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訓的第五天，天空終于展露出來幾片云。蕭幸站在隊伍里，望著遠處被曬得發黃的草坪，忽然聽見身后傳來一陣騷動。

“張政！你能不能快點！”教官的吼聲穿透隊列，“全班就等你一個人整理著裝！”

蕭幸回頭，看見隊伍末尾站著個男生。他低著頭系鞋帶，手指修長卻沒什么力氣似的，半天沒系好。校服外套被他隨意搭在胳膊上，領口的扣子松開兩顆，露出鎖骨的弧度。陽光落在他發頂，明明是很亮的金色，卻被他周身的氣場襯得有些沉。

“對不起。”張政的聲音很輕，像是怕驚擾到什么一樣，系好鞋帶后快步歸隊，站到了林羽依旁邊的空位。

林羽依下意識往旁邊挪了挪。他昨天就注意到這個男生了，總是獨來獨往。吃飯時別人扎堆吐槽教官，他就坐在角落啃面包；休息時大家聚著玩撲克牌，他要么望著操場發呆，要么就低頭在黑色筆記本上寫著什么。閆玉濤私下跟林羽依說：“你覺不覺得他有點怪？上次我遞給他薯片，他看都沒看就說不用?！?

“可能他天生孤僻吧，哈哈哈……”林羽依回答。

“今天練習爬行走。”教官走到隊伍前，手里拎著偽裝網，“都給我趴好了！誰要是敢抬頭，直接加練一小時！”

蕭幸的心沉了一下。她從小就怕蟲子，上周在宿舍樓下看到條毛毛蟲，愣是繞著樓走了三圈。現在要趴在滿是草屑的地上……她偷偷往男生隊伍看了眼，林羽依正皺著眉盯著地面，好像在數螞蟻。

“預備——”教官舉起手。

蕭幸深吸一口氣，剛要趴下，忽然聽見身后傳來紙張撕裂的聲音。張政的筆記本掉在地上，攤開的頁面上寫著密密麻麻的名字，她瞥見“閆玉濤”旁邊畫了個吐舌頭的鬼臉，“林羽依”的頭像旁寫著“傻氣”。

張政迅速合上本子，臉漲得通紅。蕭幸趕緊轉過頭，假裝什么都沒看見，卻聽見他用氣聲說了句：“無聊。”

練習爬行時，草葉的鋸齒刮得手背生疼。蕭幸憋著氣往前爬，忽然感覺腿被什么勾了一下，整個人往前撲去，突然一陣痛感上頭。

“嘶——”她倒吸一口冷氣。

“你沒事吧？”一只手突然伸到面前。蕭幸抬頭，看見林羽依半跪在地上，帽檐歪在一邊。

“沒事?！彼霌沃饋?，卻發現膝蓋擦破了皮，校服褲黏在傷口上，一動就鉆心地疼。

“別動。”林羽依的聲音忽然變得很穩，他小心翼翼地掀起她的褲腿，眉頭瞬間擰成了疙瘩，“都流血了，我帶你去醫務室?！?

“不用……”蕭幸剛想拒絕，就被他強行地扶了起來。他的手心很熱，像是被太陽親自燙過一般，緊緊地托著她的胳膊，生怕她摔著。

醫務室的白大褂醫生正在打瞌睡，被林羽依的敲門聲驚醒?！皼]有太大事的這位女同學，只是腿上微微擦傷，我來幫你涂點碘酒就好了?！贬t生仔細檢查后說道。

林羽依突然從口袋里摸出顆糖，剝開糖紙遞到她嘴邊：“含著，能好點。”

是草莓味的硬糖，甜絲絲的味道在舌尖炸開。蕭幸含著糖，看見他耳朵紅得厲害，原來他剛才趁教官不注意，偷偷從食堂小賣部買的。

“謝謝?！彼穆曇艉觳磺?，卻看見林羽依的嘴角翹了起來，像被風吹動的柳葉。

回到操場時，正趕上自由活動。張政坐在單杠下面，手里拿著本《死亡筆記》，書頁被風掀得嘩嘩響。閆玉濤湊過去拍他肩膀：“張政，一起打打牌嗎？”

張政頭也沒抬：“不了，你們玩吧?！?

“別這么掃興啊?！遍Z玉濤不死心，“林羽依和蕭幸也來……”

“他們？”張政忽然合上書，眼神掃過不遠處的林羽依和蕭幸，像在看什么有趣的物件，“兩個木訥的呆木頭，確實挺有意思的，我會繼續觀察他們兩個的?！?

軍訓最后一天的匯報表演，天空下起了小雨。蕭幸站在方陣里，雨水打濕了她的劉海，貼在額頭上癢癢的。她偷偷往旁邊看，林羽依正笨拙地調整帽子，想把帽檐往她這邊歪一點，結果沒拿穩，帽子“啪嗒”掉在地上。

周圍響起一陣低笑。林羽依慌忙撿起帽子，臉比被雨淋濕的校服還紅。蕭幸卻突然覺得，他手忙腳亂的樣子，比任何精心設計的溫柔都要動人。

表演結束后，教官要大家合影。張政站在最邊上，別人都在笑，只有他面無表情。攝影師喊“茄子”時，蕭幸忽然聽見他小聲說：“一群傻瓜?！?

