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判，結束了。

自始至終，那個被剝奪了姓氏、被宣判了放逐的凱爾，臉上都沒有出現一絲一毫的動容。

只是在聽到“殺戮之都”這個名字時，那雙死水般平靜的金色眸子里，這才終于泛起了一絲微不可查的漣漪。

罪惡的巢穴嗎？

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

瘦小而孤絕的背影徹底消失在供奉殿厚重的大門之后。

殿門“轟隆”一聲緩緩關閉。

隔絕了外界所有的聲音。

殿堂之內。

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先前被千道流神威所震懾的幾位供奉，此刻終于從那冰冷的裁決中回過神來，臉上無一不露出焦急之色。

終究是資歷最老的二供奉金鱷斗羅最先忍不住。

他大步上前，聲音中充滿了急切。

“大哥！”

“您……您當真要如此？那可是殺戮之都啊！”

“一個六歲的孩子，連魂環都未曾附加，把他扔到那種地方，和親手殺了他有什么區別？”

“是啊，大供奉！”

另一位供奉也連忙附和道。

“凱爾殿下……不，凱爾他雖行事偏激，但其天賦乃我武魂殿萬年未有之幸事！”

“就此放逐，若是……若是有個三長兩短。”

“那將是我等無法彌補的損失啊！”

“請大供奉三思！收回成命吧！”

“我們可以將他圈禁在武魂城，嚴加管教，總好過讓他去那種九死一生之地啊！”

一時間，殿內群情激奮。

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心如磐石的封號斗羅們，此刻都為了一個六歲的孩子而亂了方寸。

他們是真的心疼那份絕世的天賦，也是真的不忍看到天使一族的血脈就此斷絕在罪惡的淵藪之中。

面對眾人的勸說，端坐于王座之上的千道流，臉上那冰冷的怒意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深的、幾乎要將他整個人都壓垮的疲憊。

他緩緩抬起手，制止了眾人的喧嘩。

整個供奉殿再次安靜下來。

“你們以為，我當真想讓他死嗎？”

千道流的聲音沙啞而低沉，其中蘊含的痛苦，只有他自己能夠體會。

“他是我的孫子，是我千家血脈的延續。”

“是我天使一族未來的希望……我比你們任何一個人，都更不希望他受到傷害。”

眾人聞言，皆是一愣。

“但你們不懂，你們不懂他。”

千道流幽幽地嘆了口氣。

“他的武魂，是神圣天使，與一柄名為‘義理’的審判之劍。”

“那柄劍，賦予他的不是力量，而是一種……詛咒。”

“我看見他的眼中，沒有親疏，沒有善惡，只有‘有罪’與‘無罪’。”

“今天他可以因為一道他自己都說不清的‘罪孽’而劍指他的父親。”

“明天，他就可以因為武魂殿的一點瑕疵而審判整個圣殿！”

“你們懂嗎？”

“他的正義，是凌駕于一切之上的，是六親不認！”

“這樣的心性，若不加以磨礪，將來帶給武魂殿的，不會是榮耀，只會是毀滅！”

這番話，如同一盆冷水，澆在了所有供奉的頭上，讓他們瞬間冷靜了下來。

回想起凱爾那雙毫無感情的金色眸子，無不背脊發涼。

是啊，那哪不是一個孩子該有的眼神。

“所以，我必須讓他去看看，這個世界真正的樣子。”

“讓他去看看，沒有力量的正義是何等蒼白可笑；讓他去看看，在真正的黑暗與混亂面前，他那套所謂的‘審判’，是多么的天真與無力！”

“只有在血與火的洗禮中，在最極致的罪惡里掙扎求生，他才能明白，權威存在的意義！”

“只有這樣，他才能學會敬畏，學會妥協，學會……如何做一個‘人’。”

“我就是要磨平他身上那股能割傷所有人的銳氣！讓他斷裂，然后重塑！”

千道流話鋒一轉。

“當然，我不會真的讓他去送死。”

這句話，讓所有供奉都松了一口氣。

“我會派人暗中跟隨，觀察他的一舉一動。”

千道流沉聲道：“平日里，任由他掙扎，任由他碰壁，甚至任由他流血。”

“但若真到了事關生死的危機，到了他無論如何也無法化解的絕境之時……那個人，會保下他的性命。”

“大哥英明！”

金鱷斗羅立刻領會了意圖，心中大定，同時抱拳請命道：

“此事實在事關重大，不如就由我親自前往。”

“我的防御，足以應對殺戮之都外圍的一切突發狀況！”

“不可。”

千道流想都沒想就拒絕了。

“你目標太大，魂力波動太過剛猛，一旦靠近，稍有不慎被他那敏銳的感知察覺就不好了。”

“此事需要換其他人選。”

一位身材干瘦的供奉上前一步，低聲道：

“大供奉，我知道有一人武魂擅長隱匿，或可擔此重任。”

千道流依舊搖了搖頭，他似乎早已有了人選。

他的目光，越過眾人，落在了大殿角落里一個自始至終都未曾發一言的窈窕身影之上。

那是一位女性，她身著一襲青色素雅長袍，與供奉殿的金碧輝煌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她臉上蒙著一層薄薄的面紗，看不清容貌，但那雙露出的眼眸，卻如深邃的寒潭，平靜無波，仿佛世間萬物都無法引起她的注意。

“靈鳶。”

千道流輕輕喚出了她的封號。

被稱為“靈鳶”的女子，身形微微一動，如同一片羽毛般悄無聲息地飄到了大殿中央，對著千道流微微躬身，并未言語，只是等待著命令。

眾供奉的目光也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靈鳶斗羅。

長老殿長老，封號“靈鳶”，武魂烈火靈鳶，乃是火屬性的鳶類武魂，強攻系封號斗羅。

“從今天起，你的任務只有一個。”

千道流看著她，語氣鄭重無比。

“跟著凱爾。”

“觀察他的一切，記錄他的一切，但是絕不能讓他發現你的存在。”

“記住，除非他面臨的是必死之局。”

“否則，你絕不可出手干預。”

“他挨餓，你看著；他受傷，你看著；他被人追殺，只要他還有一絲逃跑的可能，你依舊只能看著！”

“你的任務，是保護他的‘命’，你……能做到嗎？”

“遵大供奉諭令。”

靈鳶斗羅沒有絲毫猶豫，再次深深一躬，聲音清冷如玉石相擊，卻異常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