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日的道比終于結束。

器道比試進行了三場，參與比試的弟子眾多，但依然是最先結束的。

故而林弘道帶著林毅決和蘇、蕭兩家的后輩先后去到陣道、丹道道比場所，將自家兩個晚輩換回。

與蘇、蕭兩家道謝之后，他也帶著兩個晚輩返回。

路上自然少不了關心兩個晚輩的收獲。

兩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收獲，特別是林景耀，有了那兩位上宗陣修的點撥，對整個陣道的看法都有所變化，算是收獲極大了。

他自然是迫不及待的將收獲說與林弘道。

林弘道知道兩個晚輩都各有收獲，自然是心中高興。

可聽著自家晚輩滔滔不絕的述說，他心中不由得浮現出一絲愧疚來。

到底還是他們這些做長輩的沒給孩子們鋪好路，景耀在陣道上有些天賦，但家中可以給出的支持實在太少，但陣書都沒有幾本。

謹行也不比他好上多少，家中雖然有幾本丹書，但都來歷不明。

要是家中有傳承，也不至于讓晚輩們茫然摸索。

他想著，又問起其余兩家參與道比的修士的狀況來。

林景耀稍微頓了頓，搖搖頭道：

“陣道比試的陣題極難，蕭家前輩未能解除陣題，遺憾落敗。”

林謹行也道：

“蘇家前輩在丹道上的造詣似乎不錯，但丹道比試中，雷、雪、風、雨交錯，那位前輩最后還是沒能挺過去，未能完成比試。”

林弘道點點頭，心中憂慮又深了些。

世家弟子比不過上宗弟子，他也是有所預料的，但卻沒想到，差距比他想的還要大。

丹道上似乎還好，他與蘇霖交談了幾句，知道比試的情況。

他家晚輩與上宗修士雖然有差距，但至少不落在末尾，更多的欠缺是落在境界和積淀上。

但陣道上的差距，就大上許多了，按景耀的話來說，蕭家陣修根本連陣題都聽不懂，自然無法與上宗弟子相爭。

這樣看來，只靠家里晚輩自己學習領悟還是有些勉強。

若是有機會，還是要給他們尋個師長……

幾人回到院中，已經是正午，小修士也提前為他們準備好午膳。

用完膳，幾人便各自回房。

林毅決今日道比消耗不少體力，自然是要休息恢復。

其中有所感悟，也需要靜靜消化。

林景耀和林謹行則是各自整理著自己的收獲。

前者在陣道比試上記下了幾個陣圖，將其一一畫在紙上，對著陣圖思索研究起來。

而林謹行則還是將道比中那淬體丹所用的靈草和處理方式記了下來。

天色漸晚，師兄弟兩人在屋中待的時間長了，便想著到院子里走走。

清月上宗的月亮似乎比別處更亮一些，正逢既望，月兒又滿又圓。

林景耀在院中踱步，如今他對于陣道又有了一些新的理解，于是想要重新看看這院中陣法。

林謹行自然也有些好奇，便詢問他是不是發現了什么。

林景耀便道：

“師兄，我今日在觀摩上宗修士結陣時發現，雖然上宗修士都力求精簡，但有些東西并不是隨意能省去的。

陣法的基礎并不能隨意變化，想要陣法精簡，更多的依仗并不是偷工減料，而是巧思。

我也請教了蕭家前輩，為何上宗陣修可以將陣法精簡至此。

前輩告訴我，很大程度上是因為陣比場所下方有靈脈，可以彌補陣法精簡帶來的不足。

另一點，便是上宗修士使用的陣旗都是用靈物煉制，品質極高，故而可以讓陣法精簡而效果不減。”

林謹行點點頭，也是明悟。

他也是今天才第一次聽到陣道力求精簡的評判標準，也明白陣圖上精簡了，自然要在其他部分做補償。

巧思、陣旗、靈物、靈脈其實都是為了減少所立之陣的消耗。

這樣看來，有些大陣要合天時地利，估計也是為了減少消耗。

“那師弟覺得，問題出在哪？”

“陣圖本就簡單，應當并無問題。

故而我覺得一來是位置原因。這院子坐于靈脈之上，所以靈陣可以運轉。

二來，是作為陣眼的物品有異。”

