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吭哧！”

“吭哧！”

那清脆得如同咬碎冰晶的啃咬聲，一聲聲，帶著一種原始而歡快的節(jié)奏，透過光腦屏幕，清晰地敲打在我的耳膜上，也敲打在我滴血的心尖上。

屏幕里，那片虛擬的、綠茵茵的草地上。那只頂著乳白色光圈、腦袋光禿禿布滿暗金紋路的小怪鳥，正用它那與其體型完全不符的、嫩黃色的小喙，穩(wěn)、準、狠地執(zhí)行著它的“拆遷”任務！

它的目標：那棵綠油油、水靈靈、體積是它兩倍大的——普通白菜！

它的方法：簡單！粗暴！高效！

不是啄食嫩葉，而是直接對著最堅硬、最厚實的白菜幫子根部，發(fā)起猛攻！

小禿腦袋每一次精準的前送，嫩黃色的小喙如同微型液壓鉗，“吭哧”一口，必定啃下一塊嬰兒拳頭大小的、清脆多汁的白菜肉！那粗壯的白菜幫子在它面前，脆弱得如同紙糊！

我眼睜睜地看著，那棵飽滿挺拔的大白菜，如同被無形的饕餮巨口啃噬，從最底部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矮”了下去！翠綠的葉片失去了粗壯幫子的支撐，無力地、頹然地耷拉下來，蔫頭耷腦，再無生機。

倉庫界面上，原本存放著那棵白菜的格子，此刻只剩下一個刺眼的、空蕩蕩的灰白方塊。那消失的圖標，仿佛是我心頭被剜掉的一塊肉！

痛！太痛了！

“停！停下！小祖宗！嘴下留情啊！那是最后的儲備糧了！”我對著光腦屏幕發(fā)出凄厲的哀嚎，手指（意念）瘋狂地在【宇宙雞仔】圖標上戳點、滑動，試圖找到那個該死的“停止投喂”或者“收回食物”的按鈕！

沒有！

什么都沒有！

圖標點開，只有冰冷的文字提示：

【狀態(tài)：進食中（愉悅）】

【飽食度：緩慢提升中…】

【成長度：+0.05%…+0.06%…】

愉悅？！它啃得倒是挺愉悅！我呢？！

飽食度緩慢提升？！一整棵白菜喂下去，它這飽食度爬得比蝸牛還慢？！

成長度更是微乎其微！0.06%？！這得喂多少白菜才能長大啊？！

這小祖宗啃得歡天喜地，對我的哀嚎和內(nèi)心的血淚控訴充耳不聞！每一口“吭哧”，都像是在啃噬我的錢包（雖然現(xiàn)在沒有錢，只有菜）和我的希望！

“乖乖…”雷蒙那巨大的身軀不知何時也蹲了下來，就擠在我旁邊，帶著濃烈的機油味和汗味，把我擠得幾乎貼在了冰冷的墻壁上。他看得全神貫注，油乎乎的手指指著屏幕里大快朵頤的小怪鳥，甕聲甕氣地贊嘆，語氣里甚至帶著點…羨慕？

“這小東西…牙口真帶勁！比俺在‘風暴之眼’啃壓縮能量塊還利索！看著…看著這吃相…”他咂了咂嘴，肚子很應景地又叫了一聲，“還挺下飯的…”

下飯？！

我猛地扭頭，用看星際怪物的眼神瞪著他！

下飯？！用我的星際頂級奢侈品白菜下飯？！還是看一只怪鳥啃白菜下飯？！

一股邪火“噌”地就頂?shù)搅颂祆`蓋！我差點沒忍住把旁邊那口空鍋扣在他那顆同樣光溜溜（沾滿油污）的腦袋上！

就在我氣得眼前發(fā)黑，血壓飆升，感覺下一秒就要心梗的時候——

“吭哧…吭哧…嗝！”

一連串急促得如同沖鋒號角的啃咬聲后，一個細微的、帶著巨大滿足感和慵懶氣息的飽嗝聲，清晰地、如同天籟（對白菜而言）般傳了出來！

屏幕上，那片虛擬的草地，空空如也！

那棵飽經(jīng)蹂躪的大白菜，連一絲菜幫子的碎屑都沒剩下！消失得干干凈凈，仿佛從未存在過！

小宇宙雞仔心滿意足地挺了挺它那圓滾滾的小肚子（肉眼可見地比剛才更圓潤飽滿了）。它甚至極其人性化地、慢悠悠地伸出覆蓋著稀疏暗紅絨毛的小翅膀，像模像樣地、仔仔細細地抹了抹自己嫩黃色小喙的邊緣——雖然那里干干凈凈，啥也沒沾上。

做完這套“餐后清潔”動作，它才慢悠悠地抬起那顆小禿腦袋。那雙黑曜石般的豆豆眼，閃爍著吃飽喝足后的慵懶光芒，但眼底深處，卻帶著一絲意猶未盡的探尋和…挑剔？

它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虛擬的農(nóng)場空間，精準地、帶著點“就這？”的意味，投向了倉庫界面的方向……準確地說，是投向了倉庫角落里那幾棵瑟瑟發(fā)抖的白菜和胡蘿卜圖標！