可她轉頭時，卻看見張政的嘴角好像動了一下，像是被什么東西逗笑了。

軍訓結束那天，學校放了三天假期。

林羽依也在回到家后第一時間加上了蕭幸的聯系方式，并約好兩人這周去圖書館學習。

“這道題我講給你聽啊。”林羽依拉著她坐在靠窗的位置，翻開書開始講。陽光透過雨過天晴的玻璃窗落在他臉上，他的睫毛很長，說話時會輕輕顫動。蕭幸聽著聽著就走了神，盯著他被陽光照亮的側臉，忽然想起軍訓時他遞過來的那顆草莓糖。

“喂，你在聽嗎？”林羽依的聲音把她拉回現實。

“啊……在聽?！笔捫一琶c頭，臉頰發燙。

二人的情緒似乎都在那一刻被勾連了起來。

開學第一周的班會，班主任讓大家選班委。楊一翔自告奮勇要當班長，站在講臺上唾沫橫飛地講自己的“執政理念”，引來一陣哄笑。

“我選張政。”突然有人喊了一聲。

大家循聲望去，是張政自己。他坐在最后一排，舉著手，臉上沒什么表情。

“你？”楊一翔愣了一下，隨即笑了，“你知道班長要做什么嗎？”

“知道?！睆堈酒鹕?，“至少比只會說廢話的人強?！?

教室里瞬間安靜下來。投票結果出來，張政以一票之差贏了楊一翔。班主任拍板時，蕭幸看見張政的嘴角勾起一個極淡的弧度，快得像錯覺。

課后，林羽依去辦公室交作業，正好聽見張政和班主任的對話?！袄蠋?，我想把班會改成每周一次，剩下的時間讓大家自習?！?

“為什么？”

“因為討論去哪里春游、要不要辦生日會，都是浪費時間?！睆堈穆曇艉芷届o，“他們與其琢磨這些，不如多做幾道題。”

林羽依走出辦公室時，看見張政正站在走廊里，望著樓下打鬧的學生，臉上依舊面無表情。

下午的數學課，蕭幸被一道函數題難住了，筆尖在草稿紙上劃了半天，還是沒頭緒。林羽依湊過來：“我教你吧?！?

他的氣息經過她的耳畔，帶著淡淡的薄荷味。蕭幸的心跳漏了一拍，聽他耐心地講解解題步驟，忽然覺得那些復雜的公式也沒那么難了。

“懂了嗎？”林羽依抬頭問她。

“嗯?！笔捫尹c點頭，卻看見他盯著她的草稿紙，忽然笑了，“你畫的小貓咪真可愛。”

原來她剛才走神時，在草稿紙角落畫了只歪歪扭扭的字，小貓咪。蕭幸的臉瞬間紅了，搶過草稿紙想撕掉，卻被林羽依按住了?！皠e撕，挺好看的?！彼难凵窈苷J真，像在看什么可愛的珍寶一樣。

放學時，下起了小雨。林羽依撐開傘，突然他注意到蕭幸似乎沒有帶傘，可是他的傘小到只能撐下一個人。他走到蕭幸面前，將傘柄自然的放到蕭幸的手上。

但蕭幸卻立馬把傘還了回來：“這個傘很小，如果你給我用了，你就會淋雨的，這樣的話我過意不去?！?

林羽依知道他拗不過蕭幸，便打傘走了。

正當蕭幸準備等雨停了再回去時，她卻愣住了。因為剛撐傘離開的林羽依又回來了。

林羽依將傘扔到一邊，臉上略帶一些傻氣但又堅定的說著：“你淋雨，我就不打傘。”

蕭幸先是沒反應過來，后又突然崩不住的笑了出來：“噗，哈哈哈哈，你在說什么土味情話呢。不過挺可愛的，可是咱倆都淋雨了才不值得呢，和我一起等雨停了再回去吧?！?

張政站在操場中央，看著屋檐下的兩個人，拿出自己超級大的傘走了過去：“喂兩個笨蛋，在這里等到雨停天早就黑了，我的傘大，一起走吧。”雖然他依舊冷酷的說著，但是嘴角卻忍不住翹了起來?；蛟S，這些笨蛋也沒那么討厭。

晚自習時，蕭幸收到一張紙條，是林羽依遞過來的。上面畫著一只小老虎，旁邊寫著：“你的英語真棒，可以教我嗎?！?

蕭幸看著那張紙條，笑了一下，并寫下：“那你以后可就要依附于我了?！?

窗外的雨還在下，敲打著玻璃，像一首溫柔的歌。教室里很安靜，只有筆尖劃過紙張的聲音，和兩顆悄悄靠近的心，在夜色里慢慢發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