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如同一道晴天霹靂，瞬間炸響在安靜的辦公室里。

連一向喜歡看熱鬧的查爾和心思縝密的萊娜，都感到了一絲意外。

他們不知道，為什么哲里克會突然對一個剛剛才從死亡線上被救回來，看起來柔弱無助的女孩子，說出如此嚴厲的指控話語。

露西爾的身體，猛地一震。

她下意識地向后退了一步，那張本就蒼白的臉上，最后一絲血色，也徹底褪盡了。

哲里克沒有再看她，而是開始在這間寬敞的辦公室里，緩緩地踱起步來。

他一邊走，一邊用一種平靜到近乎冷酷的語氣，開始了他的剖析。

每一個字，都像一柄小錘，敲擊在露西爾的心上。

“這個世界上，或許有巧合。但是，有些事情，總不該那么的巧合吧。”

“在利刃與星辰旅館的時候，我后來仔細回想了一下。很有趣，幾乎每一次，輪到你值夜班的時候，都會有那么一兩個看起來比較富裕的客人，房間里會失竊。而我的那枚獵魔人狼頭徽章，也是在你值班的那天晚上，被偷走的。”

“然后是，塞斯克豪宅的死者，克勞德·伯頓，也是九指公會的重要成員。巴爾的信徒，似乎正在有計劃地、一個一個清除掉與九指公會有聯系的人。”

“最關鍵的是，是那晚在巴爾神殿的祭壇上。我看過焰拳的報告，那個被當場斬首的男人，是九指公會安插在碼頭的管事之一。而你，恰好和他在同一批祭品里。”

“而你，露西爾......”

哲里克的腳步，突然停了下來。

他猛地轉過身，那雙金色的豎瞳，如同兩把鋒利的探照燈，死死地鎖定了已經開始微微發抖的露西爾，聲音驟然變得銳利。

“怎么又會這么巧合地，也被那幫正在獵殺九指公會成員的邪教徒，給盯上了呢？”

他向前逼近一步，將所有的壓力，都施加在了她一個人身上。

“露西爾……”

“我說得，對嗎？”

哲里克那最后一句如同審判般的話語，徹底擊垮了露西爾所有的心理防線。

她身體一軟，雙腿再也支撐不住，整個人癱倒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壓抑了許久的委屈、恐懼與絕望，在這一刻，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涌而出。

她眼眶里的淚水，再也無法抑制，嘩啦啦地順著蒼白的臉頰，不斷地往下流。

她抬起頭，用一種帶著濃重哭腔的聲音，向著哲里克，坦白了一切：

“沒錯……你說的……都對……”

“我……我從一開始，就是九指公會，安插在利刃與星辰旅館里的一枚……眼線。我的任務，就是觀察那些來往的客人，為公會里的盜賊……提供行竊的目標和情報。”

“每一次……每一次到我值班的時候，我都會……我都會向他們傳遞消息，幫他們放風……”

她的聲音，因為哭泣而變得斷斷續續，充滿了無盡的悔恨。

“但是……”

她猛地抬起頭，那雙被淚水浸濕的、紅腫的眼睛，死死地看著哲里克，眼神中，充滿了真摯而又痛苦的情感。

“哲里克！我對你……我對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真情實意的！我不想你離開！我不想你再去過那種朝不保夕的危險生活！在旅館里賺得那點可憐的薪水，怎么可能養得起你？怎么能讓你過上好日子？”

她說到這里，聲音里帶上了一絲絕望的嘶吼。

就連查爾和萊娜都嚇到了，沒想到在一個奇幻的世界里，居然也有這么瘋狂的戀愛腦！

“我……我無父無母，從小……從小就是被九指公會收養、培養長大的……他們給了我吃的，給了我穿的，也給了我……無法反抗的命令……”

她的肩膀劇烈地顫抖著，最后，用一種近乎耗盡了所有力氣，充滿了宿命般悲哀的聲音，說道：

“我……沒得選啊！”

聽著露西爾那充滿了絕望與悲情的坦白，哲里克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他那雙總是閃爍著冰冷光芒的金色豎瞳里，此刻，流露出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情緒。

當他知道了全部的真相后，他發現，自己心中，并沒有預想中的憤怒，也沒有被欺騙后的仇恨。

或許，是因為她曾經在自己剛穿越到博德之門最落魄時，伸出的那只溫暖的手。

他走到癱坐在地上、哭得梨花帶雨的露西爾面前，彎下腰，伸出手，將她從冰冷的地板上，輕輕地扶了起來。

他從懷里掏出了一塊還算干凈的手帕，溫柔地幫她擦干了臉上的淚水。

他的聲音，不再像剛才那般冰冷，恢復了幾分溫和。

“露西爾，念在你曾經幫過我，也念在……我們相識一場。我不會對你怎么樣。”

他頓了頓，眼神重新變得認真而嚴肅。

“不過，從現在開始，你必須對我說真話。把你所知道的，關于九指公會的一切，都告訴我。尤其是，關于他們最近的動向，以及……他們的首領。”

他看著她那雙還有些紅腫的眼睛，用一種鄭重語氣說道：

“這已經不僅僅是你我之間的事情了。這將……關乎到整個博德之門的命運。”

“因為，那晚在碼頭，殺人奪寶，偷走了亡者之神圣物，角之冠的那個盜賊，葛拉克，他也是九指公會的成員。”

“而現在，他，連同那頂足以引發災難的皇冠，一起……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在哲里克那既溫和又充滿壓力的注視下，露西爾那劇烈顫抖的身體，終于漸漸平復了下來。

她知道，這或許是她唯一一次能在哲里克面前擺脫過去、獲得救贖的機會。

她深吸了一口氣，仿佛要將所有的勇氣都吸入肺中，然后，用一種還帶著哭腔的沙啞聲音，開始緩緩地講述起來：

“九指公會……它和你們想象中的那些街頭幫派，完全不一樣。”

“它完全就是一個無形的地下公會。它的觸手，遍布博德之門的每一個角落，從下城區的碼頭、賭場，到上城區的商會，甚至是……甚至是某些貴族的宅邸里，都有它的人。”

“公會的首領，叫姬恩，所有人都只稱呼她為……九指。傳說，她曾經在一次背叛中，失去了一根手指，所以才有了這個代號。她是一個極其可怕的神秘女人。”

“我……我從來沒有親眼見過她，所有來自她的命令，都是通過單線聯系的‘信使’來傳達的。”

露西爾的眼中，流露出一絲深深的恐懼。

“公會的結構，非常嚴密。像我這樣的‘眼線’，只是最外圍、最不值錢的棋子，負責收集和提供情報。而在我之上，有負責具體行動的‘利爪’。”

“他們就是像葛拉克那樣的盜賊和刺客。再往上，就是負責管理一片區域、處理各種‘生意’的‘掌骨’，就像……就像那個被殺的克勞德·伯頓。”

“至于更高層……那就不是我能接觸到的領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