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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2.2 文廟的銀杏葉脈

  • 航拍漫記
  • 高振耘
  • 4669字
  • 2025-07-16 08:00:46

欞星門的銅環被手掌磨成溫潤的琥珀色,推開時發出的沉響,與明命年間的《文廟鐘銘》記載的聲頻完全吻合。我站在青石板鋪就的甬道上,看晨光穿過“萬世師表”的匾額,在地面拼出隸書的影子,那些筆畫間的青苔,是 1484年建廟時就有的,與碑林中“康熙御筆”的拓片形成奇妙的時空疊印。空氣中浮動著線香與墨汁的氣息,像被無數代儒生的誦讀聲浸泡過,每粒塵埃都帶著平仄的韻律。甬道旁的石縫里,鉆出幾株瘦弱的艾草,葉片上的露珠在晨光中閃爍,像是為這古老的文廟灑下的顆顆珍珠,偶爾有蝴蝶停在葉片上,翅膀的花紋與匾額上的筆畫相互映襯。蝴蝶翅膀扇動的頻率,竟與遠處大成殿的銅鐘聲產生了奇妙的共振,讓整個甬道都泛起淡淡的光暈。甬道盡頭的石拱橋下,積著一汪清水,水面倒映著“萬世師表”的匾額,字影與水底的鵝卵石交錯,像是儒家的箴言沉入了歲月的河床。

大成殿的屋脊走獸藏著雙重密碼。最前端的螭吻吞著避雷針——是 1930年法國工程師加裝的,獸身卻保留著阮朝工匠雕刻的云紋,鱗片的數量恰好對應《論語》的二十篇。殿前的月臺鋪著越南獨有的青灰磚,磚縫里嵌著細小的貝殼,是當年從還劍湖打撈的河泥燒制而成,“摸上去能感覺到水的紋路”,守廟的阮教授用指腹撫過磚面,“這些磚在乾隆年間重鋪過,工匠特意在每塊磚的角落刻了極小的‘儒’字,要在滿月夜才能看清”。殿內的朱漆柱上,纏繞著暗金色的纏枝紋,仔細看會發現枝葉間藏著越語的“仁義禮智信”,是 1802年嘉隆帝下令鑿刻的,與柱礎上的漢文銘文形成螺旋狀的對話。殿頂的琉璃瓦在陽光下泛著微光,瓦當的圖案是龍與蓮花的結合,龍的威嚴與蓮花的柔美相互交融,像是儒家文化與越南本土文化的完美碰撞。瓦檐下的風鈴在風中輕響,聲音里帶著漢文與越語的雙重韻味,像是在吟誦著古老的詩篇。風鈴的金屬舌片上,刻著極小的“儒”字,風吹過時,字影在地面投下流動的光斑,像是文字在跳著古老的舞蹈。

碑林的龜趺馱著跨越時空的墨跡。最古老的那塊“國子監碑”刻于 1070年,碑文的柳體筆畫間,有處極小的修改痕跡——“民”字的最后一筆被加長了半寸,阮教授說這是李朝皇帝特意改的,“要讓百姓的福祉比文字更長”。旁邊的清代石碑上,“越南”二字的刻痕比其他字深三分,“1885年法國殖民者想磨掉這兩個字,儒生們連夜用糯米灰漿補上,現在還能摸到修補的棱角”。某塊碑的基座縫隙里,卡著支褪色的毛筆,筆鋒還凝著淡淡的朱砂,“是 1919年最后一次科舉考生遺落的,筆桿上的‘中’字被摩挲得發亮”。碑林的石板路上,散落著些銀杏葉,葉脈的紋路與碑文中的某些筆畫驚人地相似,像是大自然在臨摹儒家的經典。幾只麻雀在碑林間跳躍,啄食著地上的草籽,它們的腳印在石板上留下細小的痕跡,與碑文的刻痕形成有趣的對比。碑林中的石桌石凳上,布滿了細密的劃痕,是歷代儒生在此研習時留下的,劃痕里的青苔像是在為這些思考的痕跡披上綠衣。石桌的中心,有個天然的凹陷,積著雨水,水面倒映著碑頂的天空,像是把整個蒼穹都收進了這方小小的水洼。

明倫堂的窗欞是榫卯結構的活化石。六十四扇窗對應《周易》的六十四卦,窗框的弧度卻帶著越南傳統的“S”形——是 1740年修繕時,工匠將中式格扇與占婆族木雕融合的創造。窗紙是用構樹皮纖維特制的,透光時能看見背面模糊的字跡,“是阮朝學生在上面默寫的《中庸》,雨水滲進來反而讓墨跡更清晰了”。堂內的案幾排列成“品”字形,最前排的案幾有處月牙形的凹陷,“1905年廢除科舉那天,有個考生用硯臺砸的,后來特意沒修,讓后人知道讀書人的風骨”。案幾上的硯臺里,還殘留著半池墨汁,是去年祭孔時研磨的,墨色在光下泛著青藍,與窗外的天光形成呼應。窗欞外的藤蔓順著墻壁攀爬,葉片在窗紙上投下晃動的影子,像是在為那些默寫的字跡伴舞。堂內的橫梁上,掛著些學生們寫的祈福牌,牌上的字跡有的是漢文,有的是越語,還有的是雙語對照,像是不同的語言在為知識祈福。橫梁的木縫里,卡著片干枯的荷葉,是某年祭孔時掉落的,葉脈的紋路與梁上的木紋相互交織,像是自然與人文的對話。

