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她點視野，放些體內沒有【液體】的異形進來。”

在短暫的驚訝過后，裴羅厄又恢復了那副毫無波瀾的神色。

聞言，阿德神色有些猶豫，但他還是摁下了操作按鈕。

宋珩只覺自己喊完話后，天色就漸漸亮了些。

她打量著周身的環境，愣了愣。

是【廢棄區】。

準確說，是污染后的【廢棄區】。

天幕上的人工穹頂破了個洞，一團紫紅色的月亮在天角若隱若現。

以往布滿灰塵與機械垃圾的蒼白色街道此時布滿了黑色機油狀的東西。

事實上，不止街道。

宋珩放眼望去，凡是目光所及的地方皆覆了層厚厚的黑色機油狀物質，那物質抽動著身子，在緩緩移動著。

混蛋回旋鏢男！

宋珩恨恨罵了一句。

他這絕對是報復！

就算是實戰模擬也不用進入“污染區”吧？

被誤解的阿德一連打了幾個噴嚏。

不過，在宋珩看清她身遭那堆血肉模糊的碎尸塊后，她胃有點不舒服。

她很嫌棄地甩著身上滿滿的血污，嘴中罵罵咧咧。

這時，一種指甲用力刮擦玻璃的聲音像一根針一樣扎進宋珩的耳朵。

宋珩用力咬住牙齒，整個面容都不舒服地皺到了一起。

這又是什么東西？

……

只見一個兩米多高的“東西”從廢棄鍋爐的身后爬出來，它渾身黢黑，隱在“黑色機油”的背景色里，讓人看不清它的形狀。

但它有兩只類似于鐮刀的前爪，那爪子在紅紫色月光的照映下反射出一種刺眼的金屬光澤。

宋珩深深嘆了口氣，她站在血泊里，與那“東西”大眼瞪小眼。

算了，先下手為強吧。

她閉上眼睛，去感知目標物身上的【水味】。

然后，她睜開了眼睛。

靠，什么也沒有！

這是個啥？

正常生物再被感染，體內怎么可能沒有“液體”呢？

“讓目標物開始攻擊。”

隨著裴羅厄一聲令下，那“東西”便瘋了一樣朝宋珩沖了過來。

它似乎有很多條腿。

但它身體顏色與“黑色機油”融為一體，宋珩拼命瞇眼、睜眼也看不太清它的準確位置。

但那抹刺耳的摩擦聲越來越近。

“你弄那么個玩意，我不還是看不見嗎！？？？”

宋珩憤怒地看向鏡頭恨恨道。

確實。

聞言，現實中的眾人下意識看向阿德。

阿德有點心虛地揉揉鼻子，是他考慮不周。

罷了。

宋珩轉向“東西”的方向，她一掌拍到地上。

瞬間，她周圍的血泊活過來般直沖“東西”而去。

一條蜿蜒的血河在“黑色機油”上顯得很艷麗，血河蔓著“東西”爬過去，宋珩瞬間掌握了“東西”的位置。

【絞殺】。

宋珩緩緩站起身來，【水流】在她腦中波濤洶涌。

那血河瞬間將“東西”像蠶蛹一樣包裹起來。

“呲啦！呲啦！”

隨著“東西”的掙扎，刺耳的摩擦聲越來越弱。

那“東西”的外殼很硬，一時間，宋珩與它僵持不下。

“將模擬環境里所有的【液體】全部抹除掉。”

眾人正看得熱血沸騰，裴羅厄冰冷的聲音再次傳來。

這次，連阿德都有些不解地看向裴羅厄。

“她太依賴她的能力了，這個不是射擊能力的模擬訓練嗎？到現在為止，她摸過她的槍嗎？”

聞言，陳明與射擊教練對視一眼，沒敢吱聲。

這話是不錯。

不過，射擊的模擬訓練是打野鴨子啊……

這模擬訓練的【污染模式】也就【守護者】外勤司在平時的訓練中才能用到，人家宋珩一個小娃娃能撐到現在已經很好了。

阿德低下頭去，按下操作面板的按鈕。

瞬間，宋珩身形一晃，承載著她意念的血河憑空消失。

“東西”滾落在地上，完好無損。

“……”

【水流】在宋珩腦海中翻了個身。

宋珩幾次深呼吸，她突然什么【水】都感受不到了。

同時，【水流】活躍性銳減。

“……”

宋珩轉身就跑。

什么都不說了，她嚴重懷疑阿德就是想讓她死。

“小孩，你用槍啊！”

