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的夜格外安靜，只有二樓走廊盡頭的窗戶還透著點月光，像塊被打碎的銀箔。

唐今朝躺進被褥時，能聞到陽光曬過的味道混著淡淡的草木香，白天和蒼暉學院打斗殘留的魂力波動還沒完全散去，在筋脈里微微發燙。

她翻了個身，指尖的金枝玉葉輕輕蹭過床沿，很快便抵不住倦意，意識沉入了夢鄉。

混沌中，她仿佛站在一片蒸騰的云霧里。四周白茫茫的，聽不見風聲，卻有個聲音在耳邊盤旋，低沉得像從地底傳來：“龍先生……龍先生……”

這聲音很奇特，帶著種古老的震顫，不是在叫她，卻讓她心臟莫名收緊。她循著聲音往前走，云霧里漸漸浮現出個模糊的影子——很高，很瘦，周身縈繞著淡淡的金光，像有鱗片在光里游動。

她使勁想看清那人的臉，可無論怎么瞇眼，視線都像被蒙上了層紗，只能看到對方抬起手，掌心飄出六道魂環，兩黃兩紫兩黑，在霧里緩緩旋轉。

“以陰陽為基，以靈鼎為爐……”那聲音繼續說著，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唐今朝，取你的御靈鼎來。”

“御靈鼎？”她下意識地調動魂力，丹田深處頓時涌起一股暖流，一尊半黑半白的小鼎緩緩浮現在掌心——正是她從未示人的第二武魂，陰陽御靈鼎。

鼎身的日月紋路在霧里亮起，黑色的半邊沁出寒氣，白色的半邊騰起熱氣，像有兩股力量在鼎里沖撞。

“很好。”那聲音里多了絲贊許，“用魂環淬煉鼎身，引龍氣入脈，開始吧。”

六道魂環突然加速旋轉，朝著陰陽御靈鼎飛去。

黃環先撞上鼎身，發出“嗡”的一聲輕響，唐今朝只覺得手臂像被火燙了似的，魂力順著經脈瘋狂倒流。

她咬著牙想穩住，可紫環接踵而至，力道比黃環強了數倍，震得她渾身發麻。就在她快撐不住時，那道模糊身影身上突然散出一縷金光，像條小蛇鉆進她的經脈，所過之處，灼痛瞬間變成了暖流。

“這是……龍屬性魂力？”她恍惚間意識到，那股氣息溫暖而磅礴，像有整條龍在體內蘇醒。

不知過了多久，最后一道黑環融入鼎身，陰陽御靈鼎突然迸出刺眼的光，半黑半白的鼎身漸漸變得通透。她眼前一黑，像是被人從背后推了把，猛地墜向無邊的黑暗。

……

“唔。”

唐今朝猛地睜開眼，晨光已經從窗縫里擠進來，在地板上投下道細長的光帶。她坐起身時，渾身骨頭像被拆開重裝過，尤其是肩膀和后背，動一下就酸痛難忍。

她低頭揉了揉胳膊，指尖觸到皮膚時，突然愣住了——體內的魂力比昨天渾厚了不止一倍，流轉間帶著種前所未有的順暢感，像是堵了很久的河道突然通了。

“這是……”她凝神內視，心臟猛地一跳。原本停在三十七級巔峰的魂力，此刻竟穩穩地站在了四十級的門檻上，魂力核心像顆飽滿的琉璃珠，在丹田深處微微發亮。

“原來夢里的鍛煉是真的……”她喃喃自語，抬手按了按太陽穴。那個叫“龍先生”的神秘人，那尊陰陽御靈鼎，還有魂環淬煉時鉆心的疼，都清晰得不像幻覺。

她捏了捏掌心，似乎還能摸到那縷龍屬性魂力的溫度，暖得像揣了塊炭火。

她趿著鞋走到鏡前，銅鏡里的自己臉色有些蒼白，眼下帶著淡淡的青影，顯然是魂力透支的模樣。

但那雙眼睛亮得驚人，透著股難以言喻的銳氣。她對著鏡子活動了下手指，金枝玉葉悄然浮現在指尖，葉片上的金光比昨天亮了數倍，連帶著第一魂技“霜降”的寒氣都更凜冽了些。

“得找個機會獵個魂環了。”她對著鏡子里的自己輕聲說，轉身拿起外套往身上套。

剛系好腰帶，就聽見走廊里傳來腳步聲，她拉開房門想打個招呼，卻沒留神門口站著個人。

“砰——”

額頭撞上硬邦邦的東西，疼得她瞬間吸了口涼氣。她踉蹌著后退半步，捂著額頭抬頭，正撞見唐三驚愕的臉。

他下巴上還留著點淡青色的胡茬，顯然剛睡醒，此刻正皺著眉看她，眼神里滿是急切。

“撞哪兒了？”他伸手想碰她的額頭，指尖在半空中頓了頓，又硬生生收了回去，改成扶著她的胳膊，“疼不疼？我看看。”