鄉試考場的號舍像排沉默的蜂巢。每個格子間的木板上,都刻著密密麻麻的名字,最早的是 1516年的,最新的則是 1919年的,筆畫里的汗漬與墨跡早已融為一體。“你看這個‘陳’字,刻得特別深”,阮教授指著第三排的號舍,“他考了七次才中舉,每次落榜就在原來的字上加深一筆,最后那筆幾乎要把木板刻穿”。墻角的土灶還保留著當年的炭火痕跡,灶膛里的灰燼中,能辨認出半片烤焦的 rice paper(米紙),“考生們用它包著糯米團充饑,紙上還能看到殘留的《論語》句子”。號舍的門軸上,纏著圈細麻繩,是用來系住油燈的,繩結的打法與清代江南貢院的完全相同,只是繩頭多了個越式的蝴蝶結。號舍的角落里,有只小小的蜘蛛,正在織網,蛛網的紋路與號舍的木格相互交織,像是在編織一張跨越時空的網。號舍的墻壁上,還能看到些淡淡的字跡,是考生們緩解壓力時寫下的詩句,雖然模糊,但仍能感受到他們的喜怒哀樂。墻壁的縫隙里,長出了幾株瓦松,肉質的葉片在陽光下飽滿發亮,像是從歷史的縫隙中擠出的希望。

展柜里的考卷藏著文化雜交的密碼。1736年的狀元卷用漢文寫成,卻在策論部分引用了阮攸的《金云翹傳》,考官的朱批“越漢同風”四個字,筆鋒帶著明顯的越南書法的圓轉。旁邊的墨錠上,刻著“河內文房”的字樣,卻用的是徽州的松煙工藝,“是當年越南士子托華商從安徽訂購的,墨香里混著湄公河的水味”。某份考卷的空白處,畫著幅小小的文廟速寫,大成殿的飛檐下多了只白鷺——是越南特有的鳥類,“考生想借此告訴考官,儒學在這里已經長出了新的羽毛”。展柜的玻璃上,反射著窗外的銀杏樹枝,枝影落在考卷上,像是在為這些古老的文字增添新的注腳。展柜旁的立柱上,掛著串小小的銅鈴,風過時發出清脆的響聲,像是在為這些考卷伴奏。展柜下方的柜子里,放著些當年考生用過的文具,有硯臺、毛筆、墨盒等,每件文具上都帶著歲月的痕跡,訴說著當年科舉的艱辛與榮耀。柜子的底板上,刻著些模糊的符號,是考生們用指甲刻的,像是他們對命運的叩問。

崇圣殿的供桌擺著奇特的組合:青銅爵里盛著越南米酒,旁邊的陶碗裝著魚露拌的蔞葉——是獻給孔子的祭品,“我們的先師不僅要聞書香,也要嘗本地的味道”,阮教授點燃三炷香,煙圈在“斯文在茲”的匾額下盤旋,“1639年黎神宗規定,祭孔時必須用河內的稻米做主食,讓儒學扎根在這片土地的味蕾上”。殿角的銅鐘刻著漢文的“智”與越語的“trí”,鐘聲響起時,聲波在殿內形成的共振頻率,與國子監的編鐘完全一致,“法國人曾想把鐘運到博物館,結果每次移動就會自動鳴響,像在抗議”。供桌的邊緣,有個小小的凹槽,里面放著幾粒稻谷,是每年春耕時從文廟的田地里采來的,象征著“耕讀傳家”的理念在越南的延續。供桌前的蒲團上,留著信徒跪拜的痕跡,蒲團的布料是越南傳統的靛藍染布,上面繡著細小的蓮花圖案。殿內的墻壁上,掛著些歷代祭孔的畫像,畫像中的人物服飾既有中式的長袍馬褂,也有越南的奧黛,像是不同時代的服飾在共同祭拜孔子。畫像的木框上,纏繞著細小的藤蔓,葉片的形狀與畫像中人物的衣紋相互呼應,像是自然在為歷史畫像鑲邊。

藏書樓的木架上,線裝書的書脊藏著時間的密碼。明代的《四書大全》里夾著越南的檳榔葉,葉面上用炭筆寫著越語的注釋,“是 17世紀的儒生怕忘記讀音做的標記”,阮教授抽出其中一卷,書頁間飄出淡淡的樟腦味——是從中國云南傳來的防腐方法,卻用越南的肉桂木盒子盛放,“兩種香氣混在一起,像儒學在這里的融合”。最上層的《朱子語類》缺了最后三頁,“1945年抗法時,戰士們用這幾頁紙卷了火藥,現在的補頁是用越南的桑皮紙做的,纖維里還能看到當年的彈痕”。藏書樓的窗臺上,放著盆文竹,枝葉的形狀與書架上某排書的書脊輪廓完全吻合,像是大自然在模仿人類的智慧。書樓的角落里,有個小小的銅爐,里面燃著沉香,香氣與書的墨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種獨特的氛圍。窗臺外的老樹枝丫伸進窗內,與文竹的枝葉纏繞在一起,像是在為這些古老的書籍遮擋陽光。

