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浮轎車的門扉隔絕了城市最后的光影與風聲,只余下車廂內恒定的溫度與雪松冷香織就的寂靜。娜兒蜷在云逍懷里,小臉埋在他頸窩,紫水晶般的眸子緊閉,長長的睫毛上還沾著未干的淚痕,如同被暴雨打濕的蝶翼。那顆青紅番茄被她無意識地攥在手心,表皮上新鮮的裂痕雖被彌合,指腹緊壓處卻滲出淺紅的濕痕,暈染了她小小的掌心。
云逍的目光落在車窗外飛速倒退的流光溢彩上,清澈的眼底映著城市的霓虹,卻仿佛穿透了鋼筋水泥的叢林,投向更幽深的虛無。車廂內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鳴,如同深海巨獸平穩的心跳。
轎車并未駛向學院方向那片被凈化的冰封死寂,而是平穩地滑入一片位于城市核心區、卻異常靜謐的高檔住宅區。最終,停在一棟通體由啞光黑色魂導合金構筑、線條冷硬簡約的建筑前。厚重的感應門無聲滑開,露出內部空曠、冰冷、幾乎沒有任何裝飾物的大廳,只有光滑如鏡的黑曜石地面反射著天花板鑲嵌的冰冷光源。這是云逍在東海城的臨時居所——與其說是家,不如說是一座功能性的靜默堡壘。
云逍抱著熟睡的娜兒下車,腳步落在冰冷的光滑地面上,無聲無息。他徑直走向大廳深處唯一的房間。
房門感應開啟。內部空間同樣空曠。只有正中一張寬大的、鋪設著銀灰色星紋絨毯的床榻。以及……窗邊一張同樣冰冷、光潔的……合金長案。
窗外,是籠罩在沉沉夜色下的東海城。遠處學院方向的幽藍死寂光斑,如同一塊嵌入城市肌體的冰冷疤痕。
云逍將娜兒輕輕放在寬大的床榻上。女孩在睡夢中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小手依舊緊緊攥著那顆青紅番茄,仿佛那是唯一的安全繩。他拉過一角絨毯,極其隨意地蓋在她小小的身體上。
就在這時——
嗡!
一股極其極其微弱、卻帶著強烈空間擾動感的……銀色漣漪……如同投入靜水的石子……無聲無息地……在房間冰冷的空氣中……蕩漾開來!
漣漪的中心……光影扭曲!一道清冷絕倫、如同月光凝聚的……身影……悄無聲息地……浮現!
古月!
她依舊一身黑色訓練服,黑發如瀑,只是那張清麗絕倫的臉上,少了幾分之前的驚駭與熾熱,多了幾分深潭般的沉靜與……冰冷的審視。她的出現沒有任何征兆,仿佛她本就該站在那里。
“空間錨點的波動,比你想象的更易捕捉。”古月的聲音響起,如同冰凌墜入玉盤,清冽得不帶情緒。她的黑眸并未看云逍,而是落在了床上蜷縮的娜兒身上,目光銳利如刀,仿佛要剖開那層沉睡的表象,直視其靈魂深處沉睡的印記。“尤其是……當某些‘鑰匙’,因外力而松動的時候。”她意有所指,指尖極其輕微地拂過自己眉心——那里仿佛殘留著一絲被強行回溯時空留下的微妙感觸。
云逍甚至沒有轉身。他的目光……依舊停留在窗外……那片散發著純粹死寂的幽藍光斑上。仿佛古月的出現……不過是房間內……多了一粒……微塵。
古月的眉尖……極其極其細微地……跳動了一下!
她并未因這徹底的漠視而惱怒。反而……向前一步!逼近床邊!距離沉睡的娜兒……不足三尺!
一股無形的、源自銀龍王血脈的……浩瀚威壓!如同沉睡的巨龍微微睜開了眼瞼!無聲地……彌漫開來!并非針對娜兒!而是……一種純粹的力量展示!一種……無聲的警告與試探!
房間內冰冷的空氣驟然凝固!連細微的塵埃都停止了飄落!娜兒在睡夢中不安地蹙了蹙眉,攥著番茄的小手更緊了些。
“她的靈魂深處,沉睡著不屬于此界的力量印記。”古月的聲音壓低,卻帶著一種洞悉本質的冰冷,“很古老。很破碎。但……足夠危險。”她的目光如炬,死死鎖定娜兒眉心,仿佛能看穿那層皮肉,直視其下那道沉寂的暗銀色烙印。“我能感應到那份破碎的呼喚。那份……源自同源的……饑餓感。”她的指尖微微抬起,一絲極其細微的、純粹的銀色空間能量如同活物般在她指尖繚繞,“讓它徹底蘇醒,還是……讓它永遠沉寂?”她的語氣帶著一種冰冷的、如同手術刀般的理性抉擇意味,目光卻如同最銳利的鉤子,終于第一次……牢牢鎖定了云逍的背影!