【狀態(tài)：飽食（滿足）】

【飽食度：85%】

【成長度：+0.1%】

【警告：檢測到幼崽對當前食物（普通白菜）蘊含能量表示不滿（能量轉(zhuǎn)化率低于預期）！長期單一喂食低能量食物可能導致營養(yǎng)不良或發(fā)育遲緩！請宿主盡快提供更優(yōu)質(zhì)食物或補充食譜所需礦物元素！】

冰冷的提示文字，如同最后的審判，砸在屏幕上，也砸在我脆弱的神經(jīng)上！

啃了我一整棵！一整棵水靈靈的大白菜！

飽食度才85%？！

還嫌能量不夠？！表示不滿？！

警告我營養(yǎng)不良？！發(fā)育遲緩？！

一股悲憤交加、混合著荒謬絕倫的熱流，“轟”地一下直沖天靈蓋！我眼前陣陣發(fā)黑，耳朵嗡嗡作響，感覺血管里的血液都在沸騰咆哮！血壓計要是能測，指針絕對能爆表！

“星塵在上！”旁邊突然響起雷蒙一聲帶著巨大震撼和濃濃懷念的低吼，聲音都在發(fā)顫！

我猛地扭頭，怒目而視！這家伙又要放什么厥詞？！

只見雷蒙根本沒看我，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死死釘在屏幕上那只剛抹完嘴、一臉“勉強湊合”表情的小怪鳥身上！他那張布滿油污的臉，肌肉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著，剛止住眼淚不久的眼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泛紅，渾濁的水光如同漲潮般迅速積聚！

“這…這吃相…”他抬起一只沾滿機油和金色“情緒穩(wěn)定液”的大手，顫抖地指著屏幕，聲音哽咽得不成樣子，帶著一種穿越了漫長時光、回到了遙遠故鄉(xiāng)的恍惚，“這…這抹嘴的樣子…跟…跟俺小時候…在媽媽家后院…喂的那只…蘆花老母雞…吃完俺扔的菜葉子后…一模一樣！真的…一模一樣！”

他胡亂地用那臟手抹了一把臉，試圖阻止洶涌的情緒，卻只把油污抹得更均勻，聲音破碎不堪，充滿了巨大的懷念和傷感：“太像了…連…連嫌棄那菜幫子不夠嫩、不夠甜…那撇著嘴的小眼神…都像…俺的蘆花…它…它最愛吃菜心了…嫌幫子硬…”

伴隨著他這如同洪水決堤般的巨大情緒波動，他腰后那套破舊裝甲的關節(jié)處，那原本只是微弱閃爍的紅光，猛地變得急促、刺眼！

“滴滴滴滴滴——！！！”

尖銳得如同防空警報般的蜂鳴聲，再次毫無預兆地、瘋狂地響徹整個狹小的公寓！聲音之大，震得我耳膜刺痛！

與此同時，一股熟悉的、粘稠的、散發(fā)著濃烈化學制劑味道的金色液體，雖然不如之前“高壓水炮”般恐怖，但依舊頑強地、如同開了閘的小溪流，開始“嘶嘶”地、持續(xù)不斷地從那個猩紅的漏點往外滲！迅速在他腳邊洇開一小灘新的、刺眼的金色！

“又…又漏了！”雷蒙手忙腳亂地反手去捂，臉上交織著對童年老母雞的深切懷念、對“宇宙雞仔”吃相的震撼共鳴、以及對自己這關鍵時刻掉鏈子（漏油）的羞窘和無奈，表情之精彩復雜，簡直可以拿去當表情包教材。

我：“……”

我僵硬地轉(zhuǎn)回頭，目光空洞地掃過光腦屏幕：

屏幕上，是那只吃飽喝足、一臉“朕乏了”的小祖宗，和那刺眼的【飽食度85%】以及鮮紅的【警告】。

屏幕外，是倉庫界面里那僅剩的、孤零零的四棵白菜、五根胡蘿卜、五棵生菜圖標（以及角落里那幾粒可憐巴巴的種子），它們仿佛在無聲地尖叫：下一個就是我！

視線下移，是雷蒙腳邊那灘不斷擴大、散發(fā)著不祥氣息的金色“情緒穩(wěn)定液”油漬，和他那張混合著懷念、感動、羞恥、試圖堵漏的、精彩紛呈的花貓臉。

一股巨大的、難以言喻的疲憊感和荒謬感，如同冰冷粘稠的星際塵埃云，瞬間將我整個人徹底吞沒，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了。

我的QQ農(nóng)場（現(xiàn)在叫Pro Max了，但感覺更不靠譜了）…

我的白菜（正在被一只頂著光圈的怪雞當?shù)湍芰苛闶晨校?

我的光腦（綁了個殘缺的“星核”發(fā)動機和即將耗盡的“情緒穩(wěn)定液”油箱，隨時可能熄火或爆炸）…

現(xiàn)在，又多了一個胃口奇大、極其挑食、還嫌棄白菜能量低的宇宙雞祖宗…

哦，對了，還附帶一個戰(zhàn)斗力不明、但情緒極其不穩(wěn)定、一激動就漏“機油”的飯桶保鏢（兼芯片提供者/系統(tǒng)發(fā)動機燃料生產(chǎn)者？）…

這日子…

真的還能過下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