阮教授的眼鏡片反射著碑刻的拓片,他翻開 1920年的《越南儒教史》,書頁間夾著片干枯的銀杏葉,葉脈的走向與他祖父批注的筆跡驚人地相似。“你看這句‘禮之用和為貴’,”他指著祖父用紅筆圈出的段落,“越南儒生在后面加了‘和而不同’,這就是我們的智慧——既尊敬孔子,也不忘記自己是越南人”。他的筆筒里插著三支筆:毛筆寫漢文,鋼筆寫越文,刻著蓮花紋的竹筆則用來抄寫雙語的祭文,“每年祭孔時,我都要用這三支筆,讓不同的文字在宣紙上對話”。教授的書桌上,放著個小小的硯臺,硯臺的側面刻著“中越同源”四個字,是他年輕時刻的,經過多年的研磨,字跡已經變得溫潤。書桌上的臺燈散發著柔和的光,照亮了書頁上的文字,也照亮了教授鬢角的白發,像是在訴說著歲月的故事。書桌旁的書架上,擺放著些中越兩國的經典書籍,它們整齊地排列著,像是在進行一場跨越國界的對話。書桌的抽屜里,放著些教授年輕時的手稿,紙張已經泛黃,字跡卻依然清晰,上面還夾著些干枯的花瓣,是從文廟的銀杏樹上摘下的。

在杏壇的銀杏樹下,阮教授給我講“朱文安”的故事。這位 14世紀的越南大儒,在文廟的墻角種了株來自曲阜的銀杏,“現在的這棵是第五代,你看它的根系,一半扎在漢白玉的碑座下,一半伸進越南的紅土里”。他撿起片落葉,葉面上的蟲洞恰好組成個“仁”字,“這不是巧合,是儒學在這里生長的證明”。遠處傳來孩童的誦讀聲,是附近學校的學生在背誦《論語》,發音帶著越南語的聲調,與殿內電子屏播放的孔子故里的誦讀聲形成復調,“你聽,兩千五百年的聲音,在這里有了新的節奏”。銀杏樹下的石凳上,刻著些模糊的字跡,是不同年代的儒生留下的感悟,雖然字跡模糊,但那份對儒學的尊崇卻清晰可辨。幾只螞蟻在石凳上搬運著食物,它們的隊伍整齊有序,像是在踐行著儒家的“禮”。銀杏樹上的蟬鳴此起彼伏,像是在為這古老的故事伴奏,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照在地上,形成斑駁的光影,像是時光在為這棵樹留下的印記。樹下的泥土里,還能看到些細小的銀杏果,果肉的腐爛處,長出了小小的蘑菇,像是從儒學的土壤里長出的新生命。

離開時,暮色正為文廟鍍上金邊。我回頭望大成殿的飛檐,那些走獸在夕陽中變成剪影,避雷針的尖端還沾著最后一縷陽光,像支正在書寫的毛筆。阮教授說,文廟最神奇的時刻是春分,“那時日出會同時照亮漢文碑刻與越語注釋,兩種文字的影子在地面連成直線,像座看不見的橋”。晚風掠過碑林,帶起幾片銀杏葉,落在“康熙御筆”的碑座上,像是歷史在輕輕叩門。遠處的天邊,晚霞染紅了天空,與文廟的金頂相互映襯,構成一幅美麗的畫卷。空氣中彌漫著線香與青草的混合香氣,讓人感到寧靜而祥和。晚霞的余暉透過欞星門的縫隙,在地面拼出“儒”字的影子,與晨光中的隸書影子重疊在一起,像是時間在進行一場跨越晝夜的對話。

走出欞星門時,銅環的余震還在指尖顫動。街角的咖啡攤飄來濃郁的香氣,與文廟的線香氣息在暮色中交融,恰如河內這座城,讓孔子的教誨與越南的斗笠達成了完美的和解。我知道,那些刻在石頭上的文字會老去,但文脈就像文廟的銀杏,總能在不同的土壤里,長出新的枝葉,帶著既熟悉又陌生的芬芳,在時光里靜靜生長。欞星門外的石板路上,有個賣風箏的小販,風箏的圖案是孔子的畫像,旁邊還放著些越南傳統的風箏,有龍形的,有鳥形的,在晚風中輕輕搖曳,像是在為這文化的交融獻上祝福。路邊的野花在暮色中綻放,它們的花瓣像是被文廟的書香浸潤過,散發著淡淡的清香,與咖啡香、線香交織在一起,構成了河內獨特的氣息。石板路的縫隙里,幾株蒲公英撐開了白色的絨球,晚風一吹,絨毛便帶著文廟的氣息飛向遠方,像是在傳播著這份文化的交融與傳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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