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廣寒殿內(nèi)，一片倒吸冷氣之聲！

“他…他竟然破了？！”

水靈童子眼珠子差點(diǎn)瞪出來，“那可是鎮(zhèn)元子的護(hù)園大陣！”

李長壽眼中慧光爆閃，撫掌贊嘆：

“妙！妙??！”

“尋隙而入.這手法…精妙絕倫，深得陣法三昧！”

“菩提祖師，真乃神人也！”他看向李寬，眼中含義不言而喻.

李寬望著孫悟空，這手法，他也會(huì)。

正是師門秘傳。

孫悟空渾然不知天上眾仙正看著他表演。

見陣法裂開縫隙，他呲牙一笑，閃身而入。

來至樹下，仰頭看著那形如嬰兒、異香撲鼻的果子，抓耳撓腮：

“好東西！好東西！只是這模樣，難怪那老和尚害怕?！?

“哼，那兩個(gè)童兒吃得，老孫就吃不得？今日偏要嘗嘗鮮！”

他性急，跳將起來，伸手便去摘那果子。

說也奇怪，那果子生在枝頭，看似唾手可得，卻似生了根一般，紋絲不動(dòng)。

悟空又使力去扳那樹枝，那樹枝柔韌異常，彎而不折，果子依舊牢牢長在上面。

“咦？怪哉！”

悟空收了手，圍著樹轉(zhuǎn)了兩圈，猴性上來，焦躁道：

“這果子倒是生得牢固，莫非是瞧俺老孫面生，不肯下來？”

“再不動(dòng)彈，老孫便拿棒子捅將下來！”

說罷，真?zhèn)€從耳朵里掣出金箍棒。

晃一晃，碗來粗細(xì)，就要去捅那果子！

就在此時(shí)。

異變陡生！

只聽得那樹下土地“噗”地一聲輕響。

一股白煙冒起，鉆出一個(gè)須發(fā)皆白、拄著拐杖的老頭兒來。

那老頭兒甫一現(xiàn)身，便對(duì)著悟空連連打躬作揖，口中急呼：

“大圣！大圣！且慢動(dòng)手！且慢動(dòng)手啊！棒下留情！”

悟空正沒好氣，見土地鉆出，收住棒勢，喝道：

“你這老兒，鉆出來作甚？莫不是要攔俺老孫吃果子？”

土地公嚇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躬身道：

“大圣息怒！小神乃此間土地，不敢阻攔大圣。只是這果子，非凡物，大圣這般蠻力，卻是摘它不下的！”

悟空收了棒，奇道：

“哦？摘不下？俺老孫方才試了，果然生得牢固。你既知根底，快快說來，如何摘得？”

土地公連忙道：

“大圣有所不知。這寶貝喚名‘草還丹’，又名人參果。三千年一開花，三千年一結(jié)果，再三千年方得成熟?！?

“短頭一萬年，只結(jié)得三十個(gè)果子。聞一聞，就活三百六十歲；吃一個(gè)，就活四萬七千年。端的天地靈根！”

悟空不耐道：“啰嗦！俺老孫只問你怎么摘！”

土地公賠笑道：

“大圣莫急。只因這果子遇金而落，遇木而枯，遇水而化，遇火而焦，遇土而入?！?

“敲時(shí)必用金器，方得下來。打下來，卻將盤兒用絲帕襯墊承接；若受些木器，就枯了，就吃也不得延壽。吃他須用磁器，清水化開食用。若遇著土，便鉆入地下了，再難尋覓。就是小神，也須時(shí)刻小心看守這方土地哩?！?

悟空聞言，轉(zhuǎn)怒為喜道：

“原來如此！你倒是個(gè)曉事的！只是那金器何在？”

土地公環(huán)顧四周，指著樹上道：“大圣請(qǐng)看，那枝葉掩映處，不是懸著一件金器么？此乃鎮(zhèn)元大仙留下的‘金擊子’，正是敲果所用?！?