她在逼迫他回應!用娜兒靈魂深處的秘密作為籌碼!用那未知的、破碎的、可能帶來巨大災厄的力量印記作為……弈局的棋子!
房間內……死寂無聲!只有無形的威壓與冰冷的審視……如同實質的繩索……絞緊!
云逍的身影……依舊背對著古月。仿佛凝固的雕塑。
然而——
就在古月指尖那縷銀色空間能量蓄勢待發的剎那!
云逍……那只一直隨意垂在身側的……右手……極其極其緩慢地……抬了起來!
沒有轉身!沒有回頭!只是……對著身后……古月所站立的……那片虛空……
五指……微張。掌心……朝后。
動作……隨意得如同……拂去肩頭的一片落葉。
輕輕……向后一拂!
嗡——!!!
沒有能量的轟鳴!沒有空間的扭曲!
只有一股……絕對到令人絕望的……凝固之力!如同宇宙本身執行了一次……刪除指令!
古月周身彌漫開的那股浩瀚銀龍威壓……如同被投入絕對零度的熔巖……瞬間……凍結!凝固!被強行剝奪了所有“彌漫”與“壓迫”的……可能性!
她指尖繚繞的那縷銀色空間能量……如同被無形的巨鉗……瞬間掐滅!消弭于無形!
連她自身!都感覺如同被投入了……萬載玄冰的核心!血液!思維!力量!一切……都在這輕輕一拂之下……陷入了剎那的……絕對僵直!
她的瞳孔……驟然收縮!黑曜石般的眼底深處……第一次……清晰地……倒映出……純粹的、無法抗拒的……駭然!
這力量……無視位階!無視本源!如同最高權限的格式化……直接作用于……存在的狀態本身!
然而!就在古月心神劇震、力量被瞬間凍結的這千鈞一發之際!
云逍拂出的掌心前方……那片被他力量凝固的虛空……極其極其短暫地……扭曲了一下!
一道……極其極其微弱、如同風中殘燭的……銀色空間漣漪……仿佛掙脫了部分束縛……極其詭異地……穿透了凝固的屏障!如同一條無形的觸手……無聲無息地……刺向了……床上沉睡的娜兒眉心!
目標是……那道沉寂的暗銀色空間印記!
這是古月在力量被凍結前……憑借銀龍王對空間法則的終極理解……強行撕開的一道……微不可察的……縫隙!一次……孤注一擲的……試探性觸碰!
哪怕只能觸及一絲!只要能激活那道印記!就能窺見其本質!就能在未來的弈局中……搶得一絲先機!
銀色的漣漪微芒……如同毒蛇的信子……距離娜兒的眉心……不足一寸!
娜兒在睡夢中似乎感應到了極致的危險!紫水晶般的眸子猛地睜開!瞳孔深處……一點純粹的暗銀色光芒……如同被驚醒的野獸……劇烈地閃爍起來!帶著驚恐與……本能的抗拒!
“不——!!!”一聲稚嫩而充滿恐懼的尖叫,從娜兒喉嚨里迸發!沉睡的幻夢被強行撕裂!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云逍那只向后拂出的手……五指……極其隨意地……向內……微微一收!
如同……虛握住了……一縷無形的絲線。
嗡!!!
那道刺向娜兒眉心的銀色空間漣漪……如同撞上了宇宙壁壘的流星……瞬間……湮滅!化為虛無!
一同湮滅的……還有古月強行撕開的那道……空間縫隙!以及……她最后一絲試圖觸碰印記的意志!
凝固解除!古月身體猛地一晃!如同被無形的巨錘擊中!喉頭一甜!一絲蘊含著銀龍本源氣息的……淡銀色血線……悄無聲息地……從她緊抿的唇角……滲出!
她踉蹌一步!死死扶住冰冷的墻壁!才勉強穩住身形!黑眸死死盯著云逍依舊背對著她的身影!眼底……驚駭!挫敗!以及……一種被徹底碾壓后……更加冰冷、更加瘋狂的……勝負欲!如同野火般燃燒!
