海員,姓王,在這片海域跑了三十年。他叼著煙,看著遠處越來越清晰的黑礁島輪廓,眉頭皺得像塊擰干的抹布。
“林探長,不是我多嘴,”王船長吐了個煙圈,聲音被海風撕得零零碎碎,“這島邪乎得很。老一輩人說,底下壓著沉船的冤魂,誰要是敢在島上動土,準得遭報應。前幾年有伙年輕人不信邪,開著摩托艇上島露營,結果第二天就少了一個,剩下的瘋瘋癲癲回來,說夜里聽見海里有人唱歌。”
林默站在船頭,海風吹得他外套獵獵作響。黑礁島越來越近,灰黑色的礁石像巨獸的獠牙刺破海面,島上覆蓋著茂密的墨綠色植被,看不到一絲人煙,只有海鳥在礁石上空盤旋,發出凄厲的叫聲。
“王船長,島上有常駐的人嗎?”林默問道。
“沒正經人敢住,”王船長搖頭,“偶爾有打漁的避風,或者……像你們要查的那種,做見不得光的買賣的。島中間有個天然溶洞,能藏東西,以前就是走私船的據點。”
上午十點,漁政艇小心翼翼地繞過外圍的暗礁,在一處相對平緩的灘涂靠岸。灘涂全是黑色的礁石,棱角鋒利,踩上去硌得生疼。提前派來偵查的兩名警員已經在岸邊等候,臉色都不太好看。
“默哥,這島太邪門了。”其中一個警員迎上來,聲音發緊,“我們搜了小半圈,沒發現活人,但在北邊的山洞附近,找到了這個。”
他遞過來一個證物袋,里面裝著一個生銹的鐵牌,上面刻著的,正是那個熟悉的符號——簡化的“水”字,豎鉤末端帶個小圓圈。
“還有這個。”另一個警員拿出一張照片,照片上是幾堆被燒過的灰燼,旁邊散落著幾個空罐頭和煙蒂,“看痕跡,最近有人在這里待過,至少住了三四天。”
林默接過鐵牌,指尖摩挲著冰冷的銹跡。這個符號出現在這里,證明周海濱和刀疤強的走私網絡,確實以黑礁島為據點。
“溶洞在哪?”
“在島中心,得穿過這片林子。”警員指著島上茂密的植被,“林子里藤蔓多,不好走,而且……我們發現了點奇怪的東西。”
穿過植被茂密的林子比想象中更難。藤蔓像蛇一樣纏繞在樹干上,腐葉鋪了厚厚一層,踩上去軟綿綿的,散發著潮濕的霉味。走了大約半小時,林默突然停住腳步,目光落在前方一棵歪脖子樹的樹干上。
樹干上有幾道新鮮的劃痕,像是被人用刀砍的,劃痕中間,同樣刻著那個符號。
“他們在標記路線。”林默低聲道,“沿著符號走,應該能到溶洞。”
繼續往前走,符號出現的頻率越來越高,有時刻在石頭上,有時畫在枯葉上,像一串詭異的路標,引著他們走向島中心。
快到溶洞時,走在前面的警員突然“啊”了一聲,猛地停住腳步。
林默立刻上前,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前方的灌木叢里,露出一截慘白的東西,像是……骨頭。
他撥開灌木叢,心臟猛地一沉。
是一具骸骨,不全,只有半副骨架,被藤蔓纏繞著,顱骨上有個明顯的孔洞,像是被鈍器敲擊過。骸骨旁邊扔著一件破爛的救生衣,上面印著模糊的船號。
“看骨架的風化程度,死了至少一年了。”林默蹲下身,仔細觀察著,“救生衣的船號,查一下是不是屬于失蹤的船只。”
“默哥,你看這個。”旁邊的警員指著骸骨的手指骨,指骨緊緊攥著,手里也握著一小塊東西——同樣是深海骨螺的碎片。
又是骨螺碎片。
林默的眉頭擰成了疙瘩。這具骸骨,和周海濱、刀疤強一樣,手里都攥著骨螺碎片。他們之間到底有什么聯系?難道都和走私有關,最后被同一伙人滅口了?
“繼續往前走,去溶洞。”林默站起身,眼神變得更加銳利。這里的秘密,恐怕都藏在那個溶洞里。
溶洞入口隱藏在一片巨大的巖石后面,洞口被藤蔓遮掩,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撥開藤蔓,一股陰冷潮濕的氣息撲面而來,帶著濃重的魚腥味和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味。
林默打開強光手電,光柱刺破黑暗,照亮了溶洞內部。
溶洞很大,像個天然的大廳,地面凹凸不平,散落著許多空木箱和破舊的漁網。角落里堆著幾個密封的鐵桶,上面同樣刻著那個符號。
“這些鐵桶……”趙剛派來的警員上前,試圖打開一個鐵桶,“好像是密封的。”
“小心點。”林默叮囑道。
警員撬開桶蓋,一股刺鼻的氣味立刻涌了出來。林默用手電照進去,瞳孔驟然收縮——桶里裝的不是海鮮,也不是普通貨物,而是一堆被肢解的海洋生物殘骸,鱗片閃著幽藍的光,看起來像是某種珍稀的深海魚,已經開始腐爛。
“是……藍鰭金槍魚?不對,這鱗片更細,像是……”警員的聲音有些發顫,“像是國家一級保護動物,矛尾魚!”