林景耀說著，走到其中一處陣眼的位置，其上種著一株靈草。

他指著那根靈草，看向林謹行道：

“師兄請看，這便是其中一個陣眼，以靈植做眼，代表木行。

其余四個，也分別代表四行。

但除了一個火行靈物，其余皆為凡物。

我本以為這五行之物作為陣眼已經是一種巧思，但如今看來，卻還不足。

立陣者恐怕還有其他布置。

也勞煩師兄幫我觀察，這院中還有沒有什么不太尋常的東西，或許便是布陣者特意為之。”

林謹行應了，便在院中尋找起來，可一眼看過去，這院子實在是過于普通了。

若不是他借著識中玄鼎可以感知一些靈氣，連這院子被布了靈陣都不一定看得出來。

這院子里東西能有什么不同呢？

林謹行想著，開始在院中繞圈子，將每個東西都觀察一番，試圖找到“異樣”。

柵欄、雜草，甚至石頭，他都看了個遍。

忽而，他的目光落在了主屋前的水缸上。

水缸算是尋常人家里常備的東西，畢竟洗衣、做飯、燒水都需要用到水，總不能需要的時候才跑去打水。

所以便有了這水缸存水。

一般也都放在屋子邊上，這樣需要用的時候便不需要跑遠了。

可細細想來，此處位于上宗，下面有的是雜役弟子，能夠在這種院子里修行的，定然是不需要自己洗衣做飯的。

就連沐浴，估計也只需要搖一搖鈴鐺就好了。

退一步說，早晨洗漱時可能需要清水，但也不需要準備這樣大水缸吧？

林謹行越看越覺得不對勁，又走到水缸的側面，才忽然發現，這水缸并不是靠在墻角，而是距離屋子有一段距離。

正因如此，水缸完全不受屋檐庇佑，完全暴露在蒼空之下。

他心中雖然有疑惑，卻說不出個為什么，便趕緊叫來林景耀，讓他來看。

林景耀自從小生活在山中，被人伺候著，自然從來不會注意水缸這種東西。

可被師兄一點撥，他立刻意識到不對勁。

這水缸中的水，代表是五行中的水行。

可為何陣眼要特意設置在這種位置？

林景耀想著，對著水缸觀察起來，他立在水缸邊上，其中卻浮現出一個純白而皎潔的倒影。

正是天上月。

“師兄，我明白了！”

林景耀忽然明悟，驚喜道，

“這陣法的關鍵，或許就在這水缸，在這水中月！”

他說著，朝林謹行投來懇切目光，又道：

“師兄，今夜月明，再陪我試試看吧！”

林謹行自然沒有什么好拒絕的，兩人還是前去叨擾了林弘道，想再借用大人的靈劍。

林弘道也是樂意為之，畢竟長輩們沒什么助力，但晚輩依然愿意在這種事情上下功夫，肯定是好事情。

自己沒什么好幫忙的地方，也就借一借靈劍罷了。

兩人謝過林弘道，又準備了其他的物件，一同到院外一片空地。

這一次，林景耀沒有選擇將陣法布置在暗處，而是直接在月色之下布陣。

又消耗了不少靈石粉，再將準備好的物品都放在陣眼之上。

不過這回，林景耀將原本的小酒杯換成了一個大茶壺，其中裝滿了水，放在陣眼上。

他仔細調整著茶壺的位置，直到看見月影映在其中，才放下心來。

他立在陣邊，拿出裝著靈液的小瓶，心中興奮，卻又有一絲恐懼。

若是成了，此行的收獲便大了。

若是沒成，又是前功盡棄。

但事已至此，他也沒有好猶豫的，將一滴靈液滴下，陣圖隨即有了反應，開始亮起微光。

兩人等在陣邊許久，卻見陣圖依然沉寂。

林景耀本來激動的心隨著時間的流逝一點點的涼了下來。

陣道之難，竟難到如此地步嗎？

他只覺得自己好像沉入了深潭之底，卻毫無掙扎之力。

這陣的關竅，究竟在何處？

除了這水中月影，難道還有其他關竅？

他正想著，忽然見陣眼上的茶壺似乎微微晃動了一下，隨即，那小小的水面上，竟然浮現出一絲光暈來。

圓形的光暈浮現在水中月的周邊，林景耀驟然抬頭，天上明月潔白，卻并無什么光暈。

這光暈不是倒影。

陣法有反應了！

林景耀雙目緊緊盯著那水中月，只見那光暈緩緩擴大，很快就占據了一小片水面，卻停滯了下來的。

“靈氣不足？”