床榻上。娜兒猛地坐起!小臉煞白!紫眸中充滿了巨大的驚恐與茫然!剛才那道刺向眉心的冰冷觸感如此真實!靈魂深處那道烙印傳來的劇烈悸動與本能反抗讓她渾身顫抖!“哥哥……有……有東西……要吃我……”她語無倫次,小小的身體篩糠般抖動著,淚水洶涌而出!手中那顆青紅番茄被她無意識地……死死攥緊!噗嗤!本就帶著細微劃痕的果皮……瞬間……破裂!粘稠的、鮮紅的……番茄汁液!如同破碎的血淚……瞬間……染紅了她的整個小手!滴落在銀灰色的星紋絨毯上……洇開一片……刺目的鮮紅!
“是她!”娜兒混亂驚恐的目光猛地鎖定在扶墻喘息、唇角染血的古月身上!那道冰冷、試圖刺入她靈魂的銀色氣息!她記得!就是她!“壞人!你是壞人!”娜兒如同受驚的小獸,帶著哭腔尖叫,小小的身體拼命往云逍身后縮!粘滿鮮紅汁液的小手死死抓住云逍的衣角!
古月抹去唇角的血痕,黑眸冰冷地看著驚恐的娜兒,并未解釋。她的試探失敗了,代價是娜兒靈魂印記的劇烈反應和……徹底的敵意。但她并不在意。棋局才剛剛開始。
云逍終于……緩緩轉過身。
他的目光……第一次……真正地落在古月身上。
清澈的瞳孔里……沒有任何憤怒。沒有殺意。只有一種……如同看穿了棋盤上對手所有拙劣伎倆后的……深切的……索然無味。
“說完你的廢話。”他的聲音平淡。卻帶著一種……終結般的冰冷。“然后……”“滾。”
如同主人……對一只聒噪了太久的……蒼蠅……下達了最后的……驅逐令。
古月的指尖深深掐入冰冷的墻壁。黑眸深處燃燒的火焰幾乎要噴薄而出!但她強行壓下翻騰的氣血與屈辱。聲音帶著一絲壓抑的沙啞與……冰冷的決絕:
“她靈魂深處的‘鑰匙’,不只是鑰匙。”“它更是一個……即將蘇醒的坐標。”“一個……足以引來某些……真正古老而貪婪目光的坐標!”“你護不住她一世!”“合作……”“或者……”“看著她……”“被分食殆盡!”
話音落下的瞬間!古月的身影驟然化作一片破碎的銀色光影!如同被風吹散的流沙……瞬間……消失在冰冷的房間內!只留下她最后那句冰冷威脅的……余音……在空曠的房間內……回蕩!以及……墻角光滑的合金墻壁上……幾道被她指尖無意識掐出的……深深刻痕!
房間重歸死寂。只剩下娜兒壓抑的、恐懼的抽泣聲。還有她手上……那刺目的……鮮紅番茄汁液……如同破碎的童謠……無聲滴落。
云逍的目光……從古月消失的地方收回。落在了……墻角墻壁上……那幾道深深的刻痕上。
他的眼底……掠過一絲……清晰的嫌惡。
如同看到整潔棋盤上……被人用指甲……惡意劃出的……丑陋痕跡。
他伸出手指。對著那面墻壁……如同拂去真正的灰塵。輕輕……一拂。
刻痕……無聲……消弭。
光滑如初。
然后。他轉身。蹲下。對著床上驚恐顫抖、小手沾滿鮮紅汁液的娜兒……極其自然地……伸出了手。
指尖干凈。如同初雪。
輕輕……拂過她沾滿番茄汁液的臉頰。
粘膩的鮮紅……如同被無形的橡皮擦抹去……瞬間消失。只留下……娜兒蒼白小臉上……那未干的淚痕。
“沒有東西,”云逍的聲音平淡依舊,卻仿佛帶著一種奇異的、撫平靈魂的力量,“能吃掉我的番茄。”
娜兒紫眸中巨大的驚恐……在他的指尖和話語下……如同冰雪遇到暖陽……緩緩地……融化……化作一片茫然的水光。
云逍的目光……越過她。落在了窗外……
東海學院方向。那片被凈化后的純粹幽藍死寂之中……那座巨大的、冰封著赤金龍爪的冰雕深處……
一點……極其極其微弱、卻帶著絕對暴戾神性的……暗金光芒……如同深淵中蘇醒的邪眼……極其極其緩慢地……眨動了一下!
如同……對這喧囂世界的……無聲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