阿德看不下去了，通過模擬通信喊話道。

用槍！用槍！用你****

宋珩這會罵得很臟。

“東西”的鐮刀幾次擦著她的頭皮砍過去，宋珩左歪右躲，拼命用【水流】刷新著她的狀態。

還用槍？她連摸槍的機會都沒有！

然后，宋珩腳步一停。

前方被黑色的凸起攔住去路。

她被包圍了。

現實中，眾人陷入安靜。

李予遲很想張口喊結束。

他不理解，為什么要那么狠地逼宋珩。

這只是個模擬訓練啊。

【念奴嬌】的孩子們將臉轉了過去，尤其是何小園。

即使這一切是假的，她也不能接受宋珩在她眼前死去。

唯獨展何雙手緊緊攥在一起，雙眼瞪著屏幕一動不動。

隨著身后的摩擦聲越來越近，宋珩不敢再等下去。

她一個側倒，然后利用在地上滾動的時機掏出槍，所幸，槍里有子彈。

解保險，上膛，仰姿射擊。

宋珩這發子彈瞄得很準。

一擊爆頭！

讓你砍砍砍！

不過，還不待她解氣地爬起身來，因“東西”的頭顱太過堅硬，子彈瞬即被反彈回來，差點削掉宋珩的半枚手指。

“……”

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

宋珩實在忍不住了。

她看向鏡頭：

“阿德！！！你玩我呢？？？”

然后，她扔了槍就跑。

在【水流】的加持下，宋珩一頓抱頭鼠竄。

阿德有些發愣，然后他連忙轉頭向裴羅厄解釋：

“老大，我真不是故意的……”

裴羅厄少有的心情愉悅。

他看著屏幕里宋珩那副對著“東西”敢怒不敢言的模樣，低低笑出聲：

“給她把重型槍械。”

“裴總指……”

聞言，陳明壯著膽子上前：

“沒教到那個……”

“……”

裴羅厄陷入沉默。

就在這時，距離屏幕最近的【一區】發出一陣驚恐的呼喊聲。

“唰啦”一聲，鮮血噴了一地。

死了？

見狀，裴羅厄心一頓，他連忙轉頭看向屏幕，然后，松了口氣。

不過，她斷了一只胳膊。

……

真疼啊。

宋珩喘著粗氣，眼淚差點不由自主地掉下來。

她忍著疼，想去操控自己傷口處正在噴射的血液去絞殺“東西”，卻發現血滴在地上就很快消失了。

她有些心灰意冷。

“東西”們止住步子，團團將她圍住。

它們不緊不慢磨著“鐮刀”，沒有五官的臉上似乎帶著獰笑。

它們要慢慢地殺她。

宋珩又氣又疼，她有些哆嗦地將斷臂按在斷口處，【水流】“嘩啦”一聲涌了過去，然后一種久違的疲憊的感覺將她淹沒。

因為周圍沒有【水】的支撐，【水流】的活性越來越低，【治療】與【刷新狀態】，她只能選一個。

這是一個死局。

重型聚力手槍扔了，子彈在她四處跑動的過程中掉了一地。

重型槍械她不會用。

【水流】在消失，小皮失聯。

宋珩心底里產生抹怒氣。

她不跑了。

要么死，要么她殺了它們。

就這樣。

“她干嗎？”

阿德很愧疚，他看著宋珩小小一個人抱著斷臂仰頭看著一群高大的異形一言不發，心里不是滋味。

但裴羅厄沒說停，那模擬訓練就要繼續。

他第一次覺得，老大有點殘忍。

艾西斯一直沒說話。

不過，當他看到宋珩渾身上下散發的殺氣后，他有些惋惜地嘆了口氣。

可惜了。

他欣賞宋珩打不滅的斗志，但【神眼】告訴他，她目前的勝率是0%。

她是要去送死。

很多人都不想看下去了。

宋珩隔著訓練褲用力地攥住了褲兜里的檢測手鏈。

既然，她可以將【水流】帶至模擬訓練中來，那，異能呢？

既然【水流】在衰退，那這不正是一個“覺醒”異能的機會？

他們不是要看？

那她就給他們露一手！

在與【水流】磨合的這段時間里，宋珩已經逐漸掌握了運用它的技巧。

她的斷臂將將接上。

宋珩將【水流】召至腦中，然后用意念慢慢抑制它。

就在【水流】聲要消失時，一股極強的力量自她四肢爆發出來。

許是虛擬訓練的原因，這次轉化宋珩幾乎沒有什么感覺。

“阿珩！小心！”