說罷，土地公對(duì)著悟空又作了個(gè)揖：“小神職責(zé)所在，已稟明緣由，大圣自便，小神告退，告退。”言畢，化一股白煙，“滋溜”一聲鉆入地下不見了。

悟空依言看去，果見那樹上掛著一個(gè)赤金打造的物件，狀如小錘，上有符印秘文，光華隱隱。

他喜道：“這老兒倒不曾哄我！”

遂伸手摘下那金擊子，掂了掂分量，入手沉甸甸，非金非玉，端的是一件好寶貝。

他擎著金擊子在手，對(duì)著枝頭一個(gè)人參果，學(xué)著土地所說，輕輕一敲！

“?！币宦暻屙?，如金玉交鳴。一枚人參果應(yīng)聲而落，直往下掉！

孫悟空早有準(zhǔn)備，翻起袍襟兜住。

那果子落在衣襟上，滴溜溜亂轉(zhuǎn)，霞光瑞靄，異香更是濃郁十倍！

喜得猴子眉開眼笑，也顧不得許多，張口便咬。

只覺一股難以形容的甘冽清泉混合著磅礴溫潤的先天乙木精氣直沖四肢百骸，渾身八萬四千毛孔無不舒暢，仿佛脫胎換骨！

三兩口便將一個(gè)果子吃了下去，連呼：

“果然好寶貝！比蟠桃滋味更勝一籌！怪不得那兩個(gè)童兒偷吃！”

他吃得興起，想著八戒沙僧眼饞，又打下三個(gè)，用衣襟兜了，歡歡喜喜溜出園子，那陣法縫隙在他身后悄然彌合。

回到禪房，將果子分與八戒沙僧。

二人吃得狼吞虎咽，汁水淋漓，贊不絕口。

正歡喜間，隔壁清風(fēng)明月房中卻傳來驚呼！

原來二童吃完果子，回味無窮，想著再去園中看看。

這一看不要緊，只見那金擊子丟在地上，樹上一數(shù)，原本二十八個(gè)果子，如今只剩二十四個(gè)了！

少了四個(gè)！

清風(fēng)明月嚇得魂飛天外！

這仙果萬年才得三十個(gè)，師父視若性命，臨行前千叮萬囑！

如今竟丟了四個(gè)！

二人一合計(jì)，除了那三個(gè)形容丑陋的徒弟，還能有誰？

兩個(gè)童子怒氣沖沖，直奔唐僧禪房而來，也不顧禮節(jié)，指著孫悟空三人便破口大罵：

“好你們這些禿賊！給你們臉面稱聲圣僧，真當(dāng)自己是個(gè)人物了？”

“我?guī)煾负眯牧裟銈冏∷?，你們卻做出這等沒天理沒王法的賊事來！”

“那豬頭！藍(lán)臉！還有你這遭瘟的雷公臉猢猻！”

“定是你們?nèi)齻€(gè)饞癆，偷了我家的人參仙果！快快賠來！”

“腌臜潑才！賊頭鼠腦！也配碰我家的靈根？我呸！”

這一番辱罵，如同炸雷，劈在孫悟空頭頂！

尤其那“腌臜潑才”、“賊頭鼠腦”、“雷公臉猢猻”幾字，

字字誅心，句句剜骨！

將他壓在心底五百年的屈辱、那被天兵天將呼為“妖猴”、被如來斥為“孽畜”的舊恨，全都勾了起來！

更想起方才這兩個(gè)童兒背后罵人、偷吃果子的嘴臉！

“轟！”

一股暴戾無匹的妖氣從孫悟空身上轟然爆發(fā)！

金箍棒瞬間落入掌中，碗口粗細(xì)，兩頭金箍，霞光艷艷，瑞氣騰騰！

他雙目赤金如火，獠牙外露，臉上肌肉扭曲，哪里還有半分和尚模樣？

分明是當(dāng)年踏碎凌霄、攪翻兜率的那尊蓋世妖王！

“小輩！安敢欺吾——！”