林景耀立刻意識到問題所在，又滴下一滴靈液。

陣圖再度亮起微光，這一次，光芒更甚，靈石粉中的些微靈氣再度被激發。

靈氣傳遞到陣眼之上，被困囿在水壺中的光暈直接掙脫了水面的束縛，順著陣圖蔓延開來，片刻后，便將整個陣圖籠罩。

“成了！”

林景耀的喜極而呼，將深夜沉寂打破，一腔激動難以言表，讓他不禁哽咽。

昨日夜里，他躺在床上，卻無論如何睡不著，腦海中一直在想著這陣法。

從陣圖到陣眼，翻來覆去想了數十遍，卻怎么也找不到問題所在。

他便懷疑起來，自己研究陣道多年，在上面總要消耗不少修煉時光。

為了彌補這些時間，族中又要特意為他準備洞府和丹藥，才得以讓他不落下修煉進度。

可他心里明白，若是這他將研習陣法的時間用在修行上，或許就不用太過頻繁的使用洞府，其余族兄弟們便有更多使用洞府的機會。

此次前來上宗觀摩的機會，他也清楚，似乎是占用了另一位師兄的名額。

山中修行的子弟中，他是享盡了便利的那一個。

如此多的好處全在他身上，可自己幾乎從來沒有用陣法為族中做過什么。

他時而疑惑，自己學習這陣法，是否真的有用。

族中看重自己，又是否值得？

所以當謹行師兄告訴他這院子中有一個陣法，或許可以復現下來的時候，他才極為高興。

故而他才對昨日的失敗耿耿于懷。

直到今日在道比上觀摩其他陣修結陣，又得了蕭家前輩的指導，才終于有些眉目。

此陣一成，自己學習陣法多年也算是有了真真正正的成果，可以為族中增添助力了！

這不僅僅是為族中，更是給他自己一個交代。

他的陣道，不是無用之術。

他林景耀，并不是無用的人。

林謹行看著面前的靈陣，又偏頭看著林景耀，心中只感嘆這位師弟的天賦之強。

不愧是山中弟子，看了一眼陣圖便能復刻，前輩稍微點撥便能明悟。

也不知道日后我若是走丹修的道路，能否如此順暢……

他拍拍林景耀的肩膀，將沉浸在喜悅中的師弟拉出來，提醒道：

“師弟，這陣既然成了，便不要耽擱了。

趕緊將痕跡抹除了，告訴大人吧！”

林景耀這才趕緊點點頭，連道了聲是，就要動手毀陣。

卻聽見天上一陣大喝：

“何人在此立陣！”

“是上宗修士！”

林景耀聽到這聲音，頓時緊張起來，不知所措，不敢動彈。

但林謹行卻明白不能讓對方看見這完整的靈陣，趕緊一腳將陣中的水壺踢飛。

壺中水撒了一地，將靈石粉澆濕，靈陣頓時消失。

他這才回過頭來，剛一抬眼，就見一白衣上宗修士飛至他面前。

那人面色凌厲，不由分說，手中長劍便出鞘，直指林謹行面門。

修士厲聲質問：

“你是哪峰的弟子，竟敢私自立陣，不知道宗門規矩？！”

靈劍劍鋒距離他只有半分之遙，林謹行卻不敢妄言。

他更害怕林景耀妄言，趕緊拉著他一同撲通跪下，叩首道：

“請大人息怒，我等是世家子弟，今日剛到上宗，對上宗規矩實在不熟悉，不知道侵擾了哪一條？”

此時此地，只要對方沒問，就千萬不能說自己立陣。

一口咬定，裝作糊涂，才是最好。

聽到“世家子弟”，那修士不禁咋舌，道：

“又是世家子弟！”

他正說話間，又一名白衣修士落在邊上，卻并不是上宗弟子，正是林弘道。

他剛正在院中，還在思索兩個孩子的陣立的怎么樣了，會不會有麻煩，忽然就感覺到一股陌生靈氣。

他自然察覺到不對，第一時間便前來查看。

果然有狀況。

自家兩個晚輩跪在地上，被這上宗弟子用劍指著，林弘道心中騰起一團火，卻又只能笑臉相對，只拱手道：

“道友請息怒，兩個晚輩不知道上宗規矩，也是我看管不周。

但此陣畢竟沒有立成，還請道友看在兩人是初犯，寬宥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