展何一聲驚呼，從位置上站起身來。

“東西”們等不及了。

它們齊齊舉起“鐮刀”，虐殺開始了。

“可以了，結束模擬吧。”

裴羅厄轉頭避開屏幕，他拍拍阿德的肩膀：

“將她的戰斗數據傳給艾西斯。”

然后，他轉頭就走。

“老大，等一下……”

突然，一直盯著屏幕的艾西斯眼睛猛地睜大，一種極其震驚的神色爬上他的面容。

“這……這怎么關不上？”

這時，阿德這邊也出現了狀況。

“她……控制了模擬訓練場。”

艾西斯的聲音有些顫抖。

【神眼】的數據在不斷刷新，頃刻之間，宋珩的勝率已經飆升到了100%。

“什么情況……”

裴羅厄皺了下眉頭。

不過，他話還沒說完，就見所有人都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砰”一聲巨響。

……

宋珩感覺有一個巨大的【場】在她身周蔓延開。

然后，她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些“東西”身上的【場】。

槍、子彈的【場】。

萬物的【場】。

甚至，模擬訓練的【場】。

不是質地硬嗎？

宋珩狠狠握緊拳頭。

瞬間，“東西”所在的【場】被壓縮至極致。

“砰”“砰”“砰”。

“東西”們沒發出一聲掙扎的聲音，兩米高的身軀便被壓成了幾張紙片。

我靠？

那么強？

宋珩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心生疑惑。

這是什么能力？

【力】嗎？

她看著地上的子彈，輕輕張開手，子彈便飛至她的手心內。

宋珩又看向一旁歪躺在地上的重型槍械，通過它的【場】，它的構造與使用方法很自然地出現在了她的腦海中。

不只是【力】。

通過重型槍械的【場】，宋珩用意念直接打開了它的保險，順利地打出一槍。

是【控制】。

宋珩后知后覺，她的異能，是【控制】。

抽象意義上的【控制】。

“她覺醒異能了。”

艾西斯情緒很激動。

他一把搶過阿德手中的控制面板，再進一步獲取宋珩的戰斗數據后，他很確定。

然后，緊接著，艾西斯又有些失落：

“但是，還是獲取不到她的身份信息……”

艾西斯話音剛落，整個屏幕都顫抖起來。

宋珩想試試模擬訓練的【場】。

這會，她已經完全將訓練目標拋之腦后了。

她只想玩得開心。

不過，模擬訓練的【場】很脆弱，她還沒做什么，只是稍施壓力，模擬訓練情景就“碎”了。

就是那個字面意義上的碎。

在眾人的驚呼聲中，屏幕中的一切就像在太陽下曬了很久的塑料，一碰就碎了。

紫紅色的月亮化作碎片掉了下來。

在支離破碎、正在崩潰的模擬世界中，宋珩一動沒動。

裴羅厄震驚、沉默地看著屏幕里發生的一切。

雖然他不想承認。

但是，有那么一個瞬間，他在她身上看到了一些一閃而過的期望。

人類的希望。

“這就是她的能力嗎？”

裴羅厄一向冰冷的聲線有了起伏。

“準確說，這是她突破肉體限制的能力。”

艾西斯用【神眼】估量了一下宋珩在模擬訓練場中的戰斗數據：

“即使是人類最強健的肉體，也承受不住這種能量，也許，這就是她目前無法覺醒異能的原因。”

他頓了頓，繼續補充道：

“模擬訓練畢竟不受這些事情的限制，但在現實中，如果宋珩覺醒異能，大概率，她會直接死亡。”

這時，屏幕正好陷入黑屏。

宋珩一把摘下模擬器，憤怒的目光直沖一旁的阿德而去：

“下節課是你的課是吧？”

“我要找你單挑！”

阿德笑得很尷尬：

“小孩啊，有誤會……還有，你真的不是我的對手。”

不過，宋珩一轉頭就看到了人群中的藍毛。

然后，她什么都明白了。

“我要罷課。”

見狀，李予遲連忙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他快步來到宋珩身邊，小幅度地拉了拉自家“一姐”的袖子：

“冷靜、冷靜！”

“很不錯，黎明之光。”

裴羅厄突然笑了。

他看著一臉倔強的宋珩，這是他第一次出于贊賞地提及這四個字。

他輕輕鼓掌：

“看來，你又為宣傳部貢獻了精彩的素材。”

緊接著，射擊訓練室內響起雷鳴般的掌聲。

“……”

宋珩有些不自然地后退一步。

這大混蛋又整的哪一出？