一聲怒吼震得整個(gè)五莊觀簌簌發(fā)抖！

金箍棒帶著崩山裂海的威勢，就要朝清風(fēng)明月?lián)ь^砸下！

廣寒殿內(nèi)，氣氛瞬間繃緊！

“動(dòng)手了！”君玄道人喝道，“本座贏了！快拿‘太陽真火翎’來！”

幽冥仙客桀桀怪笑：

“毀樹！毀樹！砸死童兒，再搗了那樹！快！純陽紫氣歸我！”

水靈童子急得跺腳：“完了完了！這猴子真火了！我的紫氣爐玉符??！”

李寬霍然起身，眼中精光爆射！

他賭的是悟空尋果子、理論，但眼前這架勢，分明是殺人的前奏！

理論？

此刻的孫悟空，還能理論嗎？

千鈞一發(fā)之際！

李長壽卻猛地指著光幕一角：

“且慢！看那沙僧！”

就在金箍棒即將落下，清風(fēng)明月嚇得面無人色、閉目待死之時(shí)，

那一直沉默寡言晦氣臉的沙和尚，竟猛地踏前一步！

雙手合十對(duì)著暴怒的孫悟空，用盡全身力氣，發(fā)出一聲蘊(yùn)含佛門獅子吼真言的暴喝：

“大師兄！慎行！師父在此！！！”

孫悟空一愣，暗自咬牙。

那高舉的金箍棒，裹挾著萬鈞之力，撕裂空氣，帶起的罡風(fēng)已將清風(fēng)明月道袍割裂！

卻在距離二人頭頂不足三寸之處，硬生生的定在了半空！

棒身嗡嗡狂震，金光亂顫！

孫悟空臉上的肌肉劇烈抽搐著。

赤金的妖瞳死死盯著兩個(gè)面無人色、抖如篩糠的童子，

時(shí)間，仿佛凝固了。

廣寒殿內(nèi)，落針可聞。

所有仙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盯著那根定在空中的金箍棒，

他這一棒，究竟…落是不落？

“悟空……休要傷人……”

豬八戒拉著神色匆匆的唐僧趕了過來。

八戒是個(gè)有眼力的，知曉猴子定然不會(huì)罷休。

這五莊觀內(nèi)，鎮(zhèn)元子不在，唯有唐僧那緊箍咒能制住悟空。

豬八戒害怕悟空犯下錯(cuò)事，故而將隔壁誦經(jīng)的唐三藏請(qǐng)來。

孫悟空狠狠的瞪了一眼唐僧，冷哼一聲。

那高舉的棒子，終究沒有落下。

他緩緩收回金箍棒，鐵棒在他掌中兀自嗡鳴不休。

孫悟空目光如電，掃過癱軟在地、魂飛魄散的清風(fēng)明月。

嚇得二童牙齒打顫，連哭嚎都噎在了喉嚨里。

他胸膛劇烈起伏，牙關(guān)緊咬，腮邊筋肉虬結(jié)，從齒縫里迸出幾個(gè)字來：

“好…好…好?。　?

廣寒殿內(nèi)，眾仙亦是屏息凝神，大氣不敢出。

“?！Ｗ×?？”

水靈童子捂著胸口，小臉煞白，“沙和尚這一嗓子，真真救命！”

君玄道人一拍幾案，眼中精光四射：

“動(dòng)粗！已然動(dòng)粗！棒懸頭頂，罡風(fēng)裂袍，此非動(dòng)粗何為？貧道贏了！”

“長壽師弟！那‘太陽真火翎’，合該歸我！”他袍袖一卷，紅色的尾羽毛收入袖中。

幽冥仙客黑袍下發(fā)出陰惻惻的失望冷哼：

“哼！膿包！竟被一聲禿驢喝止？那樹還在，不算完！不算完！”

紫陽真人捻須嘆道：

“一念之差，云泥之別。悟空道友這棒若真落下，便是潑天大禍，再無轉(zhuǎn)圜。沙僧此舉，功德無量。”

李長壽目光掃過賭局，拂塵輕點(diǎn)，朗聲道：

“動(dòng)粗已驗(yàn)，君玄道友勝。余者，賭局未終，諸君稍安?！?