唐今朝這才看清，自己剛才撞的是他的下巴。她松開手，露出額頭上一片紅腫，像貼了塊熟透的櫻桃，看著就疼。

“別動。”唐三的聲音低沉了些，他微微俯下身，視線落在她紅腫的地方，眉頭皺得更緊了。

晨光從他背后照過來，給他側臉的輪廓鍍上了層柔光，睫毛在眼下投出片小陰影。他看得很認真，像是在研究什么精密的暗器，連呼吸都放輕了。

“哥……”她下意識地喊了聲，聲音有點發顫。小時候在圣魂村，她爬樹摔破膝蓋，他也是這樣蹲在她面前，皺著眉看她的傷口，眼神一模一樣。

唐三“嗯”了一聲，喉結輕輕動了動。他抬起手，這次沒再猶豫，掌心懸在她額頭上方寸許，輕輕吹了口氣。

“呼——”

溫熱的氣流拂過紅腫處，帶著點微癢的觸感，像是有羽毛在輕輕掃。

唐今朝愣了一下，疼意竟然真的減輕了不少。

她看著他專注的側臉，突然發現他耳尖有點紅，不知道是晨光映的，還是別的什么。

“好點了嗎？”他直起身，語氣恢復了平時的平靜，只是眼神還停留在她額頭上，“看著腫得厲害，我去叫奧斯卡弄根活血的香腸？”

“不用。”唐今朝往后退了半步，拉開點距離，抬手揉了揉額頭，“小傷而已，過會兒就消了。倒是你，下巴沒事吧？剛才撞得挺響的。”

唐三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搖搖頭：“我皮糙肉厚，沒事。”他頓了頓，從懷里掏出個小瓷瓶遞給她，“這是我昨晚搗的藥膏，消腫的，你拿著。”

瓷瓶是他平時裝毒藥的那種，此刻卻塞著淡黃色的藥膏，還帶著點草藥的清香。

唐今朝接過來時，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指腹，兩人像被燙到似的同時縮回手。

“謝了。”她把瓷瓶塞進袖口，目光轉向樓梯口，“大家都起了？”

“嗯，小舞和馬紅俊已經在樓下吵著要吃早飯了。”唐三也看向樓梯，聲音聽不出情緒，“弗蘭德院長說今天要趕路，讓大家卯時出發。你的魂力剛到四十級，要是累了就跟我說，我讓奧斯卡多準備點恢復香腸。”

“知道了。”唐今朝點點頭，轉身想回房把藥膏放好，卻被他叫住了。

“今朝。”

她回頭時，正看見他望著她，眼神很深，像是藏著什么話。

陽光從走廊盡頭照過來，給他周身鍍上了層金邊，卻沒驅散他眼底的沉郁。

“昨晚……”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我聽見你房間有動靜，敲了門沒應，還以為你出事了。”

唐今朝心里一緊，連忙扯了個謊：“可能是我翻身時踢到床板了吧，我睡得挺沉的。”她不敢看他的眼睛，怕被看出破綻，“我先回房放東西，馬上下去。”

她轉身關上門時，聽見自己心跳得像擂鼓。剛才唐三的眼神太專注了，帶著種她看不懂的復雜情緒，像小時候她偷偷把他做的暗器拆了研究，他發現后也是這樣看著她，不生氣，卻讓她心里發慌。

門板擋住了視線，唐今朝靠在門后，抬手摸了摸額頭上的紅腫。

那里還殘留著他吹氣時的溫度，很輕，很暖，像小時候她發燒，他守在床邊，也是這樣輕輕給她吹額頭。

樓下傳來小舞的笑聲，還有戴沐白訓斥馬紅俊的聲音。

唐今朝深吸一口氣，把瓷瓶塞進枕頭底下。不管那個“龍先生”是誰，不管陰陽御靈鼎藏著什么秘密，她都得藏好。至少現在，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包括唐三。

走廊里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唐三往樓下走時，手不自覺地攥緊了。

剛才撞進他懷里的那一刻，他幾乎是本能地想把她護在懷里，可指尖剛碰到她的肩膀，就猛地想起什么，硬生生收了回來。

他是哥哥。

這個念頭像根刺一直扎在他心中，從一開始的圣魂村覺醒武魂，到后來她跟著他來史萊克，每次她受傷，每次她皺著眉修煉，他都想替她扛著，可理智總在最后一刻把他拽回來。

“三哥，發什么呆呢？”小舞從樓梯拐角探出頭，手里拿著個剛出鍋的饅頭，“今朝怎么還不下來？奧斯卡都把香腸煎好了。”

“馬上就來。”唐三扯出個笑，快步下樓時，目光不經意掃過走廊盡頭的房門，心里輕輕嘆了口氣。

有些關心，只能藏在遞藥膏的指尖，藏在吹過額頭的氣息里，藏在那句平平淡淡的“累了就說一聲”里。

這就夠了。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