矛尾魚,被稱為“活化石”,極其珍稀,嚴禁捕撈和交易。走私這種魚,利潤堪比毒品。
林默的目光掃過其他鐵桶,心里大概有了數。周海濱和刀疤強的走私網絡,根本不是走私普通海鮮,而是在黑礁島附近非法捕撈珍稀保護海洋生物,然后通過廢棄碼頭運出去販賣。
“再搜搜,看看有沒有賬本或者通訊記錄。”林默說道。
警員們分散開來,在溶洞里仔細搜查。林默則走到溶洞的最深處,那里有一塊相對平整的巖石,像是有人長期在這里活動。巖石上放著一個破舊的筆記本,封面已經被潮氣浸得發皺。
他拿起筆記本,翻開。里面的字跡潦草,記錄著一些日期和數字,看起來像是交易記錄:
“3月15日,5條,交碼頭老三。”
“4月2日,3條,刀疤強取貨,欠尾款。”
“5月10日,老陳出事,貨壓在洞里。”
老陳……難道是那具骸骨?
林默繼續往后翻,最后幾頁的字跡變得極其混亂,充滿了恐懼:
“它們來了……夜里在洞口叫……”
“骨螺在響……是詛咒……”
“他不該殺那只母的……它們要復仇……”
“周海濱想跑?沒門……誰也跑不了……”
字跡到這里戛然而止,最后畫著一個巨大的符號,符號旁邊畫了一個歪歪扭扭的魚形圖案,魚的眼睛是兩個黑洞,看起來異常詭異。
林默的心臟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
“它們”是誰?“骨螺的詛咒”是什么意思?“殺那只母的”又指什么?
難道周海濱和刀疤強的死,不是人為,而是……和這些被非法捕撈的生物有關?這顯然不合常理,但筆記本里的恐懼如此真實,加上三個人死狀相同,手里都攥著骨螺碎片,又讓他不得不產生一絲寒意。
就在這時,溶洞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伴隨著警員的驚呼:“默哥!快來!”
林默立刻沖出去,只見一名警員正指著溶洞頂部,臉色慘白。
林默用手電照過去——洞頂的巖石縫隙里,密密麻麻地掛著許多東西,像是……貝殼?
他走近了看,呼吸驟然停滯。
不是普通的貝殼,全是深海骨螺的貝殼,大小不一,密密麻麻地嵌在巖石縫里,每個貝殼的開口都對著溶洞中央,像是無數只眼睛,在黑暗中無聲地注視著他們。
而在這些骨螺貝殼的最中間,掛著一個東西——是一件濕透的黑色外套,外套的口袋里露出一角紙,紙上似乎畫著什么。
林默示意警員搭人梯,把那件外套取下來。外套很沉,像是吸飽了海水。他從口袋里掏出那張紙,展開,上面畫著的,正是那個符號,符號下面寫著一行字:
“你也聽到了,對嗎?”
幾乎就在他看清這行字的瞬間,溶洞外突然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像是風聲,又像是某種低沉的鳴叫,從海面的方向傳來,順著洞口鉆進來,在溶洞里盤旋回蕩。
那聲音很奇特,帶著一種低頻的震動,讓人頭皮發麻,心臟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動。
“什么聲音?”一名警員緊張地問,手不自覺地摸向腰間的槍。
林默沒有說話,他的目光落在那些掛在洞頂的骨螺貝殼上。隨著那陣鳴叫傳來,有幾個貝殼竟然微微顫動起來,像是在回應。
筆記本里寫的“骨螺在響”,難道是真的?
“退出去!快!”林默突然反應過來,大吼一聲,“離開溶洞!”
警員們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看到林默嚴肅的表情,立刻跟著他往外跑。剛跑出洞口,那陣鳴叫突然變得尖銳起來,像是有什么東西正在靠近。
林默回頭,用手電照向海面——遠處的海面上,不知何時出現了幾個黑色的影子,在水里快速游動,速度快得驚人,不像是普通的魚。
“王船長!開船!快!”林默對著對講機大吼。
漁政艇的引擎立刻轟鳴起來,開始掉頭。
林默看著那些在水里游動的黑影,又看了看手里的筆記本和那張寫著“你也聽到了”的紙,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從腳底直沖頭頂。
黑礁島的秘密,遠比他想象的更黑暗、更詭異。周海濱和刀疤強的死,恐怕真的和這島上的“詛咒”有關——但這詛咒,到底是人為的陰謀,還是……深海里某種不為人知的存在?
那陣鳴叫還在繼續,像是來自深海的低語,纏繞在耳邊,揮之不去。
林默握緊了手里的筆記本,眼神凝重。他知道,自己必須盡快解開這個謎團,否則,“下一個就是你”的警告,可能就會成真。
漁政艇駛離了黑礁島,島上的黑色礁石越來越遠,最終縮成一個模糊的黑點,消失在海平面上。但林默知道,那片荒島和它隱藏的秘密,已經像一根毒刺,扎進了他的心里。
深海的低語,還在繼續。而這場新的迷局,才剛剛露出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