李寬緊盯著師兄孫悟空那強(qiáng)壓怒火的面容，心中亦是翻江倒海。

他知師兄心高氣傲更勝九霄，平生最恨者，便是被輕賤藐視。

當(dāng)年蟠桃會(huì)未獲邀請(qǐng)，便敢攪個(gè)天翻地覆，

何況今日被兩個(gè)黃口小兒當(dāng)面辱為“腌臜潑才”、“賊頭鼠腦”、“雷公臉猢猻”？

此等奇恥大辱，以師兄性情，斷難咽下！

他押的是“尋果理論”，可如今這“理論”之路，眼看已被這沖天怒火堵死。

李寬喃喃道：“師兄…萬勿行那絕戶之事…”

再看五莊觀內(nèi)。

清風(fēng)明月見那要命的棒子終于移開，死里逃生，驚魂稍定。

那明月年紀(jì)小些，懼意稍退，一股被冒犯的驕橫之氣又沖上心頭。

他見孫悟空雖收棒，卻仍面目猙獰，兇光畢露地瞪著他們，

又想起師父的寶貝果子被偷，心疼、委屈、加上方才差點(diǎn)喪命的恐懼，

一股腦涌上來。

他猛地從地上爬起，指著孫悟空跳腳罵道：

“好你個(gè)遭瘟的猢猻！偷我仙果，還敢行兇？！”

清風(fēng)也緩過勁，想起師父威嚴(yán)，膽氣復(fù)壯，厲聲附和：

“正是！賊猴子！你以為舉舉棒子就能嚇住道爺？”

“告訴你，我?guī)煾改说叵芍妫c三清四帝都是故交！”

“等他老人家回來，定將你這猢猻剝皮抽筋，銼骨揚(yáng)灰！”

“把你那什么勞什子齊天大圣的招牌，砸個(gè)稀爛！”

“對(duì)！砸個(gè)稀爛！”

明月尖聲叫道，言語愈發(fā)刻毒，

“什么齊天大圣，不過是給玉帝老兒養(yǎng)馬的弼馬溫！”

“下賤胚子！也敢在我五莊觀撒野？偷果子的賊！弼馬溫！弼馬溫！”

孫悟空眼神恍惚。

五百年前，蟠桃園外，那巡天神將鄙夷的嗤笑：

“喲，這不是那個(gè)‘齊天大圣’嗎？哦，想起來了，是那個(gè)養(yǎng)馬的‘弼馬溫’！”

那被孫悟空視為平生最大恥辱的名號(hào)，此刻竟被兩個(gè)乳臭未干的童子當(dāng)眾嘶喊出來！

孫悟空腦中“轟”的一聲！

一聲裂石穿云的咆哮，震得整個(gè)五莊觀房梁簌簌落塵！

“小輩！找死——?。。　?

金箍棒不再懸停，化作一道撕裂虛空的毀滅金光，

朝著那后院人參果樹的方向，以雷霆萬鈞之勢，狠狠掄了過去！

“老孫今日就斷了你這勞什子靈根！看那鎮(zhèn)元老兒能奈我何！”

廣寒殿內(nèi)，幽冥仙客猛地站起，黑袍狂舞，發(fā)出刺耳尖嘯：

“毀樹！是毀樹！哈哈哈哈！本座贏了！那純陽紫氣是我的！”

黑氣一卷，案上紫氣瞬間沒入黑袍。

水靈童子、火靈童子、紫陽真人臉色驟變：

“真毀了？！”“禍?zhǔn)拢√齑蟮牡準(zhǔn)?！?

李長壽拂塵一頓，眼中慧光急閃，看向李寬：

“李寬道友，這…”

李寬望著光幕中那決絕掄棒、狀若瘋魔的金色身影，

望著那根孕育萬載、牽連地脈的天地靈根在毀滅金光下枝葉狂抖的景象，

他閉上眼，一聲長嘆：

“此劫…終究避不過。”

只見那光幕之中，金箍棒所化的滅世金光，

已悍然轟擊在人參果樹那虬勁滄桑的主干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